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四下無人,賀重霄點點頭,輕聲道:“明槍暗箭,不得不防。”


    “你是懷疑……與蕃人勾結?”


    斐棲遲平日裏雖然是個話匣子,但也並不愚鈍,一下便明白賀重霄所指為何。雖然目及之處看似無人,但小心起見,斐棲遲還是並未把那位大人的名諱說出聲來,隻是在賀重霄放在自己身側的手背上輕輕比劃出一個“林”字。


    畢竟功高蓋主,像林家這般權傾朝野的世家大族,即便告老還鄉也不一定能得一善終。何況,曾有傳言聲稱林相年輕時曾在南詔邊境遊曆,與北狄的關係有些微妙,雖說空口無憑,但也極可能並不是空穴來風,這林家終究是不得不防。


    向來不習慣於與他人接觸的賀重霄不由得略微皺了皺眉頭,但見斐棲遲此番動作如此自然,並不像有意而為之,一貫話少的他也不會出言責備些什麽,隻是移開目光,衝對方有些僵硬地點搖了搖頭。


    “那是……”


    話剛出口,斐棲遲自己也覺著不大可能,林相即便膽大包天也斷然不會與外族勾結,畢竟此事於己並無益處。又憶及今日早朝時賀重霄請求聖上下的詔書,電光石火間,斐棲遲心下便已一片清明。見斐棲遲心中了然,賀重霄便衝他輕輕點了點,斐棲遲便也點到為止,不在此事上繼續深究。


    “哦,對了。你怎麽又把陛下此番賞賜的金銀綢緞送到我們府上來了?”見賀重霄不願多說,斐棲遲便識趣地轉移了話題。


    “我無雙親,家中也未有女眷,綾羅綢緞自可不必,金銀之類亦不曾缺。”


    “……倒也對。”


    斐棲遲覺著賀重霄所言非虛,倒也有那麽一二分道理,本想將他送上府內的物什歸還迴去,但轉念又想憑著對方這看似清冷,實則倔強得和牛似的的性子,自是不會接受,也就隻得作罷。像又想到些什麽,他便又換上了一副賊兮兮的笑容,湊近賀重霄道:


    “不過話說迴來,憑你這身份與皮相……嘖嘖,那可都是一表人才,看上你的姑娘家應該也不算少,可你怎麽就不成家呢。”


    平日裏斐棲遲也沒少拿這事調侃他,賀重霄早已對此見怪不怪,隻是略微睨他一眼,淡淡道:“你不也是。”


    “哎……這可不一樣。”斐棲遲停下腳步,語重心長地拍了拍賀重霄的肩膀,繼續道,“我認識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那可比你一天說出的話還要多,再看看你……”


    “憂患不除,無以為家。”


    並不想斐棲遲這種壓根就聽不懂他人解釋的話癆繼續糾纏下去。斐棲遲話音未落,賀重霄便淡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話語中沒有夾帶任何想大展宏圖的豪情壯誌,平靜的仿佛一汪波瀾不驚的池水。


    “嘖……你當你冠軍侯轉世呀,我還封狼居胥呢……算了,和你這種不開竅的呆瓜也沒什麽好說的。本想邀你明日一同去閱春閣,但看你這得入定僧的冷淡模樣,你要是會去,太陽就得打西邊升起來了。你呀,還是操心你的國家大事去吧。”


    斐棲遲也不是個會自討沒趣兒的主,見賀重霄這幅油鹽不進的清冷模樣,將雙臂抱於腦後,半帶戲謔地抱怨一番後,也就就此作罷。


    申時。


    本該出現在麟德殿內宴請群臣的蕭憬淮,卻下了行了許久的馬車,穿過數道迴廊,七彎八拐地行至一間掩映於一片四季常青的鬆竹中的禪房前才停下了腳步。


    此處地處城郊,幽靜萬分,靜心聆聽甚至能聽見淙淙流水輕撫岸礁的清脆聲響,令人拍案叫絕的是林中的這眼泉水雖看似通透,卻並未至“至清無魚”之地,時不時便會有幾尾調皮的紅鯉悠哉悠哉地甩著尾巴,在犬牙交錯的石頭間靈巧穿行。


    臨行前,蕭憬淮便已命一宦官於申時前去傳話,說自己身體不適,恐會遲些時刻再到,各位大人可自行用膳,無須忌諱,並早已在宴會中埋好眼線。雖說此番並不一定能探聽到多少虛實,但至少好過自己見著一群阿諛奉承之人在宴上觥籌交錯勾心鬥角。


    摒退左右侍衛,蕭憬淮在門前停頓少許,定了定心神後,便抬手推開了麵前的木門,伴隨著“嘎吱——”一聲的細響,禪房內的景象便悉數映入眼簾。


    屋內,外廳布置的極為簡練,但卻處處流露著幾分古意,無非是幾個蒲團,與幾盞如豆青燈相伴。禪房內並未如古刹般供奉著各類佛像,最引人注目的居然是一個碩大無比的紅木書櫃,上頭歸類摞放著上百卷卷宗,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朝著那沉悶而又極富規律的木魚聲緩緩走去,蕭憬淮便尋至一裏間,本還尋思著是否要叩門驚擾這木魚聲,卻見仿佛早已知曉會有人登門拜訪一般,裏間的房門卻是半掩著的,透出幾縷讓人心安的沉香味。


    “國師。”


    見敲木魚之人並未有任何停下的意思,在門口踟躕少頃後,蕭憬淮終是開口輕喚後步入屋內。聽見腳步聲,蒲團上端坐的僧人停下了輕微的誦經聲,卻依舊雙目輕闔,甚至連那“篤篤”的木魚聲也並未紊亂分毫。


    “陛下莫不是有心事。”


    “國師……何以見得?”聞言,蕭憬淮的腳步微微一滯,在距僧人不遠處的一個蒲團上跪坐下來。


    “陛下的腳步素來不徐不急有條不紊,今日卻平添幾分浮躁不安,隻怕憂煩著陛下的並不僅僅是這國事。”


    直至此時,那身披褐色袈裟的僧人才停下了手中的犍稚,明明已年逾古稀,睜開的雙眼卻深邃的似那浩渺星辰,而他左右眼角的一道筆直的駭人刀痕……竟顯示著他竟是一盲人,而且還是被人生生割瞎了雙眼!


    蕭憬淮微微一怔,心下一片駭然,但對對方察言觀色能力之強的驚訝,旋即卻被一種無法言喻的複雜情緒所取代,他略微抿了抿嘴嘴角,終是壓下內心的這股駭怪,開口道:


    “想必國師已知朝中時局動蕩,而蕃軍又兵臨城下,此番前來正是想請教國師對此有何見解。”


    “陛下心中早有斷數,又何必拿綿延萬世之事來詢問一將死之人。”老者並不直接迴答,而是重新閉上雙眼,語氣淡然出塵卻又不卑不亢。


    “陛下登基之時曾請老朽算過一卦,得出的為一謙卦,尋常國君若得此卦皆是喜上眉梢,自認天下已是太平盛世海宴河清,陛下卻言‘禍福相倚,怎知這吉卦是否亦為禍患’,陛下能出此言,而今又豈會不明。”


    蕭憬淮聞言劍眉微皺,沉吟半晌後似想說些什麽,但卻並未言語出口,似是看穿了他的內心的糾結煩悶,老者放下了手中擊打木魚的木槌,自蒲團上站起了身來,關上了禪房的木窗。窗外,幾隻歸巢的鳥雀正在窗欞上下嘰嘰喳喳的來迴蹦躂,時不時地發出兩聲啁啾。


    “想必申時已過,陛下此番匆忙造訪想必還未曾用膳,不妨讓老朽為陛下做一道菜罷。”


    未等蕭憬淮出聲應答,那老者便已走出房門朝後院走去,蕭憬淮見狀雖心生疑惑,並不明白對方欲意為何,但因心知即便出聲詢問對方也不會迴答,隻得起身跟了上去。


    待蕭憬淮行出裏間後,老者不知何來的神通,竟在這片刻功夫間拎著條活蹦亂跳的鯉魚兒進了庖廚,蕭憬淮雖對對方這幅故弄玄虛般的行為頗為不解,卻也隨之走入了庖廚之內。


    走進庖廚內,便見灶中已有幾簇柴火閃閃爍爍,而老者一手操刀,一手摁住魚尾,那僧人隨已老態龍鍾,但他的動作雖不算行雲流水,卻也幹淨利落,手起刀落間,那條魚的內髒便已如庖丁解牛般剝離得幹幹淨淨,動作流暢得完全不像一位患有眼疾的老者。


    當老者將各色調料準備妥當時,鍋內的油竟正是剛好溫熱,老者便抬手將那條剖殺幹淨的鯉魚丟入鍋內,待魚肉麵上的浮脂收幹後,便抽出幾根木柴,減小了火勢。並不將那魚兒在鍋內不停攪動,老者隻是轉而又找出一旁木櫃中的幾個瓶瓶罐罐,在一個有著缺口的破舊瓷碗中調起了香料,等那鯉魚的一麵受熱均勻入味後再翻至另一麵。


    從備料下鍋到配料起菜,從始至終,老者做菜的時間時間與火候把握得恰到好處一絲不苟,如同用漏鬥般精確計量過一般,這令蕭憬淮不由得心神一動,心中驚異更甚。


    “陛下如此聰慧,想必已知老朽欲言為何。”


    “治大國……如烹小鮮。”望著老者將那盤燒好的鯉魚與一雙碗筷端至麵前的桌上,蕭憬淮緩緩道。


    “是,但也不全是。”


    在老者的眼神示意下,蕭憬淮拿起那雙竹筷,扯下一小塊魚肉送入口中,不過是一番簡單的烹烤,魚肉竟是鹹鮮迴甜,油而不膩,醬汁香料也收得是恰到好處,雖不敵鳳髓龍肝玉盤珍羞,卻令人口齒留香迴味無窮。


    “這治國之道的確如這烹菜一般,定菜類為國之大政所向;選食材是人才之擢拔貶抑;而這燒菜的順序火候,乃至調料的輕重緩急都與治國之道大同小異,但這些卻都不是致要之處。”


    說至此處,那老者停頓少許,向蕭憬淮所坐處望去,明明不過是個瞎子,但那清澈明淨的眼神卻讓人覺得此人仿佛能參透萬物——眼盲而心不盲大抵便是如此。


    “致要之處乃是用心,識人察物如此齊家治國亦是如此。”


    “……用心?”對老者的迴答有些迷惘,蕭憬淮眉頭微皺,抬眸望向老者,眼中似有頗多不解。


    “眼睛會被假象蒙蔽,耳朵會被流言堵塞,唯有用心感受到的才是真相之所在……對賀家那孩子更是如此。”


    “國師可曾認識他!?”完全沒有料到老者竟會提起那人,蕭憬淮先是一怔,爾後便急忙開口問道,聲音裏甚至帶著幾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賀家滅門前,我與他母親曾是故交,老衲也與那孩子曾有過短短數麵之緣,他看似光風霽月骨子裏卻倔強得打緊,認準的事情無論是誰都無法改變,這點也是他們族人的一貫之所在。”麵對蕭憬淮的詰問,老者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語氣平淡依舊。


    並不在意因震驚而張了張嘴,似乎想言語些什麽的蕭憬淮,老者繼續緩緩道:“老朽自知陛下是為那孩子的身世所煩憂,賀家雖反煜複梁,但其全家滿門早已為太.祖所戮,便是餘下這麽個不知其根係所在,首丘為何的幼子又有何妨?”


    “人生苦短,世人大多碌碌無為,並不是其不夠努力奮發,而是不明心中之所要究竟為何罷了。還望陛下拭去明台之塵埃,明心中之所望,方能無所悔恨。”


    “老衲有一雲遊劣徒名曰秦徵,常年於劍南道處雲遊煉丹,我已托人送去書信,此番與南詔交戰,他或許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說罷,老者雙手合十衝蕭憬淮施以一禮後便轉身離去,不一會兒,裏間裏便再次響起了“篤篤”的木魚聲。與來時不同,此時的木魚聲更為空靈,似那最後一點雜質亦被濾去的溪水,明淨、透徹,不帶一絲眷戀,卻能洗濯萬物。


    “……謝國師指點迷津。”在老者看不見的地方,蕭憬淮佇立良久,沉吟片刻後,終是展袖俯身,對著裏間的方向深深施以一揖禮。


    陰影中,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蕭憬淮眉頭緊鎖,神色變了又變,平日裏皎若星辰的雙眸中光線影影綽綽,那晦暗中甚至摻雜了那麽一絲……悲哀與無奈,但這些表情最終卻悉數化為一個自嘲的笑意,又在闔上禪房木門的那一刹那化為了虛無。


    作者有話要說:


    嗯,想要光複前朝作死被新朝太.祖滅門,賀家的家世的確挺狗.血的。


    (ps,本章關聯《少爺少夫人》…其實也沒啥太大關係x)


    第7章 酒三杯


    平日裏清冷無人的麟德殿此時卻是燈火通明觥籌交錯,一派歌舞升平的溫軟熱暄模樣。官員們正忙著彼此恭維寒暄,幾個模樣乖巧的女侍正立於一旁,待至需要時便幫著添杯加盞。凝脂似的酒麵波光粼粼,推杯換盞間,破碎的酒花上迴旋著眾人各懷心思的笑意。


    不久前一宦官傳話說陛下龍體抱恙,恐會遲些時刻再到,各位大人可自行用膳,無須忌諱,但即便天子並未入席,宴上的觥籌交錯也依舊未減。在這絲竹糜糜,其樂融融後,仍掩著幾分廟堂之上的虛與委蛇。


    因邊疆戰事並未完全安定,這次宴會倒也一切從簡,僅有不過十個舞女與樂師在殿上起舞伴奏,殿內的裝飾雖不缺少也並非奢靡輝煌,雖說不少官員暗地裏唾罵蕭憬淮城府深沉荒.淫無度,但卻都不得不承認其著實深諳省時度事之道。


    賀重霄素來性情清冷不喜喧囂,對這類宴會自是能避之則避之,像這次這般實在躲避不了了也不會在宴上把酒言歡曲意逢迎,隻是孤身坐於一隅,偶爾點點頭以迴應他人的奉承。


    因官階高出賀重霄些許,斐棲遲所坐的位置與賀重霄並不處於同一座向,與他恰恰相反,斐棲遲倒是憑著自己豪邁直爽的性子立馬便和周邊的官員打成一片交談甚換,偶爾再與那歌姬舞女調笑打趣一番,樂得個好不自在。


    瞥見賀重霄獨自一人在那傻坐著,斐棲遲三番五次地衝他好一陣擠眉弄眼,示意他與周圍的官員搭個話,熟悉熟悉,可賀重霄卻對此置若罔聞,依舊獨坐一角,並不主動與他人搭話。


    “賀將軍,聽聞與南詔的這場戰役,這三軍之計是您所為,當真是有古懷柔伯與車騎都尉之風,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下官這有迴鶻進貢時陛下賞賜的葡萄美酒,不知將軍可願小酌一二?”


    畢竟此次天子賜宴打著的是嘉賞與南詔交戰的將領,即便賀重霄不主動與他人搭話,自有那些者不請自來。酒過三巡,一年近而立的白麵文官,起身衝他揚了揚手中的酒杯,麵上的偽善的笑意裏透著幾分圓滑世故。


    此人名江如練,當朝戶部侍郎,兵部尚書江沅的遠方表哥,為人圓滑市儈卻並沒有多少真才實學,比起他那龍標奪歸,在殿試中博得頭籌、大放異彩的新秀表弟簡直是霄壤之別。江家一介小門小戶,而江如練這種阿諛逢迎之人更在林相的一手提拔下才能在官場占據一席之地,此人的立場自是不言而喻。


    雖說賀重霄孤身一人無家族倚靠,看似並無所屬陣營,但他與斐棲遲的交好眾人怎會不知,自是默許將其劃分在清流派內。


    賀重霄又豈會不知江如練此番話語看似吹捧,實則是在借“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典故嘲諷自己?他素來極其厭惡這般八麵圓通之人,自是眼皮抬都不抬一下,並不搭理。


    生生吃了這麽個閉門羹,江如練麵上自是掛不住,一陣青白,攥住酒遵的指尖也用力到有些發白,周匝的一眾官員見氣氛不對頓時也自覺停了攀談說笑的聲音,殿上一時竟有些詭秘的安靜。


    “哎,江侍郎,不知你可能割愛,將這瓊漿玉液分我一杯?賀兄素來不喜飲酒,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見局勢不對,斐棲遲立馬接過話頭,舉起酒杯起身走到二人中間衝江如練道。


    “斐將軍說笑了,將軍若是也想小酌一二,自是無妨,來人,給斐將軍上酒。”


    看著宮人給斐棲遲斟上慢慢一杯酒,斐棲遲將其一飲而盡並大讚“好酒”後,江如練轉身衝賀重霄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繼續道:


    “斐將軍果真如傳聞中的那般爽朗痛快……但賀將軍,您也不好駁了這一點心意吧?”


    “不就喝個酒嗎?婆婆媽媽的像個什麽樣子!我齊某人最見不得別人退三阻四的了,賀將軍,你能不能拿出點軍人的氣概痛快點,別掃了在座諸位的興致。”


    正當眾人僵持之際,一身量魁梧須髯如戟的彪形大漢拍案而起,看向賀重霄的眼中頗有不屑,這大漢便是北定了西突厥,並協助聖上開立了北庭都護府的驃騎大將軍齊晟,此人性格直爽豪邁又身負赫赫戰功,平日裏早已對同為武將性子卻冷冽如冰的賀重霄多有微詞,見此情形更是甚為不滿。


    “江侍郎,如此可行。”接過江如練遞來的那杯酒水並將其仰頭一飲而盡後,賀重霄麵無表情地將那酒遵重新遞過還給了對方。


    江如練一怔,顯然未料到賀重霄竟接過了這杯酒,臉上閃過一絲訝然,但他很快便恢複了先前的神色,撫掌笑道:“……賀將軍果然也是個爽快人,倒是江某方才唐突了,若有得罪還望賀將軍見諒。”


    “哎哎……你不是不喝酒的嗎?”


    江如練走後,宴席又恢複了先前的喧囂熱絡,斐棲遲也不坐在先前的席位上,幹脆直接湊到了賀重霄邊上,小聲詢問道。


    “並非不喝,隻是喝酒誤事,所以不常喝罷了。”


    有了江如練這一出,加上斐棲遲這尊活佛又跑了過來,這下倒是沒人再來賀重霄這碰刺兒了,賀重霄也算是樂得清靜。


    “嘖……那你這酒量還真算是深藏不露,不過江如練這廝還真是惹人厭煩,明明無才無德還偏偏喜歡仗著右相的權勢狐假虎威,活像隻隻會食人血肉的蚊蚋,這麽好的宴席都被他搞得讓人倒盡胃口!”


    “皇上駕到——”


    正當斐棲遲湊到賀重霄身旁耳語時,便聽得小黃門那尖細的聲音在麟德殿內響起,殿門洞開,蕭憬淮著赤黃弁服步入殿內,眾臣及歌舞宮人見狀隨即撩起衣袍下跪叩拜,口中山唿“萬歲”。


    “諸愛卿平身,此番宴會是為慶賀輔國、雲麾二位將軍凱旋而設下的宴席,各位皆是我大煜之股肱棟梁,在此宴席上大可暢所欲言,無需拘謹。”


    蕭憬淮展袂落於麵南的主位上時,透過白玉冕旒的縫隙朝先前正在拉扯耳語的斐棲遲與賀重霄的方向睨了一眼,賀重霄倒是泰然依舊,而方才扯著賀重霄衣袖的斐棲遲卻是麵有尬然地低了低頭。


    “此番大勝南詔自是令朕頗為欣喜,這第一杯酒朕便敬在座的諸位,若無諸位愛卿的恪盡職守,便也換不來此番蕃人退卻百裏的全勝。”


    “至於這第二杯朕便敬江尚書於江侍郎,你們二位棠棣手足一人分任兵、戶二部,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無你二人坐鎮後方,調度得當,前方的將士恐難以安心殺敵陷陣。”


    見蕭憬淮抬手將酒樽舉向自己的表弟,官階本不如江沅高的江如練倒是跳脫了出來,激動地飲下一杯後,俯首跪拜在地顫聲道:


    “……陛下的這杯酒微臣們可不敢當,我們兄弟二人雖掌糧草輜重,但真正治敵千裏的還是斐將軍與賀將軍,我等不過是一介小小文官,擔不起陛下的此等厚愛殊榮。”


    江如練的這番話語也算是巧妙,既無邀功之虞,也顧全了兩方顏麵,著實圓滑,而宴上的氣氛也隨之逐漸熱絡了起來,輕歌曼舞金穀酒數間,酒過三巡,眾人也漸漸喝酣了膽,相互間的敬酒言語也逐漸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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