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第二件事。”


    蘭溪頓了頓,繼續道:“你們一直無名無份地住在蘭府,難免遭人非議,本宮想著,你們不願意迴家的人,本宮會協同戶部官員,專門給你們開一批女戶,往後婚喪嫁娶,也好自己決定。”


    女戶!


    此話一出現,屋內一片嘩然。


    要知道,大安朝想立女戶隻有兩種辦法。


    一是出身世家豪門貴族,為了保證名下財產的歸屬,為女兒單獨開戶,將來即便出嫁,嫁妝,房子,鋪子,也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二是死了丈夫或與丈夫合離的姑奶奶,也可以去戶部申請,自立門戶,既不住在夫家,也不用搬迴母族去住,甚至還可以將子女帶出來養在自己名下,將來為自己摔盆送葬。


    但這兩種方式,無一例外,都需要女方家世極大,或者關係極硬,才能從戶部拿到準證。


    這是她們這群生活在底層的平民女子,根本不可能享受的東西。


    如今,皇後娘娘將這塊餅子,輕飄飄地送到她們麵前。


    那脾氣急躁些的少女,聽聞此言,連椅子都坐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娘娘!您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又要為我們開戶……這樣大的恩情,就是幾世結草銜環也迴報不了啊!”


    “民女多謝娘娘慈悲,往後娘娘一聲令下,民女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報答您……”


    都是些普通農戶家出來的女兒,聽到這消息,不失態的很少。


    不過轉瞬間,已跪了半屋子的人。


    就連那些有親人家眷,剛才還在考慮,要不要通過蘭府找迴家人的少女,也心動了。


    女子總要嫁人,嫁人前後,都是寄人籬下之輩,一輩子吞咽著委屈,如今既然能自立門戶……


    誰能拒絕!


    “本宮救你們,並非是為了你們的報答,你們出去之後,能安穩過好自己的人生,便是本宮最大的心願了。”


    蘭溪並不適應做一個拯救者的角色,看著那一屋子感激的眼神,心底也有些嘩然。


    她叫來管家,“行了,你去將每一個人的去向,都問清楚,登記一下,匯總好了報給本宮,本宮好差人去戶部。”


    “是。”


    管家也知道蘭溪的脾性,忙壓下這滿屋的噪音,引著少女們離開。


    唯有一人,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等眾人都走後,她跪在蘭溪麵前,語氣誠懇。


    “娘娘,民女鬥膽問一句,可還有第三種選擇?”


    蘭溪愣住。


    長眸微眯,看向這個讓她記憶深刻的少女。


    正是剛才衝出府外,仗義執言的田雀兒。


    此刻,跪在她麵前。


    她雖強撐著淡定,冷靜,但微微顫抖的手指和膝蓋,暴露了她的緊張。


    畢竟,蘭溪身周氣勢過冷,又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女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怎能讓人不心生畏懼?


    可這田雀兒,仍撐住了那份膽怯和恐懼,艱難地開口。


    “娘娘,您身邊是否需要伺候的人?雀兒想貼身伺候您。”


    蘭溪眸色幽深,“隻聽過求嫁求娶求自由的,本宮倒是第一次聽……主動做下屬的。說吧,你為什麽要跟著本宮?”


    田雀兒臉色漲紅,“雀兒覺得……娘娘是雀兒見過的,最威風,懂得最多的人。”


    她努力的,將自己心中所想,吐露出來,“雀兒並不想嫁人,也不想潦草過一生,可身為女子,處處受限,雀兒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走出屬於自己的路……”


    “如果能跟在娘娘身邊,見識更多的東西,學到娘娘的幾分本領,也許雀兒這一生,能過得更精彩些,不虛此行……”


    少女的聲音,稚嫩忐忑卻誠懇。


    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蘭溪鞋上的繡花,說完這些,如揣揣不安等待臨幸的宮女一般,祈禱著帝王的施恩。


    蘭溪歎了一聲。


    田雀兒的心狠狠揪起來。


    “你很好。”


    蘭溪抬眸,視線透過窗扉,落在院子裏那晚開的綠梅上。


    滿樹綠意,不似冬景,好似春日正盛一般。


    她捫心自問,若換一個身份,她是否有田雀兒的勇氣,能以犧牲自由為代價,來換取自己的成長?


    田雀兒為了這個目標,能抓住生命裏的任一個機會。


    那她呢?


    重生歸來,她忙於把持朝政,忙於培養自己的力量,忙於處理仇敵,忙於應付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們……


    可曾想過,這僥幸多饒來的一條命,到底怎樣,才算是為自己過活呢?


    當個說書先生?


    今日酒樓裏,那拿錢張嘴閉嘴扯瞎話的說書先生,真的把她給惡心壞了。


    原來無論做什麽,無論在哪裏,都躲不過人心算計,弄權之事啊……


    “既然你有心,簽了賣身契,便跟本宮迴宮吧,從芝蘭殿最低等的灑掃宮女做起,隻要你想學,本宮一定教。”


    蘭溪撂下話後,並未拖延。


    在那田雀兒興奮又驚喜的眼神中,去書櫥上取了紙筆,讓田雀兒自己研墨。


    賣身契洋洋灑灑書就,她將印泥和契書,都擺在田雀兒麵前。


    田雀兒二話不說,立刻按上手印,唯恐蘭溪後悔。


    按完了,吹幹上麵的墨汁,遞給蘭溪,之後,行了個標準的宮禮。


    這是她特意跟那教養嬤嬤學的,就是為了今日。


    “奴婢田雀兒,給皇後娘娘請安。”


    蘭溪捏過那賣身契,看著地上恭敬行禮的田雀兒,眸底閃過讚賞之色。


    這賣身契,她原本打算留三五個月,再給這小丫頭的。


    可這小丫頭太上道,過於討她歡心……


    她倒願意多給她幾分信任。


    “起來吧。”


    蘭溪笑容漸起,將賣身契和那百兩銀子的賣身錢,都遞給她。


    “既跟了本宮,本宮絕不會虧待於你,這賣身契自己留著吧,本宮身邊的人,忠誠從來不靠賣身契。”


    在田雀兒驚喜的眼神中。


    蘭溪緩緩起身,“田雀兒這名字,不是很襯你,往後便忘了吧,本宮為你取一個新名字,叫青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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