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吟霜失蹤了。


    蘭溪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這消息的。


    管理儲秀宮的黃嬤嬤,滿麵沉痛,一臉自責地告罪道。


    “本應該辰時就發現的。”


    “可老奴以為符秀女被留在了芝蘭殿,發現符秀女不在,也沒有多想。”


    “直到午時,芝蘭殿的凝霜姑娘來儲秀宮傳話,老奴才知道,原來昨晚……娘娘您已放了符秀女迴來。”


    “都怪老奴這豬腦子!”


    黃嬤嬤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欲哭無淚。


    “娘娘這麽妥帖的人,怎會留符秀女過夜?”


    “老奴已派人,將沿途符秀女可能經過的路,都搜查了一遍,沒找到任何她失蹤的痕跡。”


    “娘娘!這該如何是好呀!”


    蘭溪見她這樣,心頭也有些悔意。


    昨兒她不應該一時討懶,讓符吟霜單獨迴去的。


    符吟霜那張臉,放在任何勢力眼中,都是一個香餑餑,她的處境,甚至比自己還危險。


    應該差幾個護衛護送,以防意外。


    “此事你不必自責,哀家亦有錯處,你教管好其他的秀女吧,符秀女之事,你不用再插手了。”


    蘭溪遣走了黃嬤嬤後,對青鸞道:“差五隊侍衛,繼續搜宮吧,邊邊角角都別放過,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話雖這麽說,但蘭溪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也許,符吟霜之事,和妹妹失蹤之事一樣,也將無疾而終。


    該死!


    蘭溪手握成拳,重重砸在桌子上。


    到底是哪一個勢力在背後搞鬼,她一定要將始作俑者給揪出來!


    ……


    半個月後。


    一匹狼狽的,渾身傷口的黑馬,停在皇宮門口。


    黑馬之上,是身穿麻衣的男子。


    麻衣破敗不堪,其上有大大小小的擦痕和脫線之處,原本的色澤已看不出來,反而呈現出一種灰敗的色澤。


    可見這一路上曆經了多少風霜。


    那身披麻衣的男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簪發歪斜,布滿草屑。


    抓著馬韁的雙手,青筋畢露。


    皮膚蒼黃,口唇幹裂,臉上多了一道狹長的劃痕,將那原本清俊的五官,毀去一半的風流倜儻,變得粗糙似村夫。


    唯有一雙幽深的瞳孔,帶著灼人的光。


    正是得了蘭溪傳訊,迴宮的秦虞之。


    侍衛們見有人強闖宮門,手中揚起長纓,厲喝道。


    “何人膽敢無詔進宮?還不速速報上名來!”


    秦虞之懶得和他們解釋,將蘭溪賜給他的令牌,往那人群中一丟,接著,長鞭甩起,馬蹄踏空,一躍而入。


    接過令牌的侍衛,看到手中之物時,瞳孔猛地一縮。


    急忙對身後的同僚道。


    “放行!是太後娘娘召見!”


    原本如臨大敵的禁衛軍,紛紛退避兩側,讓出一條寬敞的通道,直入芝蘭殿。


    站在隊末的侍衛,見侍衛長如此興師動眾,不忿地道。


    “不過是蘭太後底下的一個手下而已,哪用這般禮待?”


    他身側之人狠狠淬了一口。


    “閉嘴!想死別帶上我!”


    “不知道芝蘭殿那位最近又在整治後宮了?你再胡言亂語,小心狗頭不保。”


    “知道了知道了……這兒又沒太後的人。”


    “你還說!”


    ……


    侍衛小心翼翼地交談聲,漸漸消散在風中。


    隨著馬蹄聲停在芝蘭殿門口的,是在山中尋找蘭絮數月無果的秦虞之。


    得了蘭溪的傳訊,知道蘭絮曾在揚州出現後,便馬不停蹄地離開大山,一路上跑死了三隻馬,才趕至皇宮。


    他下馬時,從禦膳房端著點心的凝霜正好路過。


    禮儀嚴明的後宮,陡然見到這樣一個狼狽不修邊幅的人,凝霜愣了一瞬。


    等看清秦虞之的五官後,點心盤子都端不穩了。


    不可置信道:“秦……秦大夫?!”


    秦虞之匆匆下馬,連額頭的汗珠都顧不上擦,急忙對凝霜道。


    “太後可在殿中?”


    腮雪嘴角一抽,“在是在,隻是你如此儀容……”


    秦虞之將馬鞭狠狠往地上一摔——


    “這都什麽時候了,人命攸關!哪還講究這個!”


    語罷,繞開腮雪便衝入內殿。


    從前那個慢脾氣慢性子的醫者,因蘭絮一事,徹底變成了莽夫。


    腮雪阻撓不及,端著盤子追在他後麵。


    “秦大夫,您慢一點,等等奴婢……”


    ……


    秦虞之闖進來時,蘭溪正在聽黃姑姑的匯報。


    “這一批秀女之中,若論禮儀規矩,那韋家二小姐韋清荷,是當仁不讓的第一。”


    “若論文采讀書的本事,韋家七小姐,文家三小姐文掩月,各有特長,不相伯仲。”


    “若論聰明和靈活,那江南來的謝橋兒腦袋最為活泛,隻是可惜……不用在正路上。”


    “最漂亮的,則是那位由番邦送來的秀女赫蓮娜,豔壓群芳,隻是性格過於直率天真,得罪了不少人……”


    “除了這幾位外,其他秀女也都不差,長相俊美,琴棋書畫皆可,滿腹詩書學問,規矩也都是自小就學的,家世也夠,隻是沒這幾位這麽出彩。”


    “這三十位秀女,是去是留,全看娘娘吩咐。”


    接著,黃姑姑將折子遞上。


    幾十頁的書折,密密麻麻記載著,這些秀女們這些日的言行舉止,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事,對宮人的態度如何……


    各自的性格,躍然紙上。


    蘭溪接過那折子,淡聲道。


    “哀家再審視一番,選出十個名額,你依照這十人的特長,做些準備,等三日後進行一場考核,能留下來的封妃賜位,成績靠後的便按照慣例,給每個秀女置辦一套嫁妝,從哀家的私庫裏出,將來等她們遇良人成婚了,做她們的添妝。”


    “娘娘慈悲!”


    黃姑姑交口稱讚,馬屁還沒拍起來,門猛地被人從外撞開——


    形容不整的秦虞之,大步流星地衝入殿內,完全看不見跪地迴話的黃姑姑,徑直走到蘭溪身前,焦急道。


    “你給我寄的那封信是什麽意思?人找到了?你快詳細與我說說!”


    接著,便往鳳座衝去。


    黃姑姑見狀,急忙低下頭,眼角直跳,心中暗忖。


    此人……是什麽身份?


    竟敢在太後娘娘麵前,如此囂張狂妄……


    腦袋,不想要了?


    眼看要衝到離蘭溪僅有一尺的距離,蘭溪猛地摔出手中的白玉杯,砸碎在兩人之間,堵住了他急躁難耐的步子。


    “秦先生止步!”


    蘭溪鳳眸冷厲,一寸寸掃視著他的狼狽。


    “有什麽話,按規矩匯報便是,你這般急慌慌衝進來,哀家還以為你要奪了哀家的腦袋呢!”


    “你先退下吧。”


    蘭溪對黃姑姑擺手。


    “是。”


    黃姑姑恭謹地離開。


    隻是轉身關門時,悄悄打量了秦虞之一眼。


    心中暗自嘀咕。


    也不知這位……和頂上的娘娘……是什麽關係。


    竟敢……如此失禮。


    黃姑姑走後。


    跟著秦虞之進來的腮雪,指著秦虞之,向蘭溪告狀。


    “娘娘!您可管管他吧,瘋瘋癲癲就這麽闖進您的寢殿,被外人看到像什麽話?”


    “他個糙漢子沒什麽聲譽,若毀了娘娘的清譽,該當何罪!”


    秦虞之不等腮雪說完,便用腳將身前的碎瓷片踢開,繼續逼問蘭溪。


    “絮兒什麽時候去的揚州,在揚州哪裏見到她了?最新的消息是什麽?”


    提起這個,蘭溪眉頭罕見的皺起。


    父親去了揚州已半月,書信寄迴了五封。


    每一次收到信,她都激動不已滿懷希望地打開。


    可每一次,都沒有絮兒的隻言片語。


    絮兒。


    符吟霜。


    二人恍如人間蒸發。


    查不到半點消息。


    麵對秦虞之的逼問,蘭溪頓了頓,道。


    “你再給蕭長卿配半年的藥,哀家便告訴你。”


    秦虞之氣結,恨不得以下犯上掐死蘭溪。


    “你別挑戰我的耐心!”


    蘭溪一副無賴的表情。


    “配不配由你,說不說由我。”


    秦虞之指著蘭溪的鼻子,咬牙切齒,嘟嘟囔囔不知在心裏罵了多少句,最後,恨恨道。


    “藥房在哪兒!”


    不用蘭溪迴他。


    這事兒,凝霜在行。


    凝霜擱下點心盤子,清脆地應道:“秦大夫!您跟著奴婢來吧!還是上次那個屋,您一定不會忘的……”


    凝霜的話,讓秦虞之想起上次自己跟工具人一般,日夜不休煉藥的場景……


    秦虞之眼前一黑。


    蘭溪……你……你給我等著!


    等確認絮兒無礙……


    這些日子的屈辱,我必百倍向你討迴來!


    凝霜帶秦虞之剛離開。


    雙喜步履匆匆地進了殿。


    來不及磕頭行禮,湊到蘭溪耳邊,將宮外剛遞進來的消息匯報給她。


    “娘娘……華管家傳信,您掃榻以待的那個人,已經到蘭府了。”


    “是個年輕的男子,二十多歲,極年輕,又極俊美,但性格不是很好,不喜與人言談打交道。”


    “自進府後,有什麽話皆是他的小廝代為通傳,他從未開過口說過話。”


    蘭溪聽到這兒,眉頭微皺。


    這般的脾氣性格,來她的禦鳳台做官,合適嗎?


    蕭信將人送來之前,也不提前好好甄選一遍嗎?


    但事已至此,蘭溪也不便再多言,隻能等見了人之後,再談其他。


    扶著雙喜的手,從榻上起身。


    看著已漸晚的天色,緩緩道。


    “擺駕,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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