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他幾秒,眼裏有著他看不明白的情緒波動。「謝謝你,請幫我放在沙發上就好,抱歉麻煩你了。」站起身的她,手裏還抱著一隻花瓶。「我姓單,單名純。我的姓名容易讓人誤會,木先生以後可以叫我「單」就好。」


    單純,善存。發音非常相似,確實容易讓人誤會。


    不過,如果他沒看錯,信封上的收件人卻是「不單純小姐」?


    點了下頭,他不打算將心中的疑問提出,也不打算照她說的將信放在沙發上,畢竟他根本沒打算走進她家一步。


    把信件往門口鞋櫃上一放,他隻說了聲「晚安」,便頭也不迴地離開。


    第二次見麵,是在她搬來的第三天早上。


    他站在電梯門前,聽見了她開門的聲音,想迴避時已經來不及,心裏也為了自己竟然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奇怪。


    「木先生,早。」


    「早。」他看了她一眼,聲音是一貫的冷淡有禮。


    今天的她,放下一頭長發,穿著簡單寬鬆的白襯衫與牛仔褲,少了口罩遮掩的麵容顯得年輕有活力,就像一名剛畢業的大學生。


    「請問這附近有早餐店嗎?」剛搬來的她,實在還沒有時間去熟悉周邊的環境。


    「出大樓右轉,第一個紅綠燈左轉,整條街上有三間西式早餐店一間中式早餐店。」


    「木先生都吃哪一家?」


    木言瑾愣了下。「每個人喜好不同。」


    聞言,單純輕笑了一聲。「抱歉,無意打探,隻是想走捷徑。木先生總不忍心讓我一間間嚐試錯誤吧。」


    嚐試錯誤等於誤踩地雷。花錢又傷身。


    在他猶豫時,電梯來了,對裏麵的人點了下頭便往角落站去,沒想到她也跟著站在他身邊,一副等他迴答的模樣。


    抿了下唇,他給了一間店名。「七點一刻。」


    七點一刻?想想,她好像見過這間店的招牌。


    「七點一刻的早餐滿好吃的,可以試試。」電梯裏另一位住戶大叔認同地說。


    「真的?」單純立即更換談話對象,「那您有推薦的嗎?」


    「我食量大,幾乎都點潛艇堡。小姐食量小,可以考慮他們家的三明治。」大叔嗬嗬笑著。


    就這樣,吃的話題一直延續,直到出電梯仍舊熱烈討論著。


    最後,他隻聽見她突然迴頭對他說了聲「木先生,再見」,便看著她邁開輕快腳步往早餐店的方向而去。


    頓時,他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


    第三次見麵,是在她搬來的第六天下午。


    外出辦事的他,迴公司路上在十字路口看見了站在對麵路口的她。


    她沒看到他,散在肩上的長發隨著她微傾的頭滑落,遮掩住她部分臉龐。


    靜靜站著的她,臉上少了那慣常掛在唇畔的微笑,顯得有些落寞與孤寂。


    那模樣,若非親眼看見,他絕不會想到會在她臉上看見這種表情。


    他注意到,她半歛的眸光落在她輕抬的手上。


    她總是戴著一雙白手套外出。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便留意到這點,甚至還研究過她手套的材質。


    那不是一般燒燙傷使用的加壓手套,不是運動防護手套,不是市麵上賣的白色尼龍手套,不是醫院裏醫師或護理師戴的消毒手套,而是一種客製的特殊手套。


    布料不但能與手指和手掌緊密貼合且絲毫不影響動作,似乎還兼具吸濕、排汗、防滑等功能。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出門總戴著手套,涉及個人隱私與癖好的事情,他通常不會主動詢問。


    而他的直覺告訴他,她在家裏應該也常常戴著手套。


    她看得很專注。


    他想,也許她落在手上的目光看的並不是她的手,而是透過她的手在想事情。


    那沉靜佇立的身影異常地吸引著他的目光,她想得過分專注,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紅綠燈,而他也彷佛著了魔似,陪著她一起錯過……


    第四次見麵,就在今晚,剛剛。


    難得開車出門的他,剛在地下室停好車就看到電梯門口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的聲線偏低,低音時甚至帶有一種特殊的沙啞,令人聽起來格外慵懶與放鬆。


    原本,他以為她在講電話,所以刻意放慢走向電梯的腳步,直到鑽進耳朵的聲音讓大腦判別出字義,再下意識地將文字組合成圖像時,他腳步一轉,往另一個方向快步而去。


    當他的頭埋入我雙乳中時,我忍不住弓起身體,歡愉地叫出口……


    當他進入我時,我很快便攀上了峰頂……


    感覺到耳垂有些發燙的他,自然地伸手撚了撚,撇開頭時,瞄到了說出這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話的她,一臉平靜。


    彷佛隻是在朗讀一篇文章做發音練習一般地自然不扭捏,相較之下,便顯得他心思不正、大驚小怪了。


    每見她一次,她便給他一次新的感覺,這點讓他有些困惑。


    他的職業讓他能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殺人犯、強奸犯、經濟犯、詐欺犯;被仙人跳的、被冤枉的、誣告的、夥同犯案的、教唆的……等等,他有自信看人很準,卻看不透她。


    而她卻能輕易猜中他的職業。


    這點,讓他心中有些不悅。


    他一向公私分明,事務所的信件絕不會寄到住家來,他在住戶名單的職業欄中是空白的;他更不曾在事務所之外對不相幹的人提及自己的職業。


    住進這棟大樓四年,連幾乎天天見麵的大樓管理員都不知道他的職業,那她是怎麽知道的?


    猜的?


    那也猜得太準了,幹脆建議她去猜數字買樂透彩算了。


    她想猜他的職業他無法阻止,竟然要他猜她的職業!


    他講究的一向是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猜」這種東西,擺明了就是一種賭:


    他從不做無謂的臆測與賭注。


    不過,當她要他猜時,他心裏確實浮現過一種職業,一種就算她不介意讓別人知道,他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職業。


    基於以上種種,他絕不會對她說出他曾想過的職業,絕不。


    就算最後關上門前,她補充的那一句「他有戴保險套」讓他心裏的猜測徹底落實,就算如此,他也絕不會對她說——你根本就是個情色作家。


    「木律師。」一進入事務所,比律師們早上班的助理叫住了他。「您的委托人已經提早到了,在102會議室等您。」


    他看了下表,八點三十二分。


    九點上班的他,這半小時的空檔是他留給自己享受早餐的時間。


    他討厭做事沒有計劃,想到什麽便做什麽,像無頭蒼蠅一樣忙得團團轉的人最讓他不齒。


    當然,他也討厭胡亂打斷自己計劃的人或事。


    「我和委托人約的是九點半。」


    守時是美德。許多現代人已經很難做到這點。


    但是提早一個小時到,有時候就稱不上是美德,而是一種幹擾,尤其是有人刻意為之時。


    「是的,委托人知道。」鄧助理意有所指地看著木言瑾,「當事人說,木律師為了她的案子辛苦了,特地準備早餐來致謝。」


    他皺起眉頭,一言不發地朝辦公室走去。


    「木律師。」在他迴頭時,鄧助理用手指了指會議室。「該怎麽處理?」


    他挑了下眉,眼底閃過一絲責備。


    什麽大風大浪沒遇過的資深助理,竟然問他該怎麽處理?


    「鄧助理覺得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那是你的職權。」幾句話就將鄧助理的「失職」說得暨隱晦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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