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不上朝之事傳到後宮時,蘭溪驚訝了一瞬。


    廊下。


    宮女正在給新栽的兩盆石榴花培土。


    鮮豔如火的花色,灼灼其華。


    蘭溪看著那宮女忙碌的身影,對身旁的凝霜道:“所以,皇上最後同意史家女進宮了嗎?”


    凝霜搖頭,“陛下並未言明……”


    “不過前朝經了這麽一番變故,臣子們全盤旋在金鑾殿前,不敢迴家。”


    “奴婢瞧著,竟像是要久跪在金鑾殿前,以求陛下諒解。”


    “韓大人也在跪嗎?”


    蘭溪問道。


    凝霜點頭,“韓允文大人雖是禦鳳台的人,卻也是天子近臣,也在金鑾殿上跪著……”


    蘭溪吩咐道:“去佛堂拿個蒲團來,挑最軟的那一個,給前朝的韓大人送去。”


    凝霜眼神猶豫,提議道:“不如……給諸位大人都送一個?”


    蘭溪挑眉,眸光危險,“哀家是貪婪霸道的太後,又不是寬容忍讓的泥菩薩,憑什麽要照顧到每一個大臣?”


    “為了人心嗎?人心那是最無用的東西了。”


    “哀家就是要讓這些人知道,哀家任性至極,順我者我笑臉以待,不順者哀家管他死活。”


    從揚州迴程後,蘭溪的心智愈發堅韌,行動之間的氣勢,也愈發淩厲。


    因為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主子!主子——”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唿喚聲。


    話音未落,青鸞已撩開簾子進了裏屋,麵色青白交加,眉眼之間,是難言的隱忍之態。


    凝霜原本要訓斥她,見她神色不對,也知她不是那等莽撞的人,詢問道。


    “發生何事了?”


    青鸞快步行至蘭溪和凝霜身前,左右瞅了瞅,確認四下無人後,才在蘭溪和凝霜驚異的眼神中,緩緩道。


    “冷宮那位……懷孕了!”


    “什麽?!”


    這消息太過勁爆,凝霜先是失聲尖叫,接著急忙捂住自己的下唇,不讓自己泄出動靜。


    壓低聲線,質問道:“冷宮哪位?!”


    青鸞攥緊手中的帕子,麵色擔憂地望向蘭溪,迴稟道。


    “數月前,被陛下打入的桑貴妃……不……桑庶人。”


    有那麽一瞬,蘭溪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她覺得四周靜得可怕。


    短暫的失聰後,她強迫自己從那失態中清醒過來,複又看向青鸞,聲音微沉。


    “誰的孩子?”


    青鸞張了張嘴,艱難道。


    “太醫說……剛月餘的身子……”


    “月餘前,陛下曾幾次露宿冷宮……”


    蘭溪後退兩步,心底一片荒涼,麵上便是譏諷之色。


    果然啊。


    蕭長卿從來不會讓她失望!


    好一個懷孕,好一個龍子。


    既然要寵幸人家,為何不拉到後宮之中,偏偏要在那等荒涼之地……他也不覺得掉價嗎?


    蘭溪冷笑一聲,聲音帶了些淩厲和尖銳。


    “來人!給哀家設駕!”


    凝霜擔憂地看著蘭溪,“娘娘,您是……”


    “天家血脈,怎可在冷宮長大?桑庶人從前是庶人,可她懷了皇嗣後,冷宮那地方,便也住不得了。”


    “哀家身為太後,自然要為陛下的龍脈著想,將桑桑姑娘接迴芝蘭殿,以待她早日為陛下開枝散葉。”


    蘭溪親自去了冷宮。


    ……


    與此同時。


    桑桑懷孕的消息也傳到了乾清宮。


    乾清宮內,蕭長卿險些將身前的墨盒打翻。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前來報信的太醫,“你再說一遍?!”


    他離宮數月,剛迴宮不過七日……


    朝政都還沒捋好,後宮竟然給他一個這麽大的“驚喜”?!


    太醫本以為,自己前來報信會得到主子青眼,他已經想好自己要討什麽封賞了。


    畢竟這是陛下的第一個血脈啊!


    連芝蘭殿那邊都沒迴複,便拎著藥箱,急匆匆地趕來乾清宮,跟陛下匯報這個好消息。


    可陛下……


    怎麽看起來……


    並不開心?


    頂著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太醫戰戰兢兢地將剛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迴陛下……住在冷宮的桑桑姑娘,今晨說身子不適,央了冷宮的掌宮嬤嬤,來太醫院求治。”


    “微臣今日正好得閑,便接了這請,去了冷宮一趟。”


    “可這不去不要緊,一去便查出來,桑桑姑娘……這是喜脈啊!”


    “如今月份淺,隻有一個半月左右,但桑桑姑娘身子弱,懷像不好,之後還是得好生將養,否則……對龍胎……對母體……都是危險啊……”


    太醫磕磕巴巴的說完,遲遲等不到迴複。


    就在他跪的腿麻快僵了時,才聽那掌著生殺大權的帝王道。


    “一個半月?”


    太醫怎麽聽,怎麽覺得其中有些殺氣。


    可他不敢多想,隻能拚命點頭。


    “前後差不過三日,微臣雖醫術不夠精細,但診脈的基本功……還是在的。”


    蕭長卿深吸一口氣。


    看著那剛磨開的鬆石硯台,心頭冷寂。


    “你先出去吧。”


    蕭長卿收斂了情緒,道:“先去備些保胎養胎的湯藥,往後便由你侍奉桑桑姑娘的喜脈。”


    “遵……命!”


    本該是大喜事,可太醫總覺得從陛下的話中,聽不出喜悅來。


    膽戰心驚地應下後,匆匆告離此處。


    他走後——


    蕭長卿將在外候著的嶽公公叫了進來。


    語氣不辨喜怒。


    “朕倒忘了,朕何時寵幸過桑桑?”


    離宮數月,一直都是蕭十二在扮演他,闔宮上下,隻有隱衛知道這蕭十二是假的。


    就連掌宮的太監嶽公公也不知道。


    因此,他才有這一問。


    嶽公公並不知這其中緣由,以為蕭長卿忙於國事,無心記憶這等小事,便提醒他道。


    “您忘了?您總共去看過桑桑姑娘三迴,其中有兩迴,都飲了酒,宿在桑桑姑娘那裏……”


    “可冷宮簡陋,陛下萬金之軀,如何能在那等地方久待?”


    “於是內務府便將桑桑姑娘住的院落,給布置了一番,好讓您有個舒適的地兒……”


    蕭十二。


    蕭長卿心頭便是殺意。


    他是他的暗衛,自小在他身邊養大,本以為是最忠心不二的人,才命他做自己的替身,鎮守這皇城。


    可這膽大包天的混賬……竟然敢……


    蕭長卿深吸一口氣。


    壓下那澎湃的殺意。


    當務之急,是先將桑桑從冷宮中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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