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祝壽儀式已經進行了一個時辰,這是鹹寧帝登基後所過的第一個壽誕,所以文武百官、王公貴胄皆攜了家眷而來,且無不卯足了全力給新皇帝準備壽禮,琳琅滿目的禮品很快就在大殿兩側堆了如小山般高。


    聽著每個上前叩拜的大臣千篇一律的賀詞,元狩忍不住暗暗打了個哈欠。


    “太傅,還要多久?我又乏又困。”


    趁著海信總管朗讀禮單時,他悄悄靠近身旁的貝仲囂,低聲抱怨。


    “皇上又忘了,要自稱‘朕’。”貝仲囂小心地提醒他第一百零八遍。


    “知道了。”元狩撇了撇嘴角。


    貝仲囂與皇太後分坐在元狩兩側,但元狩半個身子幾乎都靠在貝仲囂這邊,與皇太後明顯隔了段距離。


    雖然和皇太後中間隔了元狩,但貝仲囂依然感覺得到皇太後無聲而犀利的目光斜斜地掃向他。


    “皇上是急著想看禮物吧?”貝仲囂低聲打趣。


    “你聽海信總管念的那些禮單上的禮品,不是很喜歡嗎?”他含笑提醒。


    “喜歡是喜歡,但宮裏不缺馬,也不是太新鮮。”


    元狩一逕與貝仲囂竊語,完全不理坐在另一旁的皇太後。


    “天子之家本來就要什麽有什麽了,為了給皇上送禮,大臣們個個絞盡腦汁,皇上又何必太為難他們?”貝仲囂總會適時導正他的想法。


    “朕也不是想為難他們,隻是覺得送禮也是門學問,懂得送禮的人,腦袋絕對聰明得多了。”元狩低低自語。


    貝仲囂點頭,笑而不答。


    “難道民間沒有新奇好玩的東西嗎?”元狩支著下顎問他。“太傅,你下次出宮多幫朕留意些,朕不要什麽金銀珠玉,要有趣好玩的!”


    “好,我若出宮,一定替皇上找找。”貝仲囂瞥見燕守青帶著夫人和燕長樂不疾不徐地走進大殿,隨即低聲提醒元狩,說:“燕大人來了,我昨晚跟皇上說的話,皇上可還記得?”


    昨夜,貝仲囂仔細對元狩分析眼前的政局情勢,談到將如何布局對他才有利,並告訴他朝中有哪一些老臣可堪倚賴重用,中書令燕守青便是談及最多的一位。


    自然,他也刻意提到了燕長樂,並且告訴元狩,燕長樂是他覺得目前最合適的皇後人選,要元狩多加觀察她,甚至再三提醒元狩,萬一皇太後和國舅唱起雙簧,意欲送女兒進宮時,一定要想辦法拒絕。


    “朕記得。”元狩坐直了身子。


    那燕守青日日上朝,元狩是看熟了的,所以黑眸定定落在燕長樂臉上。


    燕守青領著妻女叩拜。


    貝仲囂細看了燕長樂幾眼,她的妝極淡,身上的錦服顏色也淡,低首斂眉,像是刻意不讓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太傅。”元狩側頭對貝仲囂耳語道:“你提到的燕長樂果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呢!”


    元狩天真單純的讚美,讓貝仲囂抓緊機會追問一句——


    “所以皇上願意立她為後嗎?”


    “可是……她年紀大我不少吧?”元狩略微遲疑了下。


    燕長樂美則美矣,但是對年僅十三歲的他來說,長他五歲的燕長樂與大姐姐無異,談不上討厭,卻似乎也還不到動心的程度。


    “皇後是後宮之首,沒有一點能耐是掌不住鳳印的。等皇上見過燕長樂之後,或許就能明白我的用意了。”貝仲囂慎重地說。


    元狩點點頭,漫不經心地聽著海信總管把燕守青的禮單念完,忽然一句“拆卸船”吸引了他的注意。


    “船?”他睜圓了眼,好奇地問道:“什麽船?”


    “迴皇上的話,是一種可以拆卸下來又能拚裝迴去的小船,很精巧的小玩意兒,是小女長樂特意獻給皇上的。”燕守青恭謹地應答。


    元狩終於露出了難得的驚喜笑容,他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喊道:“朕現在就要看看,快拿過來!”


    “皇上,不許這般失態!”皇太後沉下臉輕斥。


    元狩完全不理母後的斥責,看見兩個宮娥抬著一艘約莫三尺寬的木船走進殿,他立刻步下寶座,繞著那艘木船前前後後觀看,東摸西碰,愛不釋手。


    貝仲囂也好奇地走過來細瞧。這是一艘工藝精巧的木船,外觀是廣式海船的形體,有水密隔艙、多孔舵、軸轉舵、平衡硬式斜桁四角帆等,桅杆、舵、槳等船具俱全,甚至窗可以打開、帆可以升起、舵可以轉動,每一處都可以拆卸下來,又能拚裝迴去。


    元狩喜歡得不得了,逕自走到燕長樂麵前,開心地問道:“你是從哪裏找到的好寶貝?朕實在太喜歡了!”


    燕長樂沒料到皇上會突然走到她麵前跟她說話,略微一驚。


    由於元狩才十三整歲,身量隻長到和燕長樂差不多高,所以她稍稍抬眸就能直接看見元狩那張歡喜不已的臉。


    “迴皇上的話,其實這艘拆卸船是長樂出生時先帝賞賜給我爹的,長樂細心珍藏了十八年,今日皇上壽辰,長樂不知該獻上什麽賀禮才好,幾經思索,決定把這艘先帝賞賜的拆卸船獻給皇上。”她低眉含笑道。


    “原來那是父皇賞賜給你的?”元狩更加驚喜了。“父皇禦賜之物,你怎麽舍得給朕?”


    她輕輕道:“隻要皇上喜歡,沒有什麽舍不得的。這船原是皇家之物,留在皇上身邊或許比留在長樂身邊更好。”


    其實她說了違心話,在她心中當然是萬分舍不得的,但是想到皇帝年齡尚小,一定會對這種可以拆卸拚裝的船感興趣,而她現在大了,隻把這艘船當擺設,讓它失去原本功用未免可惜,轉送給皇帝則足夠讓他把玩個好幾年,用處大得多了,所以便決定送給他。


    貝仲囂的目光在燕長樂臉上停留了一瞬,便淡淡轉開來。


    他看得出燕長樂聰敏慧捷也善解人意,隻是沒料到她的表現竟出乎預期的好。


    這份打動了元狩的大禮,將會讓元狩更加容易接納她,但也讓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低估了燕長樂的心計?


    “皇上,後頭還有大臣們等著祝壽呢!”皇太後麵露不悅。


    貝仲囂迅速看了元狩一眼,元狩也夠伶俐,立即親熱地握起燕長樂的手,自然地笑說:“長樂姐姐,朕真喜歡你,你能時時進宮陪朕嗎?”


    燕長樂愕然抬頭,驚呆的神情仿佛無法置信,燕守青和夫人的表情與燕長樂一般,亦充滿了驚駭之色。


    “元狩,你方才胡喊什麽?”皇太後大罵,臉色鐵青。“你如今是一國之君了,行事怎可胡來!”


    元狩自己也沒想到會如此順口就喊出了“長樂姐姐”,轉頭看了貝仲囂一眼,見貝仲囂無奈地皺眉,不禁抿嘴笑了起來。


    皇太後當著大臣的麵喝斥皇上,尷尬難堪的不是皇上本人,反倒是目睹衝突的燕守青一家人。


    對被迫進宮的燕長樂來說,本來極度不情願的心情,卻被皇上一句“長樂姐姐,朕真喜歡你”給融化了。


    皇上的笑容單純天真,雙目靈動如珠,隻一眼就對他有了好感,很想對他說“可以,我願意時時進宮陪你玩”,可惜,這樣的話隻能擱在心裏,若不識相地說出口,隻怕皇太後饒不了她。


    跟著父親叩首行禮後退出大殿,燕長樂下意識側首迴望,隻見元狩坐迴了禦座,而貝仲囂也端坐在他身側,他清透的目光仿佛一直跟著她走,直到她迴首那一刹對個正著。


    雖然他並不多話,但他的眼神不若元狩那般簡單明了,像染上了複雜的色彩,教人看不清眸底真正的顏色。


    驀地,她的心口一陣緊縮,心頭突突亂跳,飛快地低下頭匆匆離去。


    她不懂自己為了什麽而緊張?不明所以的慌亂又從何而來?


    “那人便是索國舅。”


    燕長樂聽見父親悄聲對她說道,順著父親的視線望過去,看見一個高大魁梧的大胡子中年男子,兩手各牽著年約八歲的小女孩,趾高氣昂地跨進大殿。


    “貝太傅說,索國舅有意讓皇上立他的一雙女兒為後妃,想來是看皇上年幼好欺,趁此機會好控製住皇上,這麽一來,他的權勢還能不大過天嗎?”燕守青冷哼了兩聲。


    燕長樂沒有留心父親後頭說了什麽,隻淡淡問道:“爹,貝太傅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臣皇。”


    燕守青低聲說,嘴角流露一絲詭秘的微笑。


    “什麽?”燕長樂一時不解何意。


    “貝仲囂啊,他原是先帝授命的太傅,先帝駕崩後,他一躍成了新帝跟前唯一的大紅人,也不知他有何本事,竟能讓皇上誰的話都不聽,就隻聽他的。


    “後來他漸漸將朝廷大權獨攬,後又懲處了楚姓親王,引起許多門閥貴族和朝廷重臣的憤恨不滿,所以暗中喚他‘臣皇’,意指他表麵為‘臣’,實際是‘皇’。”


    燕長樂沒想到貝仲囂是這樣的角色,大出她意料之外。


    “能讓皇上全盤信任,他必然有過人之處,難怪他能穩坐在皇上身邊。”


    方才她留意到,皇上對皇太後的態度似乎頗為厭煩,不及對貝仲囂那般親近。


    燕守青繼續說道:“皇上不管學著審閱奏折還是草擬諭旨時,都非要貝太傅陪同,且不論大小事都隻詢問他的意見,慢慢地,貝太傅就開始涉足朝政,參預披覽臣工奏章。在皇上登基後半年之內,他就替皇上翦除了敵對勢力,除掉無數隱患。


    看他外表文人公子模樣,沒想到也是頗有手段,皇太後壓不倒他,索國舅也就隻能拉攏討好他了。”


    燕長樂感到意外,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在貝仲囂的眼神中,她看不到野心,反而感受到一種淡淡的無奈……


    貝仲囂腳步沉重地踏進元狩的寢宮,見海信總管帶著兩個宮婢從前方走來,正欲轉進內殿,兩個宮婢手中捧著的織錦被褥令他心生疑惑。


    “海總管,這是給誰準備的?”


    貝仲囂微眯雙眸,冷聲問。


    “是皇上的兩位小表妹。”海信總管低首答道。


    果然。


    貝仲囂深深吸進一口涼氣。


    當索國舅把兩個女兒帶到元狩麵前,元狩與她們玩得忘形,一口同意讓兩個小表妹留宿宮中時,他就知道昨晚對元狩說的那些話是白費他的力氣了。


    他感到胸口一陣氣悶,擺擺手命海總管和宮婢退下,獨自走進內殿,看見元狩和兩個小女孩趴在光滑的磚地上拚裝著那艘本船。


    “皇帝表哥,這個是什麽?”


    說話的是十歲的索玉霞,拿起和她小手差不多大的木槳揮舞著。


    “那是槳,玉霞,把槳遞給我,小心點,別弄壞了!”


    元狩搶下她手裏的木槳,和顏悅色地對她說。


    “這船能放進水裏嗎?”


    一旁的索玉露才八歲,雙目圓滾滾地盯著忙碌拚裝木船的元狩,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我想不行吧。”元狩說。


    “咱們可以試試看呀!”索玉霞拍手笑說。


    “不行,萬一船浮不起來,沉到水底就糟了。”元狩斷然拒絕。


    “也許不會沉呀!而且船不就是要放在水裏走的嗎?”


    索玉露雙手插著腰,神情嬌憨地說道。


    “這船不是一般的船,你們都不許亂碰就是了。”元狩嚴肅地警告。


    貝仲囂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他們,如果不看他們背後的利害關係,眼前的景象就隻是孩子與孩子之間和樂單純的玩耍罷了。


    其實元狩還隻是個大孩子,確實需要玩伴,而不是整天麵對大臣和朝政,他當然也希望元狩可以和同齡孩子開心自在地玩耍,但是,他看得見元狩背後的陰影。


    他必須殘酷地提醒元狩——身為帝王,他必須放棄普通人最單純的快樂。


    “皇上。”他淡淡出聲。


    元狩抬頭看他,綻出愉悅的笑。“太傅,我就快把船拚裝好了!”


    貝仲囂微微一笑,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皇上,夜深了,你該歇息了。”


    “好,等我把船裝好,再一會兒就行。”他仍專注在安裝桅杆上頭。


    “那讓玉霞和玉露先去歇息好嗎?”他拍掌,海總管立刻走了進來。“海總管,麻煩你給兩位小姐安排住所。”


    “不要,我們要跟皇帝表哥一塊兒睡!”索玉霞不依。


    “不行。”貝仲囂的臉色微微一肅。“宮裏沒有這樣的規矩。”


    “可是爹說可以的!”


    索玉霞抬起小小的下巴,理所當然地說。


    “在你們家,是你們的爹作主,但是在這裏,是你們的皇帝表哥作主,知道嗎?”貝仲囂保持著溫和的微笑。


    “剛剛皇帝表哥也說可以的!”索玉霞睨了元狩一眼。


    “是呀,為什麽我們不能在這兒睡?”索玉露偏著頭問。


    元狩咬了咬唇,似乎這時候才想起貝仲囂的警告。


    “太傅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們快跟海總管去吧!”


    他偷望著貝仲囂,一臉已經知道自己犯了錯的神情。


    “兩位小姐,請跟老奴走。”海總管上前領他們離去。


    “皇上,你把她們兩個留在寢宮裏夜宿之後,你就非立她們為後妃不可了。”


    等海總管的腳步聲遠了,貝仲囂忍不住開口道。


    “我們是表兄妹,何況她們都還那麽小,和她們玩得太開心了,所以沒想太多。”元狩輕聲解釋。


    “皇上,你甚至不該答應國舅把她們兩個留下來。”


    貝仲囂歎口氣,這麽做已是引狼入室了。


    “把她們留在宮裏玩,我想是不要緊的。”


    元狩太渴望有玩伴,而且兩個小表妹可愛伶俐,他並不討厭她們,也覺得留下她們沒什麽不妥。


    貝仲囂端然凝視著他。


    “皇上,玉霞和玉露都很可愛,我也喜歡她們,但是皇上應該要看看她們背後站著的是什麽人?她們是惹人憐愛的小白兔,是用來引誘皇上的誘餌,你若不和她們保持距離,將來吃虧的是你。”


    元狩默默不語,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拉扯著船帆。


    貝仲囂心底泛起涼意,他放棄自己的自由,小心翼翼、費盡心思守護的是他的龍椅和江山啊!


    “再怎麽說,皇太後是皇上的親生母親,索國舅是皇上的親舅舅,玉霞和玉露是皇上的親表妹,若皇上絲毫不介意當一個傀儡皇帝,心甘情願讓政權掌握在外姓手裏,也無不可,隻是……皇上若這麽做選擇,愧對的是先帝在天之靈。”


    貝仲囂動了氣,語氣不免生硬。


    “我明白了。”


    元狩緩緩點頭,眼神落寞地凝視著船帆。


    “皇上身不由己,我也身不由己。”他近乎無聲地歎息。


    若不是憐惜元狩孤獨的處境,不忍心放他一人麵對周遭的豺狼虎豹,他多希望離開宮廷,過自己與世無爭的生活。


    “太傅,是我太孩子氣了,想得不若太傅周全。現在該怎麽辦?已經把玉霞和玉露留了下來,又不好立刻送迴去。”元狩低聲問道。


    貝仲囂輕揉額角。“請神容易送神難,就算皇上想把她們送迴去,皇太後那邊也會把她們留下來的。”


    “那我隻好盡量不見她們了。”這是他能想到的辦法。


    貝仲囂默然思索片刻,指尖在盤坐的腿上輕點著,目前似乎隻有燕長樂可以與玉霞和玉露兩姐妹分庭抗禮了。


    “皇上喜歡燕長樂嗎?”


    貝仲囂問道,心中暗暗想著該如何把她弄進宮來。


    “喜歡。”元狩沒多想便點頭。


    “比起玉霞和玉露呢?”


    “感覺不同。”元狩側頭想了想。“玉霞和玉露是活潑頑皮的小妹妹,燕長樂像成熟溫柔的姐姐。”


    元狩雖說感受不同,但仔細分析其實並無不同,不過貝仲囂目前不想探究太深,隻要元狩是喜歡的就好。


    “我想辦法把燕長樂弄進宮來,讓她有機會陪伴皇上。”


    貝仲囂已經決定幫元狩挑選皇後了,而燕長樂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忽然計上心來,他想到了一個人——


    端容皇貴妃。


    經過滿地的枯枝敗葉,貝仲囂緩緩走向端容皇貴妃的宮院。


    四周寂靜冷清,宮門深鎖。


    他原就打算私下暗訪,所以一個侍從也沒帶。


    輕輕叩了叩鎖環,半晌,他聽見腳步聲出來,宮門緩緩開啟,露出一張滿月般的臉。


    “是誰?”


    宮婢日日隻服侍皇貴妃,並不曾見過此人。


    “煩通報貴妃娘娘一聲,貝仲囂請見。”


    宮婢暗暗記下名字,滿腹狐疑地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又出來將他請了進去。


    隨著宮婢踏殿內,見端容皇貴妃一身素服端坐在前殿等著他。


    貝仲囂上前屈膝行禮。


    “貝太傅來見本宮,本宮十分意外,莫不是皇上壽誕那日本宮托病避開,惹惱了誰,要你來興師問罪?”皇貴妃的語氣冷漠淡然。


    “貴妃娘娘多疑了,微臣到此是有事求貴妃娘娘相勸。”貝仲囂看著眼前這位先帝生前最寵愛的女子。


    雖然已不年輕,臉上也素淨得沒有半點困脂添色,一頭烏黑的長發綰成高髻,素得連一朵簪花都沒有,卻依然豔麗非常,宛若一朵出水芙蓉,看得出當年豔冠群芳、獨寵六宮的身姿。


    “要本宮相助?”皇貴妃失聲一笑。“如今是鹹寧朝,不是光興朝,貝太傅恐怕求錯人了吧?”


    “微臣沒有求錯人。”貝仲囂淡淡地說。“如今索氏一門權勢過大,索姓子孫雞犬升天,威脅著政局,微臣隻求貴妃娘娘幫皇上一個小忙。”


    “幫皇上?”皇貴妃苦澀地笑道:“鹹寧帝元狩?那個賤人的孩子?我為什麽要幫他?”


    貝仲囂當然知道,她口中所指的“賤人”是當今皇太後。


    在先帝駕崩後,皇貴妃始終宮門深閉,如今見她仍是一身素服,便可看得出她對先帝何等情深意重了。


    反觀皇太後,百日之後便滿頭金簪,身著華麗織錦,態度截然不同。


    “貴妃娘娘,皇上不隻是皇太後的兒子,皇上更是先帝的兒子,是楚姓子孫。”


    貝仲囂緩緩說道,目光注視著她。


    見端容皇貴妃身子震了震,他知道自己的話對她已有了影響。


    “如今得勢的是她,我已經失勢了,人微言輕,能夠幫得上什麽忙?”


    端容皇貴妃神色淒楚,低聲一歎。


    “貴妃娘娘隻要將燕大人之女燕長樂收留在宮中便行,日後,助她登上後位執掌後宮。”貝仲囂的音調淡然卻懾人心魄。


    “燕大人之女……”端容皇貴妃怔信。“燕大人可是先皇十分倚重的中書令燕守青燕大人?”


    “是。”貝仲囂點頭。


    她果然是先帝寵妃,想必先帝在夜深人靜的枕畔與她並頭夜話,說過不少心事吧?


    “我想我明白了。”皇貴妃深深注視著他。“索氏一門權勢過大,太傅擔心天下將來會歸於索氏,所以正在極力阻擋,立燕大人之女為後,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娘娘心思玲瓏剔透。”貝仲囂垂眸淡笑。


    “我連我的兒子都保不住,再玲瓏剔透有什麽用?也防不過險惡的人心呐!”


    皇貴妃惘然一笑,神色黯淡下來。


    貝仲囂曾聽元狩擔起過,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繈褓中死於非命,就是端容皇貴妃所生的兒子。


    然而,究竟是誰投毒殺害皇子?因缺乏證據,查不到嫌疑人,而讓皇子之死成了一宗謎案。


    但,宮人們都私下懷疑,下毒手的人定是妒恨皇貴妃的皇後,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後。


    皇貴妃從哀傷的情緒中迴過神來,淡然說道:“燕大人素來忠心,若要本宮幫忙立燕大人之女為後,本宮義不容辭。你過幾日就把燕小姐送進我宮裏來,讓我親自教她宮規禮儀吧。”


    “多謝貴妃娘娘。”貝仲囂悄悄鬆了口氣。


    “你也不必謝我,我是為我自己。”皇貴妃眼中掠過一抹雪亮的恨意。“我會讓她也嚐嚐奪子之恨。”


    貝仲囂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奪子之恨,指的莫非是要將元狩從皇太後身邊奪走?


    恨,是最好的武囂。


    但是,他又不免擔憂最後受傷的人會是元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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