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鼻中源源不斷湧出大量鮮血,而他又被自己的鮮血嗆到,整個人劇烈咳嗽,身體顫動,雙目睜大——


    “叔叔!”唐鷺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開身邊的父親和兄長,跑到擂台上,跪在了淩青壁身邊。


    他哀傷地抱起淩青壁的上半身,淚如泉湧:“你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你應該跑啊!”


    謝青楓也衝過來,給淩青壁號過脈,遺憾地對唐鷺搖了搖頭:“淩掌門筋脈盡碎……唐少俠節哀罷。”


    “我不信!你一定能治好他!”唐鷺哀求道,“謝大俠,求你了,碧山穀醫術高超,我求你救救他!”他慌忙地迴頭看,淚眼朦朧地找到擂台一角的菖蒲老人,“前輩!前輩!我求求你了,救救叔叔!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菖蒲老人麵色黯然,十分為難,垂眸一聲不吭。


    “不用……不用求他……”淩青壁喃喃說,“糖包……咱們不求人……”他布滿血汙的臉上緩緩擠出一抹微笑,試圖抬手去觸碰唐鷺的臉,“此生能遇上你,我……不虧……”


    唐鷺抓住他的手,錐心刺骨道:“我會給你報仇!我一定給你報仇!”


    淩青壁含著笑意的眼睛一直看著他,突然間頭一沉,歪在了他的懷中。


    “叔叔——”唐鷺抱緊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啊——”


    “鷺兒!”唐雪飛及唐鷂唐鳶也已經到了擂台之上,試圖勸慰他。


    看著唐鷺如此痛苦的模樣,唐雪飛也不禁動容:“兒子,節哀吧……”


    唐鷂去拉自家弟弟的胳膊,卻被他重重甩開,唐鷺緊緊抱住淩青壁的屍身,一刻也不肯撒手。


    看著他這般模樣,唐鳶忍不住擦了擦眼淚。


    沈溪聲站在一邊,看了看自己的手,滿心疑惑,明明自己方才並沒有使出十成的力氣,淩青壁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他原本打算將人打暈,甚至廢去對方武功,先對武林群雄有所交代,再徐圖後計,沒想到竟會將人一掌打死!


    與唐鷺的痛徹心扉不同,台下則迎來了狂歡,許多人為沈溪聲叫好。


    “沈盟主厲害!”


    “為武林除害,善莫大焉!”


    “希望這次沈盟主還能連任四府盟盟主!”


    “那自是肯定的!淩青壁武功高強,沈盟主輕鬆結果了他,功夫不愧是四府盟最高!”


    然而沈溪聲此刻心中卻泛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太對勁。


    非常不對勁。


    “爹?”沈灼來到他身邊,輕聲道,“迴去休息一下吧。”


    沈溪聲心亂如麻,覺得自己確實需要靜一靜,便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中飄來恣意的笑聲,眾人抬頭一看,便見申屠潯如同上次一般笑著淩空落下,站在了擂台邊上。


    “你的同黨死了,你還笑得這麽開心!”有人揶揄道,“果然魔宮之人毫無人性!”


    擂台上的武林之人見到他再度出現,紛紛抽出武器,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今日大仇得報,我當然開心。”申屠潯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笑得臉都有些扭曲,看起來幾近癲狂,他向沈溪聲看過去,大聲道,“沈盟主,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感覺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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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能猜出老淩沒事吧嘿嘿~


    第113章 真相


    申屠潯這話不啻於一道驚天霹靂, 炸得現場再度鴉雀無聲。


    但是片刻後,竊竊私語聲四起。


    “什麽兒子?沈盟主不是隻有一個兒子嗎?”


    “難道堂堂沈盟主還有私生子?”


    “淩青壁怎麽可能是沈盟主的兒子, 別聽申屠潯瞎說!”


    “就是, 魔宮之人說的話怎麽能信!”


    唐鷺抱著淩青壁的屍體,整個人都愣住了。


    謝青楓在一旁聽得真切,向來沒什麽表情的他也禁不住微微蹙眉,著實沒想到還有這個走向。


    鳳千川與唐雪飛麵麵相覷, 兩人都是一臉困惑。


    當年沈溪聲家外室之事雖然鬧得沸沸揚揚, 但那時幾人關係還不算近, 又都是正道中人, 向來不齒在背後嚼別人舌根,因此也從未弄清過這件事。


    沈溪聲自然也不會將家醜外揚, 久而久之, 此事也就被大多數人忘卻了。


    現在申屠潯突然說這話,至少同在擂台上的這些武林前輩是不信的。


    唐雪飛跟申屠潯還有那麽一些私仇,聽到這種事,更是怒不可遏,指著他怒斥:“申屠潯,你少血口噴人!”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問問沈盟主就知道了!”申屠潯滿臉複仇的笑意, 看向沈溪聲,“盟主大人不會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認吧!”


    對麵的沈灼和沈溪聲父子倆雖然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但跟別人的不可置信似乎有那麽一些微妙的不同。


    “你有何證據?!”沈灼質問道。


    申屠潯淡淡一笑:“看來還是你這位大哥惦記著親弟!”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 徑直扔向了沈溪聲,“這東西, 你還認得嗎?”


    眾人轉頭望去, 便見沈溪聲接住的是一個小木牌。


    鳳千川好奇道:“那不是淩波門的弟子手牌嗎?”


    這位盟主見到這塊殘舊的木牌, 瞳孔驟縮,臉上露出悲戚之意,手不由自主地顫抖。


    沈灼看見木牌,滿臉大驚之色:“真的是……”


    “當然!”申屠潯得意道,“你以為淩青壁為什麽姓淩?是當年我騙他,說這塊木牌上的‘淩’字應當就是他家的姓氏,哈哈哈哈哈,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其實應該姓沈!”


    沈溪聲悲憤地看著他:“是你、是你偷走了他,是你當年偷走了我兒子!你是、你是——”


    “沒錯,我就是皓月劍派的後人,梁潯!”申屠潯麵上蒙了一層悲意,“就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沈溪聲,此仇不共戴天,我當年無力與你抗衡,隻能出此下策!痛失所愛的滋味如何啊?沈盟主?!”


    “哈哈哈哈哈!當年是我一時心軟沒能把那孩子殺了,而後又與他失散,沒想到兜兜轉轉還能重逢,那更好了,讓你親手殺了你的兒子,再將事實告訴你,豈不是更令人快意?!”


    申屠潯看向唐鷺懷中了無生氣的淩青壁:“其實我對淩伢子還是有些憐惜的,如果他殺了你也未嚐不可,等你奄奄一息之時,我再把真相告訴你,令你在憤恨無力和痛徹心扉中死去,也是快哉!不管怎麽樣,最後的勝者都是我!”


    他時而悲傷,時而大笑,神情幾乎癲狂。


    唐鷺憤怒地大吼道:“申屠潯,你有仇報仇,為什麽利用一個無辜的孩子?!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做太卑劣了麽?”


    “鷺兒……父債子還,我有什麽錯?”申屠潯悲哀又瘋癲地看著他,竟然喊出了這麽親切的稱唿。


    唐雪飛和唐鷺登時變色,唐鷂更是怒不可遏:“閉嘴!這名字豈是你能叫的?!”


    他們全都在擔心申屠潯此刻得意忘形,說出什麽有損唐家顏麵的話來,然而這位杳溟宮宮主隻是悲戚一笑,沒有再說什麽。


    在場的武林前輩皆是十分震驚,簡直不知道是感歎昔日名門皓月劍派居然還有後人,還是感歎正道之人竟然成了魔宮之主,亦或者歎息淩青壁竟然是沈溪聲的兒子、卻被他親手殺死。


    一時間大家麵麵相覷,都在奮力消化這險些要噎死人的真相。


    “不可能!”沈溪聲悲哀道,“我不信……”他看向唐鷺懷裏的淩青壁,“那不是我兒子,不是……”


    申屠潯冷笑道:“真相擺在你麵前,你還垂死掙紮什麽?!那我便將當日之事細細講與你聽!淩青壁,就是你與那外室所生的私生子,當年就住在距離淩波門三十裏地的一個莊子裏,被我在無意間發現。當時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無奈功夫低微,便隻能假扮成那莊子裏的守衛,趁你那外室不注意時,將孩子抱走!”


    “當時他才四歲,長得天真可愛,乖得不行,居然不哭不鬧,還叫我阿伯。要不是他機靈可愛又嘴甜,令我起了惻隱之心,我早就把他殺了!”


    他指向淩青壁:“現在他腰間掛著的那塊古玉,也是他身上的信物!”


    “是這塊嗎?”淩青壁的聲音突然響起。


    在場之人又是一驚,循聲望去,便見已經“死了”的淩青壁緩緩坐了起來,唇角還掛著血漬,手裏舉起了唐鷺送給他的那定情之物。


    申屠潯詫異地瞪大眼睛:“你竟然沒死?!”


    淩青壁在唐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冷笑道:“我當然不能死,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你?!不設這個局,怎麽會逼你說出實情!”


    “叔叔與你無冤無仇,你卻如此對他,隻能說明你要拿他來針對別人!”淩青壁到底還是受了內傷,說話有些費力,唐鷺便替他揭曉真相,“其實他已經猜到了大部分的事實,聯係你倆之前的過往,你現在要做的,無非是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而四府盟中,有這個權力和能力的人,大約隻有沈伯伯,所以你才不遺餘力地製造冤案嫁禍給叔叔,目的就是要他們父子相殘!”


    申屠潯冷冷地看著淩青壁:“你還真是聰明啊。”


    “一般一般,跟梁前輩謀劃了二十六年的這個局相比,隻是小巫見大巫罷了。我也是七八成的猜測,外加一點點僥幸而已。”淩青壁揶揄道,“是阿伯你報仇心切,一時失察,才被我算計到。”


    唐鷺恨恨地望著申屠潯:“沒想到這塊玉佩竟然是你做的手腳,虧我還拿來跟叔叔做定情信物!”


    “對,是我給了那玉器店的夥計,讓他向你推薦。”申屠潯麵對他時,聲音都溫和了許多,“這是他的東西,物歸原主,不也是件好事?!”


    沈溪聲卻突然道:“胡說八道!我從未見過這塊玉佩,也從未給我兒子戴上過,淩青壁不是我兒子,申屠潯,是你偷了那塊弟子手牌,隨便找個了人來冒充!”


    “爹!”沈灼明顯已經相信了這件事,阻止地拽了拽沈溪聲的手臂。


    “他不是!”沈溪聲聲嘶力竭地大喊,整個人略顯偏執,與之前那個端方穩重的四府盟盟主判若兩人,“他不是我兒子!”他又像突然明白了什麽似地,轉頭看向唐雪飛,怒道,“你是不是知道淩青壁的計劃?方才那霍琦,還有佟虎,是不是你們安排好的一出戲?!”


    唐鷺擋在唐雪飛身前,冷笑道:“沈盟主,你自己其身不正,就別怪別人提防你!佟虎早就招了,當日的確有人逼他在公審大會上反咬一口!”


    “那也不能證明是我爹幹的!”沈灼也護著自己的父親,怒道,“你們有何證據?!”


    “當然沒有證據,不然我們還用演這場戲嗎?!”唐鷺理直氣壯道。


    淩青壁舉起手,笑道:“怪我怪我,其實我帶佟虎來,最終目的是讓沈盟主‘殺’了我,直接攻擊他顯然是不好用的,無憑無據,還會顯得我在教唆佟虎,就隻能轉而攻擊唐莊主。”他搭上唐鷺的肩膀,“在別人看來,以我和小唐的關係,我不會編纂瞎話構陷唐莊主,會顯得佟虎的話有可信度,而你,沈盟主,為維護好友,自然義不容辭,順理成章地為了唐莊主來胖揍我。”


    “當然,之前我們也不能十成十篤定申屠潯想要對付的人是沈盟主,但差不多肯定是說話有分量的前輩。”他補充道,“但我們確定唐莊主不是,所以便拉他下水。”


    唐鷺接口道:“武林前輩們大多德高望重,若是為了自己的事,未必會立刻出手,但是若為了朋友,肯定會不假思索,因此我們才兜這個圈子,引誘諸位有所行動,不料事實與我們推測的的確一致。”


    此刻,方才那位自稱飛鷹幫幫主的“霍琦”此刻不知道用了什麽藥水把臉一抹,竟然是劉雲假扮的。


    “那這也是爹為了維護唐莊主而上當,並不能證明他有什麽過錯!”沈灼怒道。


    淩青壁目光陰沉地望著沈溪聲的臉,看著他臉上泛起的紅斑,目光陰沉:“你問問他自己吧,這些年來他做了多少虧心事!”


    其實他大約猜到了所有真相,但是看到紅斑之前,他還心存了一絲僥幸,希望自己的生父並非這樣一個窮兇極惡之徒。


    隻可惜,他永遠都隻會得到最壞的結果。


    唐雪飛也看到了沈溪聲臉上的紅斑,猶如桃花一般覆蓋了他麵上包括脖頸的皮膚,麵露意外之色,隨即不免深深歎息。


    “沈盟主,你的臉怎麽了?”鳳千川奇怪道。


    沈溪聲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這紅斑不痛不癢,他並沒有任何感覺。


    沈灼抽出劍來給他當鏡子用,轉頭質問淩青壁:“是不是你方才在那煙霧中做了手腳?!”


    “對,我做了手腳。”淩青壁坦白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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