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句對話,蕭長卿已將事情猜到了七八分。


    晦暗的眸子,閃過複雜之色。


    他沒有怪薛乾。


    屬下辦事不力,迴去後責罰便是。


    無論如何,在外人麵前,作為主子要先護住下人。


    他麵上的淡漠之色散去,對蘭溪拱手道:“此事是本王安排的,若有火氣,你朝本王發泄便是,不必為難底下之人。”


    蘭溪冷笑,“怎麽?你攝政王是有多大臉,你想害本宮本宮還要給你麵子?這天下是姓蕭不假,可天下之主還沒叫蕭長卿!”


    蘭溪的罵,蕭長卿沒有放在心上。


    他恢複了那副謙謙君子的樣子,將桑桑之事擱到一邊,麵上帶著永不會褪色的人皮麵具。


    “皇後娘娘說的對,本王在你麵前又能有幾分麵子呢?全仰仗娘娘出手,幫本王坐穩這個位置……蘭氏的恩情,本王沒齒難忘。”


    “隻是如今蘭府和攝政王府的合作還得繼續,樞北王不日便要進京朝拜,蕭燁還在北地活得好好的。”


    “這樣的局勢,咱們若內部亂了,便會受人脅製,步步維艱……”


    “看在還有共同目標的份上,還望皇後娘娘給個機會,讓本王彌補一二,好全了咱們之間的情分,將此事揭過。”


    ……


    倒是能屈能伸。


    蘭溪眸底一片冰寒。


    為今之計,薛乾確實動不得,和蕭長卿的合作也要繼續,一旦合作崩塌,蕭長卿還有一個蕭姓護他狗命,蘭氏則會成眾矢之的,成為樞北王旗下的第一具血屍!


    但此事,若不從蕭長卿身上好好咬一口肉下來,如何能她心頭恨!


    蘭溪長眸微眯,“二十萬兩銀子,若明日送不到我蘭府,你且等著魚死網破吧!”


    蕭長卿舒了口氣。


    二十萬兩雖傷筋動骨些,但影響不大。


    他承諾道:“皇後娘娘放心,明日一早便會入賬。”


    蘭溪又道:“再給我蘭氏一道手諭,可屯三千私兵。”


    蕭長卿眸色頓了頓。


    蘭氏擁兵自重,往後更難處理。


    但……


    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


    如今和蘭氏合作,蘭氏勢力越強,贏麵越大。


    更何況樞北王座下有幾十萬鐵騎,皇城之中,確實應該征兵多加些守衛之力了。


    這些念頭,在蕭長卿心中一閃而過。


    他應道:“本王會說服朝臣,給你蘭氏五千私兵的名額。”


    蘭溪訝異地看他一眼。


    那訝異,很快,又變成心寒。


    蕭長卿,對自己的人可真大方。


    為了桑桑,能不納一妻一妾。


    為了薛乾,能將五千私兵拱手送人。


    而為了跟她蘭溪談判,則恨不得步步緊逼,寸寸籌謀,唯恐吃虧……


    嗬。


    蘭溪譏諷道:“攝政王還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啊,三個月前你給本宮送的那十萬兩銀票,蘭府如今還用著呢,這一轉手,又送了二十萬兩……不知道的,以為你攝政王得了一座金山呢。”


    蕭長卿唿吸微頓。


    金礦……他確實有一處……


    但三個月前?


    他怎麽可能送給蘭府十萬兩銀子?為什麽送?管家為何從未提過此事?


    蕭長卿想問個明白。


    他有種直覺,這十萬兩銀子,定涉及到某個被他遺忘的東西。


    可此情此景之下,麵對咄咄逼人的蘭溪,他隻能將一腔疑問壓下。


    先處理眼前之事。


    “如此,皇後娘娘可消氣了?可否讓侍衛收迴那刀?”


    蘭溪給蘭家軍使了個眼色。


    薛乾岌岌可危的脖子,終於擺脫那森然的寒意,得饒了一條小命。


    “命留下了,本宮還有幾個問題,想向薛統領討教一番。”


    蘭溪眼神掠過薛乾的脖頸,薛乾隻覺得那涼意,比用長劍逼著更攝人。


    “娘娘請問。”薛乾咽了口口水。


    “你給本宮替換的,是什麽藥?”


    蘭溪眸色冷煞。


    薛乾心中一驚,急忙看向蕭長卿。


    這藥……


    能說嗎?


    蕭長卿藏在袖中的拳頭,倏然握緊。


    一股沒來由的心慌,讓他的心髒,又開始疼起來,那疼意,好似萬蟻噬心一般,要洞穿他的四肢百骸,那股痛,透過肉體,直刺入靈魂。


    心裏有個聲音在喧囂著,瘋狂的告訴他。


    不要說,千萬不要。


    但蕭長卿用理智思索了一番,覺得此時最好還是實話實說。


    蘭溪自己都準備用墮胎藥了,說明她並不想留下這個孩子。


    他那夜盜走了蘭溪的墮胎藥,如今再還她一碗,倒也算成全她一番籌謀,並沒什麽可搪塞的。


    於是,如實道。


    “此事,也是本王吩咐的。”


    “那日夜裏在禦花園遇見趙太醫,本王見他神色匆匆,行為詭異,對他起了幾分疑心,所以他要送給娘娘的那碗藥,本王攔下來了。”


    “替換成常用的補藥,將趙太醫那份藥,帶迴了乾清宮,讓太醫查驗一番才知……”


    他抬眸,看著蘭溪。


    本以為看到的是一雙惱羞成怒的眸子,誰料,他竟然在那眸子中看到了一抹哀色和憂傷。


    有個念頭飛快的在他眼前閃過,挾裹著胸口處讓人窒息的劇痛。


    可那念頭閃的太快,他根本來不及抓住,隻餘下胸口那猝然的痛意,還有他蒼白的唇色。


    他微低頭,掩飾住自己的失態。


    聲音溫柔,可落在蘭溪的耳邊,如淬毒的削骨刀。


    “既然皇後娘娘不想要這個孩子,又覺得這個孩子可能影響您的清譽,那不能因為本王的一時之失,亂了您的籌謀。”


    “所以昨日午時,本王便命太醫院配了一模一樣的墮胎藥,無聲無息的換走補藥,想著成全您一番……”


    每個字,都清晰的,落入蘭溪耳中。


    但每個字,都帶著蘭溪無法承受的痛意。


    蕭長卿那躲閃的眼神,那語氣裏的疏冷和漫不經心,以及,對於這個孩子的漠然……


    讓早就有所準備的蘭溪,仍無法接受……


    像煙花在眼前炸開一般,蘭溪隻覺得滿目暈眩,下一刻,身體不受控製地倒在凝霜的懷裏,她努力想睜開眼睛,可那痛意將她雙眼蒙住,隻餘眼前花白一片。


    抱著她的凝霜,麵色慘白,雙目猩紅。


    如看殺父仇人一般,恨不得拿刀刮了對麵的蕭長卿。


    不顧身份,不顧尊卑,怒罵道。


    “蕭長卿——你這個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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