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蘭殿內。


    安靜的一如既往。


    冬日未散盡,那院中的梧桐樹卻已抽了綠芽,春日來的又早又倉促,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染上幾分雀躍。


    如今蘭皇後在宮中一家獨大,那幾位先帝的太妃,也都自請離宮,去了廟裏清修祈福。


    能在芝蘭殿內做差事,那是在整個後宮都能昂首挺胸的身份地位。


    因此,芝蘭殿內,就連灑掃的宮女,走起路來,都唇邊帶笑,腳下生風。


    蘭溪整理安排好後宮一個月的儀程,接見了候在殿外內務府主管,常得勝常公公。


    他是蘭溪一手提拔起來的,對蘭溪吩咐下來的事情,從不敢怠慢疏忽。


    他不是一人來的。


    身後另跟了四位太監,抬著一個長著一對老鼠眼,看人色迷迷的,堵著嘴巴的胖公公。


    若玉媚兒在的話,一眼便能看出,這位公公,就是辛者庫的劉公公。


    她的裙下之臣。


    常公公指著那被拖至殿中的劉公公,恭聲對蘭溪道。


    “迴娘娘,奴才已按照您的吩咐搜宮盤查,查出那日將您帶到清月庵的宮女,是被這劉公公毒死的,線索,也都在劉公公這裏斷掉,如今將其綁了過來,聽您的吩咐,看如何盤問他。”


    “是刑罰都上一遍再盤問,還是先盤問再用酷刑……”


    蘭溪鳳眸微挑。


    看著劉公公脖子上因肥胖而生起的層層肉褶子,冷聲道。


    “聽說地牢那群蠻人,最近又從古書中找出新的法子了。那就是把人皮膚下的肉,一寸寸挖出來,卻不破壞表皮,整張人皮剝完,薄如蟬翼……在裏頭點上燭火,在月黑風高的夜裏,將這人皮燈籠放飛,升的比孔明燈還高……”


    蘭溪笑著,看向那抖如涮糠的劉公公,溫聲道:“隻怕做成紙皮燈籠的劉公公,受完刑,便再也開不了口了……”


    常公公也眯著眼,和蘭溪討論到幾種最新的酷刑,本就奸細的聲音,在這偌大的廳堂內,愈發陰駭瘮人……


    直到——


    空氣裏散進一股騷味。


    那劉公公被嚇尿了。


    眼白一翻,差點當場昏過去。


    常公公嗤笑一聲,按著他的人中將他掐醒,拔了他口中的紗布,冷津津地盯著他。


    “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呢,竟敢暗害皇後娘娘。如今看來——”


    常公公譏諷的眼神掃過他褲襠處的濕意,“也就是個沒種的醃臢貨。”


    常公公像極了作惡多端的反派,一腳揣在劉公公那肥碩的肚子上,“老實交代!你背後之人是誰!奉誰之令敢對娘娘動手!”


    劉公公嚇得不僅失了禁,就連牙齒都抖得咬破了舌頭,說起話來,含糊不清,帶著滿口血腥氣。


    “饒……饒命啊皇後娘娘……”


    “奴才哪有那個膽子去害您啊!”


    劉公公伏地,痛哭流涕。


    “奴才那日對那個宮女動手,純粹是因為……因為辛者庫裏那位被廢掉的嬪妃……玉氏啊!”


    “是她在床上哄著奴才,說那宮女跟她起了些糾紛,不死不休那種,奴才這才……”


    ……


    這話裏的信息量太大,蘭溪緩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


    玉氏?


    玉媚兒!


    她都成那副德行了還敢招惹她?


    竟然不惜獻身勾搭上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太監?


    還要臉嗎!


    宮變之後,蘭溪以為自己的內心已被休養的古井無波,很難再因為外人而動怒,可沒想到這一個名字,就輕巧的擊碎了她宿日來的冷靜自持。


    有完沒完了?


    這玉媚兒的腦子是倒著長的嗎?真當她是泥人沒脾氣嗎?


    下藥這種招數有一有二竟然還有再三!


    蘭溪猛地起身,掠過那跪在地上的劉公公,帶著滿身的煞氣,叫上院內的蘭家軍,衝到了辛者庫。


    辛者庫位於皇宮西南處,裏麵住著的雖都是犯錯的宮女太監,不聞宮事,隻做苦吏,但對於改朝換代的這種大事,卻也是知道一耳朵的。


    因此,當氣勢洶洶的皇後娘娘趕來時,看著她身後殺氣騰騰的蘭家軍,辛者庫大門立刻敞開,內裏的宮人,哆嗦著,伏跪滿地。


    這位活閻王,不是她們這群罪人能招惹得起的。


    “玉氏在哪個院落?”


    蘭溪站在門外,看著灰敗的宮殿,冷聲問那跪在最前之人。


    那是辛者庫的主管,上了年紀的老嬤嬤。


    若提起其他人,以老嬤嬤的記性還要再思考一會,但提起玉氏,她倉皇地道:“迴皇後娘娘,剛才乾清宮的主管太監,將那玉氏帶走了。”


    蕭長卿?!


    蘭溪眉頭緊皺。


    蕭長卿跟玉媚兒不是素不相識嗎?他的人又來辛者庫湊什麽熱鬧!


    ……


    乾清宮內。


    蕭長卿著一身黑色便衣,發髻工整的用玉簪盤在顱頂。


    不像個殺伐果斷的帝王,倒像是青衣執扇的書生,連批改奏章的動作,都清雅淡然。


    乾清宮經過一番休整,拆了兩麵牆壁做窗戶,一掃之前的陰暗,變得明亮而寬敞。


    他運筆如飛,心無旁騖,正在思考戶部尚書提起的,關於稅法改革的事情,抬起袖子做批奏時,一個不查,麵前端來一盤模樣精致的糕點,被他碰翻了少許,粉末灑在那奏折上。


    穿著宮裝的嬌俏女子,一身粉意,舉著那白玉做的盤子,笑盈盈站在他麵前。


    正是進宮之後,便住在乾清宮偏殿的桑桑。


    “長卿,要不要用些糕點,你已經忙了一上午了。”


    蕭長卿撣去奏章上的糕點沫子,眉目間,隱有鬱氣。


    進宮數日,桑桑日夜待在乾清宮黏著他,時不時端茶倒水喂吃喂喝,他也勸過,但桑桑不為所動。


    迴頭,還是得找個時間同蘭皇後商量一下,給桑桑在宮內開辟出一塊宮殿,讓她自己玩樂去吧。


    隻是不知,那蘭氏皇後獅子大開口,又要從他這裏撈走多少好處了……


    想到蘭溪,蕭長卿眉頭微蹙,更煩悶了些。


    對桑桑的語氣,也多了些生硬,“本王正在忙,你自己吃吧。”


    桑桑不滿的撅嘴,拎起糕點強要往他嘴裏塞。


    門,突然被推來。


    宮人簇擁著盛裝的蘭溪已來到殿前。


    她染著煞氣的眸子,掃過屋內糾纏的男女,冷笑吟吟。


    “還沒當皇帝呢,就開始享齊人之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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