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絕行走在徹夜通明的長廊中,玄柱上暗銀雕刻的燭台上火焰長燃不敗,暗金色和墨綠色的長幡垂在穹隆中的陰影中,如同一群等待吞噬死亡的禿鷲幽靈。這是屬於鵲爾威倫的側屋,但依然莊重。女仆皆已經入眠,偶爾有族兵安靜的穿行過長廊道口,負責今夜守夜的衛兵倒黴的蜷在門口,在冷風急雨中檢查了殷絕手中的印章就放人進來了。整所高堡都在入眠後的寂靜中,隻有燈和巨大的影子在無聲的搖曳。


    他順著繞上高閣的旋梯在寂靜跳動中燭光中一路向上。鬥篷上的水珠一滴一滴的淌下來,在暗紅色的羊毛地毯上留下了深色的印記。


    他將大拇指和食指撚在一起,鬆鬆的在空中一劃。螺旋向上的木梯盡頭的黑暗處被割裂開一方空間,殷絕沒身進入前方水波一般漾開的黑暗中。被割裂開的空間重新合上口子,水的波紋也重新歸於平靜。


    殷絕踏進那個絕對黑暗的空間的下一刻,溫和的白光就忽的亮起。這處屋室是間四四方方天花板和四麵牆壁皆為白色的密閉空間,地板上用暗藍色的魔法塗料繪了一個元素聚集陣,幾塊透澈的元魔石壓在五芒星的支點,並為整個魔法陣功能。初此之外,枯檀木書架上滿是羊皮紙記載的手抄古書,另一側的實驗台上擺滿了試管和燒杯,其中幾個密閉的玻璃瓶中盛放著顏色詭異的液體。


    殷絕步入元素匯聚陣中,他隨意的往地上一坐,單指向書架上某一處一指,一本書嘩啦啦的從書架上騰空飛起,書頁在空中快速的翻動,最後翻到既定的書頁落進殷絕半伸開的手中。


    他掃了一眼書頁上的內容,闔上了眼睛。


    暗藍色的魔法陣中隱約有白色的螢火一點一滴的從外界滲入,纏繞在魔法陣周側。白色的光芒慢慢的一點點消弱,最後重歸於黑暗之中。


    殷絕睜開眼來時仿若是在一瞬之後,隨著他眼睫睜開空間內又忽的再次亮起。白色的天花板處破開一個空間,一個削瘦的青年男人出現在室內,殷絕將手側的書頁隨意的合上,盤著腿架著頭坐在魔法陣內,懶洋洋的看向突然進來的加伊德。


    加伊德掃了一眼殷絕和周邊正逐漸黯淡下來的白色光點:“你倒是徹徹底底的掌握了我這處空間。”


    殷絕道:“多虧了老師您的指點。”


    加伊德哼了一聲:“別嘴上殷勤了。你要是真尊敬我就不會現在還這幅樣子坐在魔法陣內。”


    殷絕抬起眼瞼看了眼他,單手支身子利落的翻身而起,躬身行了個禮。他的兜帽已經放了下來,隻是身上還穿著尚未幹透的鬥篷。


    加伊德並未再多在意殷絕對他的態度。這名作為初級魔法師的修士麵上依舊冷的沒有多少表情,他道:“你偷偷前去外城了?尤金派係的那幫人沒有攔你?”


    “尤金爵士固然高傲,但也非常仁慈。”


    “油嘴滑舌。”加伊德冷聲道,“你是去找人了吧。讓我想想該是哪個小鬼——當初你對你曾經的同伴置之不理,現在又迴去看望他們?嘖,倒是真和我一樣不會做人。”


    殷絕眸色漆黑,半抬眼輕瞥了眼加伊德。


    加伊德忽然一皺眉,定睛看向殷絕。他在空氣中繪出幾個紋路,像是捕捉到了什麽,放在鼻下嗅了嗅。


    “你對誰使用了靈魂刻印?!”


    殷絕道:“這和您無關。它不會幹擾我們之間的交易內容。”


    “真重的血腥味,你跟那個人有深仇之恨?嘖嘖嘖,真是想不到,你這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小鬼竟會歹毒到這種程度。”加伊德半眯著眼,手指一撚,幾點猩紅色的粉末飄落下來消失在空氣中,“看來你這次離開也是為了這個人。……它的味道能夠讓我聞出來,你是在進入鵲爾威倫之前刻下的?”


    殷絕冷冰冰的注視向加伊德。


    加伊德就像想明白什麽似的,合掌大笑起來:“難怪!難怪!為何我說當初從你這平民身上就能感知到魔力流動,我說你的進步怎麽在兩個星轉之中就遠遠的超越過我!原來你早就通識魔法,我還認為結識了一位天才!……不不不,你仍然是久未逢世的天才,從未有魔法師將魔法融會貫通的如同你一樣!難怪你不願換上鵲爾威倫的尊貴姓氏。‘殷絕’是你的本名?我為何從未聽過‘殷’這個姓?你是從哪個國家哪個貴族家庭流亡出來的?要知道,平民是根本不被允許接觸魔法!……隻有貴族,隻有貴族,隻有見鬼的去他娘的貴族!”


    “老師,您的好奇心過重了。”


    這個少年的語氣如同淬了冰,但加伊德卻宛若根本沒有感知到殷絕話語內的寒意。他激動萬分的笑起來,這個笑容在他肌肉僵硬難有表情的臉上顯得詭譎且醜陋,他臉上幹巴巴的皮肉擠在一起,笑起來更猶如從地窟裏爬出的僵屍。


    “我隻說親手調丨教出一個徒弟,不用多厲害,在我死後能替我報了尤金那個渣滓的仇便不辜負我煞費苦心傾力傳授。可恨沒有貴族願意將子弟交到我手上,若不是我壽命越來越短,怎麽會著急到去平民堆裏找資質上佳的弟子?時光領主恩賜,諸神恩賜,我不管你是誰目的又是什麽……”加伊德驟然止住大笑,低頭用雙目赤紅的雙眼盯住殷絕,“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也無需你相信。人們總是不容易相信莫名其妙殷勤的陌生人。——我隻需要你殺死尤金。”


    “我們的交易早已達成。”殷絕的表情漠然,“我會遵守我們初步達成的交易,找尤金的麻煩也是其中一項。現在,老師您的問題已經越線了。太過好奇對我和您的交易都不好。我還需要借用您的元魔獨立空間,還請您給我這個權限。”


    加伊德注視著殷絕,他的麵色緊繃著,臉色陰沉的可怕。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出手使用出攻擊性魔法一般。殷絕麵色如常的注視著他,少年人的個子見風就長,他的身高已經要到加伊德的脖頸處了。他眸色漆黑,永夜般的瞳眸中宛若是永恆的深淵。


    加伊德根本就覺得,這個少年人的身軀中藏的是一個浮世已久的幽魂。如果不是因為第三紀元過去太久,數百年都未再出現魘侵占人類身軀控製人類神誌的事,加伊德都會認為,麵前的並非是人類的少年,而是高階魘魔。


    他將握起的拳和緊繃的神經肌肉放鬆,完全的將殺意收斂。


    也罷,他活不了多久。走上這一步完全是唯一的末路之途,更差的境況加伊德都已經經曆,不過一個放肆無狀的毛頭小鬼,作為他最後的也是唯一的殺手鐧,殷絕越強他也將越快達到目標。


    還有一點,是作為初級魔法師的加伊德不願意承認的。


    如果說兩個星轉前,殷絕隻不過是一個加伊德自信可以控製住的意外之喜,那麽如今境況已經完全變了。如果給予殷絕魔法師協會的測試,他不僅僅是初級魔法師,甚至不僅僅是中級魔法師。


    十三四歲的中級魔法師……那是隻在王城中血脈濃鬱的王族中才會出現的天才。


    加伊德已經無法敵過他。或許從加伊德發現這個少年並交給他附魔的印章開始,就沒有能控製他的時候。


    “你不是已經能夠很熟練的運用這個低等空間嗎。”加伊德冷聲說,“這種沒有認主功能的元魔空間,誰能找到並契合它的魔法波段誰就能使用它。去吧,尤金藏著的眼線即使在黑夜裏也永遠煩人的注視著我,我也該離開了。”


    殷絕沉默著注視著加伊德退進水紋似的空間波紋中。他稱之為老師的魔法師也不曾信任過他,加伊德從進入空間到退出空間都不曾將身軀的破綻露出毫末。


    他們以師生之名所達成的交易,到底有多牢固,想必也隻有兩個當事人才心知肚明。


    殷絕坐下合上眼。元魔石和魔法陣能最大程度的調動無限空間之中的魔法元素,魔法的修習一是通過攥取空中遊離的魔法元素,二是通過自身精神的強化來加強身體內部的魔升數。但魔法的修習不僅僅通過增加身體中能調動使用的魔升值。魔法親和力,以及知識——書籍也往往是必不可少的。一場戰鬥的輸贏絕非是從積累的魔升量值來決定。幾乎是所有的魔法師,都在探尋著不同的更進一步的道路。


    這也使得不同家族不同師承的魔法師所會的魔法招式和技巧都不同。同一個初級魔法師,可能一個擅長操縱土,而另一個則精通防禦和放棄,卻對元素操控一竅不通。甚至對於不同的魔法師來說,使用同樣一個空間咒法,步驟和口訣都完全不同;機智些的法師能夠在同一階內通過研習自行縮短使用咒法的時間,或是增強些威力,又或者是往元素攻擊中增加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這些細節的變化,都將拉開魔法師與魔法師之間的距離。一旦接觸就知道,這個領域太過廣闊,或許就連魔法師協會認定的高階魔導師,也始終在不斷的摸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然而主角早就看穿了一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蒹葭伴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蒹葭伴酒並收藏然而主角早就看穿了一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