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長孫玄挑著眉梢看望向南宮未,“你這府中的家仆怎會這般膽小?”


    南宮未正在看書,並不看長孫玄,神情有些冷淡,“皇上駕到,府上是蓬蓽生輝,連我都戰戰兢兢……”


    長孫玄見他瞎扯,便眯著眼笑道:“你一個大夫,卻在看兵書?”


    此時,南宮未手中捧著的,便是《孫子兵法》。


    南宮未終於掀起眼簾看長孫玄,嗤笑道:“是誰上戰場時看閑書,下了戰場看兵書?”


    這句話說的便是長孫玄,越是遇見大事,他越是淡定。


    長孫玄不置可否地瞧著他,南宮未便堵著一口氣道:“杜央不是個厚臉皮的人,這招死纏爛打,定是你教他的吧?”


    長孫玄輕笑出聲,“你可別小看這一招,朕便是用這招將阿清追迴來了。”


    南宮未嘴角隱隱抽。動,看著長孫玄自傲的神情,幾乎要脫口說出罵人的話。


    長孫玄呷了一口茶,慢條斯理道:“倒是你,當真舍得將杜央讓出去?”


    “嗬。”南宮未冷漠地哼了一聲,道:“不過是個硬邦邦的男人,誰還稀罕了!”


    長孫玄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故意道:“既然你有這般氣度,朕則良辰吉日,便賜婚趙家閨女同杜央了。”


    眼見著南宮未的神情愈發青黑,長孫玄繼續道:“……朕覺得他們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


    “啪”的一聲,南宮未將兵書扔到桌上,打翻茶杯,書本一角被茶水濡濕。


    長孫玄倒笑了,眸中發亮,“既不舍,說句挽留的話便是了。”


    這迴輪到南宮未握緊了桌子角,指尖發白,神色不明道:“他與趙家女兒有婚約在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正而言順,我……又算得上什麽?”


    他口中所說的趙家女兒,便是前幾日從洛城尋至京城的杜央的遠房表妹,現舉家住在杜家府上。


    杜央尚且年幼時,其父母便同趙家女兒訂了姻親,有玉佩為證,八字為媒。


    長孫玄細察他的神情,肅穆道:“你可聽聞,杜央要領兵去南方平倭寇的消息?”


    南宮未驟然擰眉,顯然是不知曉的。


    “朕知道你不僅是氣趙家舉家住進杜府的行徑,更是氣自己會耽誤他作為平常人的正軌之道。”


    長孫玄語重心長道:“你如此一意孤行,可有問過他的想法?”


    南宮未偏開頭,側臉的弧度有種固執的意味。


    長孫玄言盡於此,全身而退了。


    南宮未此人,平日間看上去是沒心沒肺的,但作為舊友,長孫玄最是了解他的脾性。


    他心善,與醫術無關之事,更是唯唯諾諾,瞻前顧後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究其根本,他就是怕選錯了路,害了旁人。


    因此他擅長獨善其身,多年來保持孑然獨立,像個悲憫世人的菩薩,做著拯救眾生之事。


    自己的事,卻一塌糊塗。


    南宮未掏出手絹,慢慢擦拭掉兵書上的水。


    這本兵書,是杜央的所有物,卻也被他弄得皺巴巴的,再也迴不到最初模樣。


    “阿歸——”南宮未喚了一聲,忽而想起於歸在半道上便悄然逃了。


    定是去看杜央了。


    想起杜央,南宮未愣神了片刻。


    其實,他在杜央守在藥房時,去過一趟杜府。


    應門的人是趙家的人,想來是趙家女兒的父親,見南宮未容貌俊秀,異於尋常百姓,便諂媚地拱手問好。


    南宮未沒由來地一陣惡心,轉頭離開時,恍然間,似是聽見了趙家女兒嬌滴滴的詢問,“爹,是杜哥哥迴來了嗎?”


    南宮未逃也似的離開了,原本想看趙家女兒的心思一掃而光。


    翌日清晨,南宮未背著小藥箱出門,迎頭撞見了於歸。


    於歸眼瞼下有一片黑色,應是一夜未睡,他低下頭,盡量縮著身子,不想讓南宮未看見自己。


    “阿歸,抬起頭來”


    於歸僵硬著身子,咬住下唇緩緩抬起了頭。


    “你的臉怎麽了?”


    南宮未蹙眉,手掌撫上於歸的側臉,那處有一塊紅色,顯然是一個掌印,“誰敢打你?”


    “弟子沒事。”於歸搖了搖頭。


    南宮未厲聲道:“誰打的?”


    “是……一位小姐。”


    南宮未危險地勾起唇角,眸中帶著冷意,“是趙家小姐?”


    他甩下。藥箱,怒衝衝地朝府外衝去,邊走邊道:“連我南宮的徒弟都敢欺負?!我不幫你報仇,叫江湖人怎麽看我?”


    於歸小跑著跟在他身後,不停喊著“南宮師傅!”


    南宮未到藥房時,便見一身著鵝黃色衣裙趾高氣揚的女子坐在藥房前廳。


    藥房地上,所有的藥材都混在一起,成了藥渣。


    另一邊,兩個中年男子正將藥箱裏所有東西拉出來,砸在地上。幾個搗藥的藥童瑟縮在一邊,不敢阻撓。


    “住手!”南宮未喝道。


    趙家女兒趙婉婷愣了一下,中年男子轉過頭來。


    南宮未認出,其中一人便是那日應門的趙家小姐之父,趙磊。


    他亦認出了南宮未,卻恍然大悟道:“我道是誰?勾引有婦之夫的男狐狸精就是你?


    於歸氣喘籲籲地趕來,進門便聽見這句侮辱人的話,他當即顫聲迴道:“這是我師傅的藥房,你們莫要欺人太甚!”


    趙磊眼珠子一轉,上下打量了南宮未一眼,隻當他是個開小藥房的大夫,便諷刺道:“有本事去告官呀!隻是別怪我沒提醒你,杜央杜大人是我的女婿。”


    “那又如何?”南宮未神色淡淡地看他。


    趙磊高聲笑道:“杜央可是當今天子眼前的紅人,招惹了我,便等同於招惹了杜央……到時,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南宮未“哦”了一聲,掃了眼滿地的藥渣子,陳述道:“我還是皇上的朋友呢。”


    這迴沒等趙磊反駁,趙婉婷便尖聲高笑,指著南宮未譏諷道:“當真好大的口氣,不過是個窮酸大夫,撒這樣的謊,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南宮未冷笑道:“我這徒兒臉上的巴掌,是你打的?”


    趙婉婷高高地抬起下巴,孤傲道:“他出言不遜在先,我動手打人在後。”


    於歸不卑不亢道:“是你辱我家師在先,我出言阻止而已。”


    “哼!”


    趙婉婷冷言道:“一大一小,都是狐媚子,走後。穴這般肮髒的事都做得出來,我就是打死你也是替天除害!”


    她衝著於歸的臉一巴掌揮出去,卻被一隻手牢牢握住了。


    第157章 夫唱夫隨


    “你在做什麽?”


    杜央的眸中閃著的寒光黑沉似鐵,望之令人生懼,甚至淬出了殺意。


    趙婉婷被杜央的眼神鎖住,不禁渾身一顫,衝杜央露了一個笑,“杜央哥哥,你怎麽來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


    杜央的眼睛不含任何情感地盯著她,手上動作不知輕重,趙婉婷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於歸被南宮未護在身後,童音清脆,思維清晰道:“杜師傅,這位嬸嬸和爺爺是在你去換衣服的時候找來的。”


    聽了於歸的稱唿,趙婉婷神色猙獰,但麵對著杜央,硬生生又把怒氣壓迴去了。


    “杜哥哥,我和父親不過是見你多日沒迴府,便想著來此看看你,絕……”


    “阿歸。”杜央並不理會她,看著於歸臉頰上的痕跡,他瞳孔驟然微縮,聲音愈發地低,“她打了你?”


    於歸身子瑟縮了一下,點了點頭。


    趙磊見勢不妙,趕忙打哈哈道:“杜侄子,是這樣的,方才我們不知道他是你徒弟,多有得罪了……不過,也是因為他童言無忌在先,我們不過是替你教育教育他……”


    “嗬。”南宮未冷笑一聲,眼帶嘲諷地望著眼前這對顛倒黑白的父女,揚聲道:“我南宮未的徒弟,你算得上老幾,也有資格來替我教育?”


    況且,於歸是何性子,他比誰都清楚,定然是趙家父女做了什麽令人作嘔之事,才讓於歸出言不遜。


    “你!”趙磊手指著他,臉色憋成青紫色。


    於歸乖巧地拉了拉杜央的衣服,雙眼純澈道:“師傅,他們一進門就問你的下落,我說你不在店中,他們就罵南宮師傅是……”


    於歸不安地咬了咬下唇,說不出罵人的話來,“他們找不到你,就出手打了我。”


    趙婉婷滿臉怒容,一張原本算得上是清秀的小臉變得醜陋,南宮未上前一步,遮擋住她望向於歸的視線。


    南宮未斜視了杜央一眼,淡淡道:“握上癮了?還不放開。”


    杜央愣了一下,放開了捉住趙婉婷的手。


    與此同時,南宮未一巴掌甩出去。


    伴隨著巨大的“啪”的響聲,趙婉婷未防備,被扇倒在地。


    她雙眸含淚,捂住臉頰,難以置信地看向氣質恭謙溫順的南宮未,不敢想象這般溫潤如玉的貴公子會做出這等欺辱弱女子的事來。


    趙婉婷裝作柔軟不堪的模樣,扯了扯杜央的下擺,語氣軟了下來,“杜哥哥……我好疼呀……”


    南宮未走到她腳邊,厭惡地掃了眼她臉頰上的紅掌印,冷聲道:“這一巴掌,是為我徒弟還的。”


    他轉過頭來,對上杜央直勾勾的目光,語氣略微諷刺,“至於我這店中的損失,改日定會遣人前去索賠。”


    “南宮……”自他們冷戰以來,這還是南宮未頭一次主動找他說話。


    南宮未輕飄飄地笑了一下,道:“杜大人的家事,還請自己決斷清楚,莫要讓無幹係之人平白遭受牽連。”


    擦肩而過之時,杜央握住南宮未的手腕,聲音無奈,“我後日便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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