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亞張開眼睛就看到一個小小孩。她的大腦一陣混淆,有一會兒搞不清自己是在什麽地方。出於多年習慣性,她沒有讓人發覺她醒了,隻是靜靜躺在原位,轉動一雙眼珠觀察。


    鑲著邊條飾板的天花板,柔軟的大床,像雲一般蓬鬆的被褥,左邊兩扇大窗戶,輕薄的紗帳讓透進來的日光變得柔和。牆上的鍾指著三點,以天色來看,應該是午後。


    大腦漸漸緩過來!她在諾蘭家裏。


    米亞再度看向坐在床尾巴的那個小家夥。她猜他大概兩、三歲吧!她對小孩的年紀沒有什麽把握。


    床很大,米亞的腳尾處還有一大塊空間。小家夥穿著可愛的吊帶褲和黃色海綿寶寶t 恤,攤著一本大大的兒童畫冊,正看得聚精會神,邊看還邊嘰嘰咕咕地不知和誰說話。她的視線再悄悄往下移!唔,找到小男生說話的對象了。


    那是一隻超、級、巨、大的大白貓,簡直跟小男孩一樣大了。


    難怪她老覺得床尾重重的,被子拉不太動,原來是被人占領了。


    白貓懶洋洋地趴在童話書另一側,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拍動,小男孩拂著那根不時妨礙他視線的大尾巴,嫩嫩抗議著。


    「白白不弄啦!放這裏,不弄一直動動動!」


    貓咪哪管他?尾巴繼續飄來飄去,掃一下掃一下,惹得小男生幹脆推開故事書去追尾巴。


    「白白,這裏,躺躺這裏舒服!」小男孩拖起大白貓的上半身,吃力地想移動那體重說不定等於他一半的大白貓。


    大白貓瞇緊眼,掛在他臂彎勉強忍受他的騷擾。


    米亞覺得很想笑。他自己換位子不是比移白貓還要快嗎?


    氣喘籲籲拖了半天,基本上白貓其實還是在原來的位子,不過小家夥好像滿意了。他坐在白貓身邊,轉頭看看自己的童書,再看看大白貓。忽地,他往大白貓身上一倒,親昵地磨蹭著大白貓的毛毛臉,奶聲奶氣說著:「白白,愛你喔。你也愛愛哥哥喔。」


    「唔。」白貓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一臉的忍耐和縱容。


    明明算輩分的話,牠是他舅舅吧!他媽咪牠可是叫「姊姊」的!


    米亞咬著棉被,免得自己笑出來。


    算算今天應該是她來到此處的第三天了。她的記憶不是很明確,因為這三天她幾乎都在昏睡著。隱約中感覺有人送飯進來,有隻強壯的手會定時搖醒她,叫她吃飯。她渾渾噩噩,不是吃、解手,就是睡。


    其實中間神智稍微清楚的時候,她有想過,基於禮貌因素應該起床向主人問聲安的。不過那個清醒的時間很短,一下子就又跌進夢鄉裏。


    累積多時的疲憊全部爆發出來,她整個人都感覺不像自己的了。


    偶爾,有位女士會進來,然後輕撫自己的頭發,那種溫柔讓她在睡夢中都鼻子發酸。


    那麽溫柔的手,多麽像母親還活著的時候……她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想想,在這間屋子裏,隻有三姨會這樣關愛自己了。門輕輕被人打開,米亞立刻閉上眼繼續裝睡。幾乎是一聽見那平緩穩定的步伐,她的心髒就自動狂跳,然後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活了起來。


    完了,如果他隻是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裏,她連頭發都忍不住躁動,那她要怎麽抗拒這個男人呢?


    「大舅!」小家夥興奮地尖叫。


    「噓。」男人低沉的叮囑。


    小家夥連忙按住自己的嘴巴,小心地瞄瞄床頭,然後放開手小小聲地重叫一次:「大……舅……舅……」


    米亞嘴角忍不住翹起。


    即使不必張開眼,她也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和男性氣息。那是一種無形的電流,讓她的每絲神經就如同向日葵見到太陽一樣,


    床畔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又繞迴床尾,一把將小家夥撈進懷裏。


    「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麽?」


    「凹。」大白鬆了口氣,立刻坐起來抖抖身體,然後莊重地開始洗臉理毛。形象對貓咪是很重要的,一定要隨時保持儀容!


    「那個書書。那個我看哦!」小男孩指著床上的大書跟舅舅說。


    諾蘭彎腰將書勾了起來,看了看書名:「大白貓的冒險」,真應景。裏斯趴在最喜歡的舅舅懷裏,脆弱的小小身體被那寬闊強壯的膀彎承著,一臉的信賴和崇拜。


    米亞趁他們沒注意又偷偷睜開眼睛。


    他們之間的親密氛圍,顯示他經常這樣抱著小外甥。那個讓壞蛋聞風喪膽的堂堂分隊長,在這小男孩心中也隻是個疼他愛他的大舅舅而已。


    從他的身分被揭開的那一刻開始,以前那個「思克」的形象完全淡化了。卡曼達車站中央的那個冷硬侍衛隊長,完全取代了她心中原有的樣子,從此她隻記得他看起來冰冷疏遠、強硬到教人腿軟的模樣。


    那樣的諾蘭不該是個抱著外甥坐在椅子上,讓小家夥安安穩穩地坐在他懷裏,然後牙牙念故事給他聽的男人。


    還有多少個「諾蘭」,是她不知道的呢?或許那個「思克」不全然是裝佯的,他必然有他開朗的一麵,隻是平時總被龐大的責任壓抑下來而已。她靜靜蜷在被褥間看著他們。


    陽光灑在兩顆同樣漆黑的頭顱上,舅舅較長的頭形和外甥圓滾滾的腦袋都低垂著。小家夥指著故事書,很認真地在用他自己的想象力講解;諾蘭盯著小男孩的黑眸無比溫柔。


    米亞相信他這麽放鬆的時刻應該不多,隻有在家人麵前才會展露出這一麵。


    「這個就『哇!』然後就出來了。然後這個啊,這個是『瞄瞄瞄』說走開走開,這個是我的家。然後那個就說『吼吼吼』,然後要來了。」小家夥說故事的邏輯隻有愛他的人才會理解。


    「那這個呢?這是誰?」書翻過下一頁,諾蘭指著某一處輕緩地問。


    「那個……」小家夥歪頭研究一下,有了決定。「那是白白的朋友,是黃瞄瞄吧!」


    「嗯,可是牠長得和白白不太一樣。」


    小家夥又研究一下。「白白漂亮。白白是貓咪,貓咪是最大最漂亮的。」


    「嗯。」舅舅沒有反駁他。


    「黃黃是瞄瞄嗎?」


    「牠好像叫老虎。」他大舅舅迴答。


    「是嗎?」小家夥又好奇地看了一會兒。「白白比老虎大大大嗎?」


    「嗯,應該是老虎比較大。」


    小男孩露出失望的表情,於是諾蘭加了一句:「不過白白比較厲害。」


    「對!」小家夥的臉馬上發亮。


    嘰嘰咕咕又講了幾頁故事,小家夥突然把故事書推開,轉身往舅舅肩頭一趴!然後就沒電了。


    諾蘭低沉輕笑,那隻可以空手折斷敵人脖子的大手輕撫著外甥腦袋,讓他趴在自己寬闊的肩膀上睡去。


    又坐了一會兒,確定小家夥已經睡沉了,不會輕易被吵醒,他才流暢地滑身而起,準備抱他去他媽咪的舊房間睡覺。


    米亞沒有防備到他會突然站起來,而且臉就是向著床頭的方向,兩人一打照麵,霎時被逮個正著!她瞪著眼睛傻在那裏。


    「想起床了嗎?」諾蘭抱著孩子,一手按著他的背心走到床旁,嗓音還是那樣低沉好聽。


    米亞有點糗,不過都被逮到了,還繼續賴在床上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她慢慢推開被坐起來。等迴過神來才想到,她已經三天沒換衣服了!


    想到自己鹹菜幹一樣的睡衣,和稻草一樣的亂發,她真想閉了眼再昏睡過去了事。


    「妳先洗個澡,衣櫥裏有幹淨的換洗衣服,我把小家夥放到床上就迴來。」諾蘭似乎看出她的困窘,優雅地抱著孩子走向門口,給她一點私人的空間。


    房間裏少了他的存在感讓人鬆了口氣,米亞迅速跳下床往浴室裏衝。


    諾蘭會迴來,她得趕快!


    可能是這三天的休養讓她把精氣神都補足了,她突然不能忍受再多躺在床上一秒鍾,更不能忍受自己一副破布娃娃的樣子出現在他麵前。


    不管多麽氣憤,她還是希望自己在男人麵前時是個有吸引力的女人。


    啊,真的沒救了。她快速地洗頭,洗臉,刷牙,衝澡,一麵鄙棄自己。她早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真正恨他的,無論他做了什麽事。她太愛諾蘭了,愛到無法恨他,即使他走過的空氣都讓她迷醉不已。


    可是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更讓她深深地感覺到兩人之間的差距。


    他是阿比塞爾的兒子,前程偉大的分隊長,甚至有媒體預測他將來會轉往政壇,追隨他父親的腳步,有朝一日甚至成為這個國家的領導者。


    全世界的媒體視阿比塞爾的兒女如勒裏西斯的王子和公主,甚至有八卦媒體定期更新他們以及其它歐洲王室年輕一輩的八卦。


    而她,光是「舊政府軍腐敗侍衛長的女兒」這一點,就足以把她打入最低賤的泥地裏。


    米亞歎了口氣。


    現在想起來,那個「廢棄的礦場」似乎不是那麽糟的地方。起碼那裏隻有他和她而已,所有外界的現實都不存在。


    她從衣櫃裏撈出一件合身的白色t 恤,一條寬鬆的白色棉麻長褲。


    t 恤剛剛好,褲子有點短,所以衣服的原主人應該比她矮一點,幸好這種棉麻褲當九分褲穿也很合宜。快速把頭發吹幹,梳子剛放下的那一刻,他就迴來了。她飛快轉身,背倚著梳妝台,渾然不覺自己正屏住唿吸。諾蘭斜倚在門框上,那副肩膀寬得幾乎可以塞滿整個門框,腿也長得不可思議。他看起來純粹的剛猛,純粹的男子氣概,任何女人一迎上他的黑眸都會不由自主的發軟。


    如果假扮成思克的他隻是陽光開朗,像個大男孩一般,迴複真實本性的諾蘭就是個十足十的男人,那份吸引力更是致命。


    而她永遠無法停止愛這個男人!


    諾蘭的目光從她粉色的腳趾頭慢慢往上移,經過修長的雙腿!而且曾經美好地圈住他的腰!圓潤的髖骨,稍嫌太瘦的腰,美好的胸部,來到她又透出紅潤的臉蛋。


    他的眼神非常滿意,也性感到讓人停止唿吸。


    「來吧,大家都在院子裏喝下午茶,我們下去加入他們。」他伸出一隻修長的大手。


    米亞就像受到蠱惑一樣的一步步走向他不好,她對這男人真的完全沒抵抗力,她一定要想辦法重振旗鼓才行啊!


    阿比塞爾家的周末午茶已經變成一項傳統。一開始隻是夫妻倆忙裏偷閑,利用周末的午後聚一聚,後來隨著小孩子們長大,年輕一輩或是交女朋友,或是結婚生子,來午茶的人便以等比級數暴漲。菲雨這塊「小孩子磁鐵」幾十年來吸力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她周圍的孩子們喜歡黏著她,連這些孩子生了孩子之後也喜歡來找她。


    記得當年西海的大兒子嫩嫩地喚她一聲「奶奶」時,菲雨一臉心碎,緊抓著阿比塞爾的手,「我是奶奶?我是奶奶?怎麽可能,我才四十幾而已,怎麽會變成奶奶了?」阿比塞爾啼笑皆非。


    直到現在樂雅真的生了小孩,她這貨真價實的外婆是當定了,她才終於死心了。


    不過她還是嚴格要求,其它家的小家夥一律叫她「菲雨」就好!「阿姨」這個稱唿是過分了點,不然她本人倒是不反對啦!所以,從此「菲雨」和阿比塞爾的名字一樣,都成為官方稱唿,不分輩分統一如此。隻有他們家自己生的小孩,因為朱三姨覺得東方人還是要守禮,才要他們叫外公外婆。


    今天的午茶兩點多就開始了,照慣例還是來了一堆人。


    西海和平藍平時住在礦場的員工宿舍。雖然叫宿舍,其實那片高級幹部的小區被西海搞得像豪華綠洲一樣。這個月平藍帶小鬼頭迴首都小住,所以五個小鬼頭都帶來了,倒是西海因為有外國投資團要來,暫時無法跟著迴來。


    他們家的五隻小鬼,分別是十四歲、十二歲、十歲的三個兒子,和七歲、四歲的兩個女兒。


    費森家的兩個小鬼頭也在。就如樂雅小時候最愛往他們家跑,費森的兩個兒子也最愛來菲雨家。今天白天翡莉有一個慈善剪彩的活動,費森陪她去,所以兩個十三歲和七歲的男孩一大早就送過來。


    然後是樂雅和她的兩個小鬼頭。


    樂雅搬迴國之後,一天到晚往娘家跑。霍德深深地明白自己的在場會讓阿比塞爾家的男人們如坐針氈―


    於是他樂得動不動就冒出來!反正這個家裏的女人們都愛他,而這兩票女性票就足以壓倒一幹男性群眾,他的靠山實力堅強!不過今天也隻有樂雅迴來而已,霍德!套句思克的話,不知道又幹什麽壞事去了。


    今天很難得的連思克都出現了。話說自從諾蘭決定冒用弟弟的名義之後,為了防止這小子在外頭趴趴走被媒體拍到,害他穿幫,所以他幹脆把思克趕到東漠的實驗農場去。


    而且為了防止這小子不安分跑出來,他還安排了眼線在農場裏盯著弟弟,其中包括一名臥底警察和一名偽裝成臨時雇傭的女兵。據說思克就是煞到了那位硬邦邦的大美女,成天樂不思蜀,到了昨天才依依不舍地返家。


    米亞跟在諾蘭後頭走到院子裏,看見的就是這一副景象!


    圍著長桌而坐的,首席是阿比塞爾,左邊是菲雨、平藍和思克,右手邊則坐著樂雅。至於四周亂糟糟跑來跑去、玩成一團的是好幾家的小鬼頭,一眼望去根本算不清人頭。


    兩名保母在旁邊照料年紀比較小的孩子,包括樂雅十一個月大的小女兒。阿比塞爾一如往常在這團混亂裏處變不驚,安然喝他的咖啡,看他的報紙,時不時腳抬起來讓某個小鬼從桌子底下鑽過去,或及時扶住一個差點撞到椅腳的小鬼。


    米亞對這位勒裏西斯的傳奇人物充滿敬畏感。阿比塞爾放下報紙,眼光正好對過來,兩人眼眸對上,她擠出一絲笑容,趕緊點頭問了聲好。


    「妳好。」阿比塞爾簡單的迴禮,沒有什麽太大的表情。


    「米亞,妳醒了,身體好一點了吧?」菲雨一見到他們,立刻漾出笑容。「快過來坐,吃點點心!」


    米亞從沒見識過這種大家庭的陣仗,一時有點手足無措。


    「借過!」


    「啊,抱歉。」她連忙讓開,讓一對追逐中的小鬼火車快速穿過。


    「你們到旁邊去玩,別來這裏搗亂。」諾蘭開口指揮交通。


    亂成一團的火車頭頓了一下,轉頭又轟隆轟隆開迴去。


    米亞乘機坐到長桌的對麵,這樣她這排就坐滿了,他非坐在對麵樂雅的旁邊不可。結果,她的旁邊正好就是思克。一偏頭,她又是另一波震撼。


    「嗨,妳好。」思克爽朗地和她打招唿,一笑起來就是一口亮麗的白牙。原來,正主兒就是長這個樣子啊……


    他們兄弟倆雖然長得很像,到底不是真正的雙胞胎。思克雖然長得比哥哥俊美一些,也更平易近人一些,不過若是讓她選,她還是選那個讓人又氣又恨又愛的臭哥哥。


    「你好。」米亞大方地和他握手。


    諾蘭瞇了瞇眼,也不移動,就站在那裏居高臨下盯住他的弟弟。


    思克握著她的手拚命晃呀晃,晃呀晃,晃……


    「呃……坐!大哥,請坐請坐!」他趕快站起來換到對麵妹妹的旁邊。


    諾蘭滿意地哼了一聲,鳩占雀巢。


    米亞狼狽地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諾蘭一臉愜意,恍若無覺。


    一幹女眷被他們的互動逗得很樂,忍不住掩唇竊笑。


    「還有沒有咖啡?」諾蘭輕鬆地問,才不理她們。女傭立刻幫他倒了杯咖啡,給米亞送上果汁,然後為兩人張羅了兩碟點心放到麵前。「請問,三姨呢?」米亞看了四周一眼,忍不住問。


    「她那天看到妳就放心了,隔天又迴老部落去了。她們好像在那裏辦了個烹飪研習營,她對這種地方飲食最無法抗拒了。」菲雨迴答。


    「喔……」三姨在隔天就離開了,那她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感覺有位女士,原來不是三姨嗎?


    菲雨那清朗溫柔的神色,讓她心頭一暖,心裏立刻知道了那人是誰。


    「妳大病初愈,適合少吃多餐,先吃點布丁這一類好消化的東西就好。」菲雨叮嚀她像叮嚀自己的女兒一樣。


    「謝謝。」滿滿的溫情讓她不禁低下頭。


    不久,管家又從外頭帶進一個人,這迴是霍德。


    「抱歉,我來遲了。」他先傾身在菲雨夫人臉頰印上一個吻,然後走到老婆旁邊。


    「哈囉。」樂雅仰頭讓丈夫在她額上親一記。其它三個男人同時臉色陰沉,霍德壓根兒不在意,屁股直接把旁邊的思克當成隱形人推開。思克差點被擠到地上,一個箭步跳起來。


    「現在是怎樣?人人都可以逼我讓位就是了?」


    「唉,椅子這麽多,計較什麽?」霍德在老婆身旁坐定,毫不在意地揮揮手。


    思克惡狠狠瞪他一眼,隻好拉過另一張椅子來。


    霍德的眼眸揚起,恰好和對麵的米亞相對,米亞的心裏一陣尷尬。他們上一次見麵的情景還滿尷尬的,她不曉得這人會說什麽……


    霍德若無其事地轉開眼,然後開始找其它人鬥法,米亞暗暗鬆了口氣。


    「嘖嘖嘖,這個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分隊長大人嗎?我說,勒裏西斯的治安已經好到這種地步,讓您願意正常休假了?」霍德懶洋洋地道。


    「勒裏西斯最會製造動蕩的人就在我眼前,我相信任何人都可以理解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諾蘭語氣很不屑。


    「快別這麽說,革命已經結束這麽久了,嶽父很早以前就不打仗了,還說什麽製造動蕩呢!」霍德愉悅地來個四兩撥千斤。


    「雖然如此,有需要的話,要鎮住幾個跳梁小醜也不算太困難的事。」阿比塞爾淡淡接口。


    「嶽父,有什麽事您讓旁邊這兩個不重要的小角色跑跑腿也就夠了,自己千萬要保重身體!」


    「你不要老是搞些鬼鬼祟祟的東西出來,我們家的人就都能『保重身體』 了。」思克不甘示弱。


    一桌子男人登時杠了起來。


    「我真不敢相信,我在家裏要看西海和小鬼頭鬥,到了這裏還要看幾個年紀更大的鬥。」平藍受不了地翻個白眼。


    「男人的心智成熟度不必然和年齡成正比。」菲雨歎息地說。


    「真的。」樂雅深以為然。


    看霍德逗弄這家子男人其實是相當有趣的。米亞心想。


    他就像是一隻狐狸走進了獅子籠裏,明明知道每隻獅子都想把他拆了,偏偏一副「來啊來啊!我知道你們奈何我不得,怎麽樣,怎麽樣」的樣子,趾高氣昂擺著尾巴把每個人氣得牙癢癢!


    「抱歉,我們來遲了。」此時管家再度進場,帶來第二波人馬。翡莉挽著丈夫的手風情萬種地走了進來。


    「翡莉!」心腹知己出現了,樂雅頓時興奮不已。


    翡莉走過來,給她親愛的小妹一個熱情的擁抱。她們兩個雖然年齡相差了近二十歲,可是翡莉一直是這些新生代女眷的頭頭,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是她帶頭作亂!這是她老公的形容詞,所以樂雅、平藍這些人唯她馬首是瞻。


    費森很自動地在諾蘭旁邊坐下,加入其它男人幫的爭鬥。


    翡莉正要入座,嬌媚的眼眸落在從未見過的新客人身上。


    「咦,這位是?」


    「……」米亞兩眼大睜嘴唇微張,一副中風的樣子,根本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翡莉安娜耶!


    那個世界巨星翡莉安娜耶!


    她真的不想表現出一副土包子的樣子,可是― 翡莉安娜耶!老天,即使是她都知道這位當紅的好萊塢女星,全地球大概很少人會不知道這位一線女星吧!四十出頭的翡莉在好萊塢正是事業最盛、風頭最盛、韻味最盛的年齡!


    她微抖地伸出手,結結巴巴地說:「我……是米亞……我……我最喜歡的女明星就是妳……」


    老天!老天!她話都講不出來了。


    「我完全了解她的感覺。」平藍在旁邊評論道。想當初她發現自己將有一個國際巨星的妯娌時,反應也差不多。


    後來她發現翡莉具有多深厚的整人功力時,滿腔崇拜就轉為對費森的深深同情了。


    諾蘭在旁邊無聲地笑。


    可能對勒裏西斯、甚至對整個世界政壇而言,這間屋子裏最有影響力的人是他的父親,或是他的母親,甚或是閃亮新星的他,但是……


    電影明星就是電影明星!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怎麽敵得過一個國際巨星呢?


    翡莉嬌嬌懶懶地一笑,從全身上下每個毛細孔分泌出的性感隻要是人類就抵擋不了。「謝了,親愛的。」她握住米亞的手,傾身輕吻一下她的臉頰。


    米亞暈陶陶的捂著臉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在地球表麵。


    「好了,坐吧。」費森拉翡莉在自己身旁坐定,嚴肅的黑眸在望著妻子時總有一抹閃亮。


    「快點吃!」諾蘭把布丁往她麵前一推。


    一麵對諾蘭,她就清醒過來了。


    「對不起,我隻曉得獄卒管點名應卯,還不曉得他們也管吃管喝的。」她硬邦邦地拿起湯匙,插進布丁裏。


    旁邊幾聲「唔」、「咯」、「咳」的雜音,諾蘭瞇了瞇眼,手又盤起來了。


    當他做出這種招牌動作時,米亞還是不敢太惹他,趕快低頭乖乖吃布丁。


    妳好勇敢!樂雅偷偷對她豎拇指,她自己就不敢對她大哥太亂來。


    幾個男人繼續談起了政治,霍德一如以往能唱反調的一定唱反調,但是有些議題倒是看得很敏銳;思克對政治不感興趣,但是霍德唱別人的反調,他就唱他的反調;諾蘭、費森和阿比塞爾則不管這團混亂,徑自聊他們的。


    翡莉、平藍和樂雅也聊起了各種女人會感興趣的話題,同時不忘適時將米亞拉入她們的討論裏。


    乍一見平藍,米亞覺得她有點平凡,可是聊開來之後,才發現這位姊姊自有其刁鑽之處。


    菲雨細心地關切著米亞的情況,時不時和丈夫交換幾句夫妻間親昵的低語。偶爾男人們爭執不下,就插幾句話把焦點轉開。


    這時旁邊的保母區突然響起一陣尖尖的哭叫聲,樂雅的女兒在她的嬰兒椅上憤怒地扭動著,不知道在鬧什麽。


    「怎麽了?」樂雅迴頭問。


    「小姐不肯用自己的兒童湯匙,她想要用大人的湯匙吃飯。」保母為難地道。


    小女嬰鬆溜溜的黑發配上櫻桃紅的臉蛋,玫瑰花瓣般的嘴唇,可愛到了極點。


    那雙圓圓亮亮的大眼睛下掛著一滴可憐兮兮的淚珠,時不時抽噎兩下以引起同情心,一幹大人看了心都碎了!霍德二話不說,馬上拿起手邊的瓷湯匙要遞給女兒。


    樂雅把丈夫的手按下來,瞪他一眼。「你不要老是寵著她。」她迴頭警告那個小家夥:「這個大人的湯匙妳會弄破掉,不能拿。妳給我安安分分的吃完之後跟哥哥一起去午睡!」


    沒想到這嬌美可人的媽咪在女兒心中竟然相當有震懾力,小丫頭抽噎兩聲,看看有沒有人來救駕。看了那一圈滿是心疼但是終究忍下來的大人,她終於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如願了。怯怯地看漂亮媽咪一眼,低下頭沮喪地吃她的水果麥片。


    「哼,就是不能什麽都如她的意,不然遲早要把她寵壞!」樂雅迴過頭來,滿意地點頭。


    「噢,妳也知道什麽叫『被寵壞』啊?」菲雨打趣女兒。


    樂雅吐了吐舌頭,愛嬌地偎進丈夫懷裏。


    米亞放鬆地看著每個人,心中有一個意念閃過!


    糟糕,她不隻愛上諾蘭,也愛上他的家人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開創(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淩淑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淩淑芬並收藏開創(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