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燥熱,臨近正午,外麵焦灼的陽光仿佛是投射在慕容安軀殼中。


    他手心發燙,喝了一口涼透了的茶。


    “向餘笙……”


    他口中輾轉咀嚼著這三個字,眉頭皺起,仿佛是受了極大困擾,陷入迷途,沒個出路。


    慕容安望向令人炫目的陽光,煩緒驟生,就連默念《清心咒》也沒能拯救他。


    迴了府的向餘笙被關進了向家祠堂。


    向夫人臉色肅穆,指著牌位道:“對著列祖列宗,那些話,你可敢再說一次?”


    向餘笙便語氣清淡道:“列祖列宗在上,我向餘笙,愧對諸位在天之靈……因為我是個斷袖,今後恐是要斷了向家香火了。”


    向夫人手中握了把戒尺,便要往向餘笙背上抽去,幸好被迴府的向陽攔住。


    “夫人,夫人,手下留情!”


    向陽驚慌不已,慌忙用手抽出了向夫人手中的戒尺。


    向夫人冷冷地瞥了向陽一眼,道:“你可知你家兒子做了何等錯事?今日我不教訓一下,他就要翻天了。”


    向陽衝向夫人眨了眨眼,無所謂道:“不過是斷了個袖,又沒殺人犯法?何錯之有?”


    向夫人當即氣得腿一軟,倒在向陽懷裏,吊著一口氣還不忘撒嬌道:“向陽,你到底是寵你兒子,還是聽我的?”


    向陽扶著自家夫人軟弱的腰肢,心疼道:“夫人莫生氣,我自然是最愛你的了。”


    跪在地上的向餘笙隻好半闔上雙眸,不去看自家父母。


    京城誰不知,向陽自迎娶向夫人過門後,便將人寵上了天。


    在向夫人生下向餘笙後多年歲月裏,向陽連個妾都沒納。


    京城哪個高官能如此潔身自好?又有多少正室明麵上嘲諷向夫人是專寵,而背後卻眼紅得不行。


    可謂是羨煞旁人。


    向夫人指著向餘笙罵道:“你看你生的這個逆子,暫時不娶親也就算了,居然還敢給我有龍陽之癖?!”


    向陽將向夫人攬進懷中抱著,暗地裏衝向餘笙遞了個眼神,示意他趕緊溜。


    向餘笙與向陽合作默契,悄然起身,不過須臾,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待到向夫人反應過來時,為時已晚。


    向陽順著向夫人的後背,無奈道:“我知道夫人是懊惱沒能替我多生幾個孩子,現在餘笙又斷了袖,更是要把向家香火斷了,你便整日睡不著覺……”


    “你知道你還幫他?”


    向陽便笑道:“可我娶你過門,從來不是為了接續香火。”


    向夫人一愣。


    向陽溫柔道:“我娶夫人過門,不過是因為我愛夫人。”


    向夫人臉頰泛粉紅,羞惱道:“就你嘴甜。”


    向陽歎了口氣,道:“餘笙是個好孩子,縱是斷袖了,我們還能不認他不成?”


    “可……”


    “再者說,你連他喜歡的人是誰都沒弄清楚,又怎知他所愛非人?”


    向夫人說不過他,隻好氣道:“歪理!”


    向陽便知向夫人是鬆了口,於是曾熱打鐵道:“你覺得餘笙是喜歡上了誰?”


    向夫人嘴角一抽,沉下心思思索片刻後,道:“餘笙整日便泡在大理寺那群男人堆裏,沒準被哪個人勾了魂……”


    但隨即,她又擰眉道:“大理寺那群歪瓜裂棗,不是老頭兒,就是長得鬼神遠之,餘笙倒也真是下得了手。”


    若是叫旁人聽了這番話,定會震驚不已。堂堂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在他母親口中,竟是這般個評價。


    而事實是,大理寺卿在家中的地位當真如此低下。


    向陽無奈道:“大理寺也不乏青年才俊……”


    向夫人眼前一亮,忽而想起慕容安來。


    她讚同道:“這話倒是有理,我看慕容安那孩子就不錯。”


    “他會不會是看上了人慕容安?”


    向夫人沉默了半晌,道:“慕容安能看得上他?”


    逃出生天的向餘笙走在京都大道上,打了個噴嚏。


    迴了大理寺,慕容安已不知去處。


    向餘笙喚了個下屬詢問,被告知慕容安獨自領人去追捕犯人了。


    “哪個犯人?”


    “便是近日在京中猖獗的連環殺人兇手——”


    他話還沒說完,向餘笙便以衝刺的速度往門邊衝去。


    向餘笙口中罵道:“那麽危險的事,非要一個人去做?”


    待到向餘笙領著另外一隊人馬出現在一所名不見經傳的青樓時,已是傍晚時分。


    一眾穿著暴露的青樓女子圍堵在青樓門口,眼中尚有驚懼。


    向餘笙鼻間已然聞到了衝鼻的血腥味,濃烈得令人作嘔。


    人群中有人小聲私語,“那位公子好慘呀……”


    連環殺手連殺了七個人,都是女人,何曾殺過男人?


    那他們口中的公子,豈不是……


    向餘笙腦海中爆開驚雷,推攘開人群往裏走,他腿腳已然麻木,隻管僵硬地往裏走。


    推開門時,向餘笙一眼便望見了慕容安。


    慕容安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麵前,疑惑道:“你怎麽來了?”


    向餘笙神情冷肅,迴身便將房門關上,擋住鶯鶯燕燕的視線,也擋住嘈雜的鼎沸人聲。


    慕容安迴身望著床榻上蓋了白布的屍首,頗有點懊惱道:“就隻差一步,晚來了一步。”


    他正自懊悔間,向餘笙自後抱住了他。


    “安兒。”向餘笙的聲音有些抖,他擁住慕容安的手已緊到指尖發白,臉色蒼白不已,長久才吐氣道:“你沒事就好。”


    慕容安的衣服被他掐得皺了一塊,他的後背能感受到向餘笙胸膛裏那顆快速跳動的心的存在。


    慕容安心頭一軟,不動聲色地安慰他道:“我怎麽會有事,那麽多人在外麵看著,他不敢出手的。”


    向餘笙這才放開了他,麵色如常地後退一步站定了,短短一瞬間便收斂好了所有心思。


    “遇害人是個男的?”


    “嗯。”


    床榻上鋪的床單顏色是鵝黃色,此時被大片血跡洇開,變成了生機勃勃的暖橙色。


    向餘笙抬步朝床榻走去,理開白布掃了眼屍首。


    果然,屍首特征符合以往殺手的慣用殺人手法——渾身裸露的男人胸膛前被剖開了一個大洞,心髒已不知所蹤。


    說不準是沒了心而死,還是失血過多而亡。


    總之都令人毛骨悚然。


    但這並非整個屍首最怪異的地方,奇怪的是,每具屍首麵上帶著的淺笑。


    他們死之前,對殺手竟是麵帶微笑的。


    慕容安陳述道:“前七個受害者都是女人,這是第八個受害者,卻是個男子。”


    片刻後,他糾正道:“應該說,他是一名長相俊美,樣貌如同女子的男子。”


    向餘笙仔細地審視過男屍,沉吟道:“他與前七名女子有何相似之處?”


    “這名男子是這所妓院的一名琴師,負責調教姑娘們琴技,至於他的其他身份,還在調查中。”


    “若說相似之處,應該是他們都會彈琴。”


    八名受害者,有四名女子是妓女,都擅長琴技,而其餘三名女子,都是養在深閨的小姐,琴棋書畫也都會一點。


    隻是,這個相似點過於牽強。


    這第八名受害者的出現,則串聯起所有的相似點。


    他雖是名男子,但卻是名琴師。


    向餘笙將白布掀起蓋上,轉身皺眉道:“先讓仵作來驗屍,待到查明他的身份後,再做打算。”


    慕容安點頭。


    他神情猶豫,道:“其實,我方才進房間時,見到了那個男人。”


    向餘笙一怔。


    “他臉上的銀色麵具擋住了大半張臉,但我與他對視了一眼,若是再見一麵,或許我能認得出來……”


    “不行!”向餘笙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


    慕容安也不堅持,轉了個話題,道:“他輕功很好,大理寺沒人能追上他。”


    向餘笙靜默地瞧著他,確定他沒再提方才見殺手的事後,這才道:“屆時差人去問問與朝廷合作的江湖勢力,他們應該會有結論。”


    慕容安點頭讚同了。


    第160章 他長得很漂亮


    二人推門而出時,慕容安便吩咐差役將屍首運送去了大理寺。


    青樓紛雜的人群中,有妓女小聲抽噎起來。


    慕容安見她神色黯然,便將人喚到跟前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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