乾清宮一片烏雲慘淡,芝蘭殿也不得安寧。


    韋貴妃今日來芝蘭殿,是做足了準備的。


    不僅頭上戴了那象征皇貴妃身份的百鳥朝鳳冠,身上的灑金明紅色繪鳳長裙,也彰顯出她不同以往的身份。


    就連和蘭溪對話時的態度,較從前相比,都硬氣許多。


    畢竟。


    如今她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上的貴妃娘娘。


    還是位同副後的皇貴妃。


    若沒有正牌的皇後過來統禦後宮,她便是這後宮裏頭位置最硬的妃嬪。


    更別說,她身上還疊加了陛下表妹的身份。


    老鄉的身份。


    謀士的身份。


    方城神兵天降大獲全勝趕走漠北軍之事,早已傳進京城了。


    其他人不知陛下是如何辦到的,但她卻知,這其中有九成都是她的本事。


    得此大勝,陛下迴宮後,能不將她當成最倚重之人嗎?


    蘭氏雖龐大,枝繁葉茂,根係錯節。


    但到底不姓蕭,在皇室麵前,仍舊隔了那麽一層天塹。


    所以,蘭氏太後在她麵前,又有什麽可囂張驕傲的呢?


    心裏頭懷著這樣的念頭,韋如霜進屋時,後背便挺得更直了。


    看見主位上的蘭溪後,極為敷衍地起了身,淺淺一稽,便作禮節。


    凝霜見狀皺眉,先蘭溪一步開口。


    “數月不見,皇貴妃娘娘的禮節倒長進不少。”


    “知道的打量咱們娘娘寬厚,不深究你失禮之過。”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韋七換了一身皮囊,自覺自己鳥槍換炮,成了一等一的貴人,瞧不起芝蘭殿的太後了呢!”


    韋如霜不疾不徐,緩緩道。


    “凝霜姑姑此言差矣。”


    她拱手,露出那剛從國庫裏得到的纏枝紋景泰藍藍玉手鐲。


    自顧自地道。


    “凝霜姑姑總是把人往壞處想,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啊。”


    “外人知道這事,哪會怪罪太後娘娘?定會覺得娘娘賢良大度,不拘凡俗禮節……”


    “你!”


    凝霜見她這般胡攪蠻纏,正準備出言繼續嗬斥,不料被蘭溪打斷。


    “凝霜。”


    蘭溪溫聲道。


    “在皇貴妃娘娘麵前,不可無禮。”


    皇貴妃三個字,咬的極重。


    也真是奇了。


    想她出宮之前,桑桑在她麵前招搖過市,目無尊卑,這韋七小姐倒禮節周到,處處禮讓。


    如今折騰一圈迴宮,桑桑懷了孕還卑躬屈膝著,眼前這韋七小姐,竟頤指氣使起來?


    蘭溪沒理會這其中的官司,也沒心情去深究這二人的心理狀況。


    匆匆問道。


    “皇貴妃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韋如霜虛虛一笑,道:“太後娘娘也知道,如今兒媳執掌後宮,事務繁忙,禮節之上,難免有疏漏的地方還請太後娘娘贖罪。”


    說的是討罪的話,態度卻沒半點認錯的態度。


    “今日前來,有兩樁要事。”


    “一樁是後宮的鳳印,據說還在太後娘娘這裏放著,未免太後娘娘勞累,今日兒媳將這鳳印請迴,也免了太後娘娘的心事。”


    “二樁,則是兒媳想向太後娘娘討個人……”


    “桑桑姑娘雖然被打入冷宮,但到底還是陛下的後妃,她的身份特殊,不該叨擾太後娘娘的,更不該住在芝蘭殿。”


    “還是請迴兒媳的宮殿裏,由兒媳照料看管著,更合適一些……”


    好大的口氣!


    蘭溪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總結下來,這韋如霜來芝蘭殿所為之事有二。


    一是要權。


    二是要人!


    這般唐突的話,她竟能如此自然地說出來,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蘭溪有一瞬,真的迷惑了。


    到底是誰給這韋如霜的底氣啊!


    讓她這般自信!


    迎著韋如霜那黑白分明的瞳孔,蘭溪那滿肚子的話,梗在喉中,一時竟不知該怎麽開口。


    是說她蠢……


    還是蠢呢!


    韋如霜見蘭溪遲遲不給迴應,更近一步。


    逼問,“太後娘娘意下如何?”


    蘭溪深深地看了韋如霜一眼。


    對凝霜道。


    “去乾清宮,請陛下來一趟。”


    韋如霜微愣,“這等小事……怎好叨擾陛下?”


    蘭溪沒搭理她。


    端起手邊的茶水,咽了兩口,以平複那滑稽的心情。


    該讓蕭長卿過來看看了!


    他手底下的嬪妃都是一群怎樣的奇葩!


    ……


    乾清宮內。


    聽到掌宮太監的匯報時,他有些錯愕。


    蘭太後要見他?


    這麽久了,自兩人恩斷義絕決裂以來,她還是頭迴主動找他。


    況且,有什麽話剛才沒說清楚嗎?


    這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


    蕭長卿將手中的筆墨擱下,正批改的奏折合上,看向那匯報的嶽公公。


    “可說是什麽事了?”


    嶽公公搖頭,“凝霜姑娘來請的,一問三不知,隻說讓您趕過去,莫讓娘娘久等了……”


    蕭長卿聞言,也不再拖延。


    匆匆將長袖放下,掩住裏衣那沾惹上的墨漬,又往身後看了兩眼,從那銅色香爐上確認了自己的倒影規整不淩亂後,忙起身吩咐。


    “擺駕芝蘭殿——”


    到了芝蘭殿,看到那半個身形被綠植遮掩,雙眸骨碌碌轉著似在盤算什麽的韋如霜時,蕭長卿心裏頭咯噔一跳。


    恨不得扭頭就走。


    怎麽……


    跟她有關!


    韋如霜之事,是後宮之中,最令他棘手之事了。


    此女身份怪異。從她的瘋言瘋語中,蕭長卿得知她並非大安朝的人,而是來自其他朝代的異族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遇見這種詭異之事,慣常的做法,是一場大火燒了這妖孽了事的。


    但蕭長卿接觸下來發現,此女的身份倒在其次,她掌握的另一個朝代的知識……卻有如天書!


    精妙絕倫,引人神往。


    這讓他……不忍動手以絕後患了。


    更何況,此女因有些原因,將他當成了“同類”,旁敲側擊,很容易便能吐露些技藝,遠超大安朝現有的水平……


    蕭長卿不得不在她麵前,扮演起一副親昵的姿態,給她無上的榮寵,好讓她吐出更多東西來。


    就連得知蕭十二那個混賬貨,給了韋如霜皇貴妃的身份,他也不能發火,隻能假裝默許此事,應下這身份名號。


    可如今……


    韋如霜怎麽跟蘭溪強上了!


    蕭長卿右眼狠狠一跳,直覺這是場難辦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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