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忠又開始提及自身。


    感慨道:“我一介書生,何嚐不想讀書科舉,功成名就?”


    “可那來自京城的貴人,看上了我的妻子,滅我全家,強搶我妻……”


    “官也告了,鑼也敲了,可咱們升鬥小民,哪個官家會放在眼裏?”


    “搶奪我妻之人,又是那京城韋家的旁係。”


    說到這兒,劉仁忠悄悄瞥了蘭溪和赫連栩一眼,“您二位自京中來,想必知道那韋家在京中的名聲吧?那可是皇親國戚啊!”


    “別說搶在下妻子的人是皇親國戚的遠親了,就是韋府看大門的,那地方的官員都要給人家十分的臉麵!”


    “如何申冤?如何為吾妻報仇?”


    劉仁忠提起當年,語氣沉痛,“無奈之下,隻好落草為寇,可當年,誰不知我劉仁忠的才名?”


    “若非那惡人步步相逼,我怎會如此?我們木家寨的首領怎會如此!”


    “二位貴人自京城中來,想必見多識廣,更明白韋家的權勢地位……”


    “在下……真的是被逼良為娼啊!”


    赫連栩看著他脖子上掛著的和田玉,即便糟了一晚上的血汙,仍然剔透瑩亮的樣子,眼底的嘲諷之意快溢出來了。


    這樣的佳品,沒有千兩銀子買不到。


    冷笑,“所以,你脖上之物,也是你被逼無奈才戴上的?”


    劉仁忠隻覺脖頸一涼。


    慌忙將那脖子上的和田玉取下,麵帶不舍地遞到赫連栩麵前。


    “這位……爺!”


    “您若看上了,拿走便是!這種金貴玩意,在下這微末的地位和身份,實在沒資格戴。”


    能屈能伸。


    卻讓人心生厭惡。


    赫連栩踹了他一腳,“別磨磨蹭蹭了,快點向前領路去!”


    “唉,唉——”


    ……


    半個時辰後。


    木家寨寨門外。


    守門的盜匪抱著手中的狼牙棒,目光爍爍,來迴掃視著周圍隱秘的草叢,護衛著木家寨的安全。


    隻是來迴行走巡邏查探之時,彼此忍不住小聲議論。


    “你說,二當家他們怎麽還沒迴來?”


    “對啊……這都出去幾個時辰了,一群京城來的富戶罷了,哪用得著耽誤這麽久!會不會……出什麽意外了?”


    “狗屁!”


    “木家寨的名聲在琅琊山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等真以為這名聲是吹起來的?二當家和三當家帶著一多半的兄弟出去,怎會有意外!”


    “你們想想,那可是京城來的富戶啊……要我猜,不是失手了,而是繳獲的東西太多,二當家他們分贓分太久了!”


    “哈哈哈有可能!”


    幾個巡邏的盜匪,麵帶著猥瑣的笑意,貪婪地說。


    “要不是今兒抽簽來值守,老子也跟上去了!”


    “京城的富戶們都是肥羊,京城來的那些丫鬟婢女小姐們……更是極品啊!”


    “嘿嘿……”


    ……


    猥瑣的令人厭惡的笑聲,被夜風攜著卷到蘭溪耳邊。


    蘭溪眉頭皺起,心底浮起淡淡的厭惡。


    一旁的赫連栩用袖子擦了擦刀上的血漬,溫和地勸道:“你不必生氣,待會兒我拔了他們的舌頭給你賠罪。”


    不過,在對付那幾個盜匪前……


    赫連栩晦暗不明的眼神,再次落到劉仁忠身上。


    刀鋒,隱隱折射出冷光。


    解決那些人之前,這個兩麵三刀的叛徒,當然要先處理掉。


    他赫連栩生平,最討厭這種牆頭草。


    劉仁忠感覺到了殺意,踉蹌著往後退去,驚恐道:“你剛才說了,你不會殺我的……”


    赫連栩看傻子一般看著他,“你竟然相信一個殺手不殺人的承諾?”


    劉仁忠連連後退。


    他深知,此時唯一的生路,就在這位一路之上,隱占主導地位的女子身上……


    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拽著蘭溪的裙子,哀求道。


    “您行行好……留我一條……”


    蘭溪也看不慣劉仁忠。


    但這劉仁忠的主動投靠,省了她好大一樁力氣。


    再加上,他跟韋氏有仇,即便是遠親,也是一道暗棋,將來,說不定某日能用上。


    今日打打殺殺太多了,手中的鮮血沾得太盛了,且……來日再殺吧。


    “嘴堵上,一邊待著去。”


    蘭溪開口,饒了他一條命。


    劉仁忠如蒙大赦,擦了擦額上升起的汗,踉踉蹌蹌地走到樹後,扯掉一節袖子,自己堵住自己的嘴,動作極為流暢,毫無半點拖泥帶水。


    若非場合不對,蘭溪真被他這一副貪生怕死的樣子給逗樂了。


    她瞥了眼劉仁忠身上那早已看不出顏色的書生長衫,搖了搖頭。


    讀書人她見多了,還真沒見過如此軟骨頭的。


    不過。


    管他是好是壞是忠心還是二心。


    能用便罷。


    蘭溪不再關注他,而是抬眸,望向那正鎮守在外的盜匪,眸中寒意,一閃而過。


    “共有六人輪流值守,你能不驚動裏麵的盜匪,將這六人迅速斬殺嗎?”


    赫連栩下巴微抬,語氣中,帶著散漫的傲氣。


    “瞧不起誰?”


    “別說殺這六個人了,便是入寨中,將那賊首割下提到你麵前,都隻是點頭之事罷了。”


    蘭溪唇角微勾,“不必砍下賊首,此人,留著還有用。”


    “至於怎麽攻下這寨子……”


    蘭溪鳳眸落在那幾處燃燒的火把上,聲音冷寒。


    “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


    ……


    千裏之外。


    京城。


    疊起的層巒盡頭,是金碧輝煌的寬廣宮殿。


    八角宮燈似繁花一般,點綴在宮苑的每一個角落,將這本就威儀盛晏的紫禁城,裝點成不可高攀又尊貴無比的天上宮闕。


    乾清宮內。


    蕭長卿盤腿坐在榻上,蒼白的唇色,在燭火的掩映中,帶著些難掩的憔色。


    他微微抬眸時,那瀲灩的長眸,搭上那蒼色的唇,尊儀非凡的帝王,帶著一抹病態的清冷,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愈發高不可攀。


    他麵前擺了一盤棋。


    棋桌的對麵,是直身而立的少年。


    十四歲的少年,尊貴之氣日盛。


    下棋之時,棋風,也越來越突進。


    正是多日未見的蕭鈺然。


    蕭鈺然身穿月銀色長衫,墨發用碧玉簪固在頭頂,手指摸索著懷裏的棋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棋盤,但心思,卻早已落在棋盤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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