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媚兒終於怕了。


    比之前無數次,都怕。


    她能感覺到,蘭溪這次……是真想殺了她!


    不。


    每次都想殺了她,但前幾次,隻想要了她這條命。


    但今天,蘭溪的眼神告訴她。


    她不僅會死,就連死後的屍體也會被刨出來,不將她寸寸淩遲成片,不讓她血流成河,決不罷休……


    蘭溪不是迴去伺候蘭丞相了嗎?


    那老匹夫中了蠱毒絕不會活過三日啊!


    為什麽……這麽早……就迴宮了……


    嘩——


    蘭溪端起手邊的一筐核桃,從上而下,倒滿玉媚兒全身。


    “你不是愛吃核桃嗎?”


    蘭溪看著她,如看死物。


    “剝。”


    “用手。”


    “今日傍晚前把這一堆剝完,本宮留你一條狗命。”


    ……


    死?


    太便宜她了!


    蘭溪看著眼神呆滯的玉媚兒,緩緩地,坐在了她剛才斜靠的那張椅子上。


    ……


    斜月西沉。


    暮色已染上門牆。


    酉時了。


    跪在院子中的宮人們,已癱了不少,渾身酸軟地趴在地上,幾乎和青灰色的地磚融在一起。


    而殿內。


    玉媚兒舉著染滿血色的雙袖,將一捧核桃,艱難地捧到蘭溪麵前。


    再仰頭時,聲音沙啞,目露絕望,“我已經剝完了,你能不能放過我?我發誓,我真的沒有對你婢女做什麽,隻是罰她跪了幾天……”


    蘭溪看著滿身血漬,顫抖不已的玉媚兒。


    輕輕地笑了。


    “我能放過你,但你會後悔今天的哀求。”


    因為來日,便是比死更痛苦的結局了。


    蘭溪一把打翻玉媚兒捧著的核桃仁,麵無表情的踩過,接著,看向自己的一對婢女。


    腮雪,凝霜。


    “迴宮。”


    “是……”


    ……


    芝蘭殿內,燈火通明。


    門剛關上,凝霜便慘白著臉跪在地上,磕頭不止。


    “奴婢有負主子的栽培。”


    蘭溪沉默地看著她,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發抖。


    “本宮問你,你如今,是想當凝貴人的嗎?”


    腮雪急忙開口,“小姐,凝霜她不是——”


    “讓她說!”


    蘭溪聲音陡然拔高,麵無表情的看著凝霜,又問。


    “貴人封號,按規有四位宮女,四位太監伺候,本宮會為你擇一處清淨之所,頤養天年。”


    “奴婢不要!”


    凝霜絕望地仰起臉,隔著眼底的霧氣,看著自己從小侍奉,視作生命寄托的主子。


    “奴婢隻想做小姐的凝霜,不想做後宮的貴人!”


    蘭溪眼眶微澀。


    那股被她強壓住的痛意,終於在此刻,從胸口湧出,蔓延至全身。


    痛的,她幾次張口,都說不出話。


    她真的是個廢物啊。


    上一世是廢物。


    這一世也是。


    連自己的婢女……都護不住!


    閉目許久,蘭溪終於緩過那一陣直入骨髓的悔恨。


    緩緩睜開眼睛,眼底又恢複平靜。


    她半蹲在地上,將凝霜扶起來,拉到自己的梳妝台前,為她拆解頭上的婦人發髻。


    “小姐!”凝霜受寵若驚,“這不合禮法!”


    哪有主子給奴才梳發的。


    “別動。”


    蘭溪強按住她的肩膀,逼她在椅子上坐好,直視那鏡中之人。


    一主一仆。


    五官盡不相同,但因相處的日子太久,眉眼之間的神韻,卻有些相似。


    “我的凝霜,該鳳冠霞帔十裏紅妝嫁出去,嫁給這世間最好的良人,而不是委屈在這深宮庭院之內,被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禍害一生。”


    凝霜死咬著唇,唇角滲出斑斑血跡。


    蘭溪溫柔地拿起梳子,梳子上雕的一支舒展的並蒂蓮,描著銀色的漆,精致而古樸,接著,將她亂糟糟的長發理順,為她挽了一個日常少女的單螺髻。


    又從隔層裏掏出一對滿鋪珍珠發冠,給她簪了一支,另一支,簪在腮雪頭上。


    溫聲道:“你們於本宮,比珍珠還可貴。”


    “主子!”


    凝霜終於繃不住了,一把抱住蘭溪,嗚咽痛哭。


    委屈都發泄出來了,這才揉著紅腫的眼,歉意地看著那一團變成褐色的淚漬。


    “奴婢壞了主子的好衣服。”


    “無礙。”


    蘭溪將鳳袍褪去,轉身從衣櫥裏翻出一套輕便的衣裙,又吩咐腮雪,“給她也換一身,難看死了。”


    腮雪笑中帶淚,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珍珠冠,清脆地應道:“是!”


    半炷香後。


    腮雪和凝霜皆已換上一品宮女的常服,候在殿門口。


    “去太醫院。”


    蘭溪抄起手邊的燈籠,率先邁入漆黑的夜色中。


    腮雪和凝霜緊隨其後。


    太醫院內,隻有一盞孤燈。


    譙明全身穿青色的朝服,枯坐在房內,一邊輕點藥材,一邊嘟囔。


    “近日……這些蠍子蜈蚣的消耗……怎麽這麽大……”


    都是些毒物,平常都不怎麽入藥的,怎麽會少了這麽多。


    砰砰砰——


    門被砸響。


    打斷了譙明全盤點藥材的節奏。


    他皺眉前去開門,麵帶惱怒之色,“大半夜了,誰啊?”


    門打開。


    燈火輝映中,蘭溪對他展顏一笑,恍若洛水湘君,神女臨世。


    譙明全愣住,緩了好一陣,才屈膝行禮,“皇後娘娘,您怎麽大駕光臨……有事請個宮人吩咐一聲便可,快請進……”


    蘭溪掃了一眼屋內的陳設,笑道,“譙太醫正在清點藥材,本宮便不進去叨擾了。本宮前來,有兩件事所求。”


    譙明全右眼一跳,直覺不妙,硬著頭皮道:“娘娘客氣了,您的吩咐,下官定然全力去辦,怎能說求呢……”


    “譙太醫果然痛快。”


    蘭溪喟歎一聲,“本宮需要熬兩份湯藥,一份避子湯,一份嘛……絕育湯。”


    譙明全深吸一口氣,臉色都變了。


    “娘娘……老臣是正經的太醫,避子湯可以給您配,但這絕育湯……可是禁藥啊!”


    “不然怎麽來找你呢?”


    蘭溪盯著他,眸中帶著笑,可那笑不達眼底,反而讓人渾身發寒。


    譙明全哀求道:“娘娘,您給老臣一條活命吧……”


    “哦?“


    蘭溪挑眉,“或者……你更願意聊一聊,為什麽我爹病重時的症狀,跟先帝去世時……有幾分相似之處?“


    譙明全麵色大變。


    慌亂地往屋外瞅了一圈,確定沒人偷聽後,這才將滿臉的驚駭之色壓下。


    “這話!您往後可別再提了!“


    “都是過去了事了,再翻出來又有什麽意思?”


    “想要湯藥……老臣給您配便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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