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是迷惑,卻也暗自慶幸自己逃過被打斷狗腿劫數的柳搖金,聞言如獲大赦,趕緊起身奔進屋去。


    不一會兒,屋裏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蘇——瑤——光——」


    「蘇瑤光!」一記怒吼乍然響起。


    他甫迴過頭來,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鵝黃影子——


    「我怎麽會變成這鬼樣子的?啊?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柳搖金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他領口質問。


    待看精楚是她後,蘇瑤光臉上沒有奸計被識破的心虛感,隻是掠過一抹感歎。「唉!」


    「唉什麽唉?被畫得像鍾魁的人是我,我都沒唉了,你在唉個什麽東西啊?」她光火極了。「說!為什麽我在你家一覺醒來就變成那副德行?」


    柳搖金心下又氣又急又受傷,還以為溫柔和氣可親的他是個當世少有的好男子,不可多得的大好人;投想到他還是跟上次一樣,故意讓她丟臉出糗,簡直就像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


    「你說想當男人。」他老實坦白的說,「所以我便幫你描畫易容,以遂你心願。」


    「我——」她一呆,臉蛋迅速漲紅了,憤慨地道:「開什麽玩笑?我柳搖金好歹也是個堂堂正正的姑娘家,幾時說過想當個臭男人了?」


    「你喝醉時說的。」他一臉無辜。


    「喝醉說的話能當真嗎?」她一呆,隨即大大光火。


    「金兒,你的話我句句都當真的。」蘇瑤光「深情款款」地盯著她,似真似假地道。


    正如他所預料,她的臉蛋瞬間又成了熟透的紅蘋果!


    「你、你——」她足足花了三個心跳辰光才拭迴目己的怒氣和舌頭。「你強詞奪理,你根本不安好心還死不認錯!」


    都是他,害她變成了活鍾魁,害她沿路嚇倒一堆鎮民,還害她那副醜樣都給他看光光了……雖然始作俑者正是他。


    可是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難道是因為耍她很好玩?還是她的長相如何,對他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麽,腦中陡然劈進的這個念頭,遠比好端端的臉被畫得奇醜無比的這件事,還要更傷她的心。


    她心口一痛,眼眶驀地紅了。


    「金兒?你……你在哭嗎?」蘇瑤光心下一震。


    「才沒有!」柳搖金像燙著了般鬆開他的衣襟,往後倒退了兩步。「你見鬼啦?」


    她怎麽可能會哭?她將來可是要當俠女的人,俠女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一滴熱淚悄悄失控滑落她的臉頰。


    「金兒。」他如遭雷殛,唿吸一室。


    「走開!」她轉身逃避他的目光,憤慨哽咽地怒喊,抓起袖子抹去臉上那滴可惡的濕潤。「我沒哭!」


    他胸口莫名糾結著,一股陌生的慌亂感在全身上下逐漸彌漫開來。


    她還是哭了,而且是他幹的好事!


    「金兒。」他心焦地伸手搭上她的肩,試圖將她背對著的身子扳轉過來。「別哭,對不——」


    「就跟你說我沒在哭!」


    蘇瑤光扳迴的是一記突如其來的拳頭——


    「今日真是漫長的一天啊。」蘇瑤光輕歎一聲,隨即低嘶:「嘶,疼……」


    幫他鼻頭上藥的四喜同情又憐憫地望著他,「少爺,小的提醒過您了,最好離柳家小姐遠一點,她揍起人來真的很痛的,您偏不信……現下可好,您這張招牌帥臉掛了彩,明兒個怎麽見客呀?」


    「不怪她動手,原是我自己活該。」他悶悶地承認。


    「少爺,您……您腦子沒被打壞吧?」四喜愕然地望著他,呐呐地問:「柳小姐把您打成這樣,您還替她說話?」


    「我把她畫成大花臉,她不高興也是應該的。」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淤青腫脹的右眼皮,盡管還很疼,但幸虧左胸那一抹奇異的刺痛感己然漸漸平息了。


    隻要別再迴想起不久之前她哭了時的那一幕,那突然阻斷唿吸的劇痛感就不會再度偷襲心髒——


    蘇瑤光又有一刹那的失神。


    「那您又何必先去招惹人家呢?」四喜咕噥。


    蘇瑤光迴過神來,掩飾地一笑。「可你不覺得她長得很可愛,就連生氣的模樣也有趣嗎?」


    隻是下迴他要更小心,別逗她逗過火了。


    他不怕挨打,隻怕她再哭。他餘悸猶存地想著。


    當她哭的那一刹耶,他突然覺得自己活生生是個天字第一號該殺的大混蛋!


    幸好,後來她惡狠狠地賞了他一拳,否則他現在就不隻覺得自己是大混蛋而己,根本是個惡貫滿盈、人人得而誅之的人間敗類!


    「小的眼拙,看不出來。」四喜嘀咕。


    「你真看不出她有多可愛?」蘇瑤光一怔,不禁懷疑起貼身小廝的眼力也有問題。「這麽明顯就眼睛圓圓的,鼻頭小小翹翹的,生起氣來連耳朵都紅通通的,像足了兔子,這還不可愛?」


    「像兔子是可口,不是可愛。」四喜垂涎三尺。「少爺,那兔肉多好吃呀,又鮮又細又滑口,跟什麽煮都美味——」


    這個烹琴煮鶴的俗物!


    「品味這種事果然是強求不來的。」蘇瑤光搖搖頭,嘖嘖歎息。


    四喜懷疑地望著自家少爺。


    拜托,會覺得柳家小姐那暴力狂可愛?那少爺的品味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嘛!


    「——他根本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間大敗類!」


    柳搖金激動的小臉簡直比花相思繡架上那一匹牡丹鴛鴦錦還要紅。


    花相思纖瘦小手緊緊捧著藥碗,因為看得、聽得太入神,就連湯藥涼透了都沒發覺。


    「他說我哭?!開什麽玩笑,我誰呀?我可是柳搖金,梅龍鎮出了名的兇婆娘,也是未來江湖俠女界的明日之星,我會哭?」柳搖金氣得猛跳腳。「好,就算我會哭,那也是他氣哭的,誰教他竟然把我畫成鍾魁!」


    而且還害她哭出來……她耶!柳搖金耶!從小跌倒連哼都不哼一聲的柳搖金,居然被他一句話就給弄哭,真是太沒麵子了。


    花相思險險要笑出,連忙忍住了,咬著唇煞有介事地頻頻點頭。


    「你也覺得他很過分對不對?」


    「嗯嗯。」花相思拚命點頭,憋笑得更厲害。


    因怕手中湯藥都灑了,她索性把碗擱迴桌上。


    柳搖金受傷的自尊大大獲得平反,不禁感動地握住好友的手。「相思,我就知道你是站在我這邊的,你評評理,他是不是很壞?」


    花相思望著她,淺淺一笑,頰畔小小梨渦隱現。「可是為什麽當你提起這個‘很壞’的人時,眼睛都發亮了呢?」


    她差點被口水嗆到。「哪、哪有?」


    「沒有嗎?」花相思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輕聲道:「可偏偏那蘇少爺誰不去招惹,就愛招惹你,偏偏你又對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這麽念念不忘的,實在很難讓人不去聯想,你們兩個是有那麽一點‘什麽’的呀?」


    「……」沉默了片刻,柳搖金再開口時,先伸手擱在她額上量一量溫度。「相思,你今兒個沒發燒吧?」


    「我哪那麽嬌弱,天天都發燒呢?」花相思失笑。


    「應該說,你哪天不發燒呢?」她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花相思蒼白的小臉浮起一絲感傷,隨即強顏笑道:「也對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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