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們,你家公子什麽金貴臉不知道,還敢往鼻子上揍了!”


    畫良之氣得氣勢洶洶揮了拳頭造著幾個家兵的臉就是一頓惡揍,鐵拳過去血濺四方,桂弘攔都攔不住,可是個冷血直接的解恨法子。


    看得人又舒暢,又殘忍得咧嘴。


    “罷了罷了,我出去,出去。”


    項穆清大抵是懶得再鬧,扶著從地上站起來,隨意抹了把臉,蹭衣袖通紅。


    再當著眾人的麵過去,把麵色鐵青的項夫人整個摟進懷裏,撒嬌似的哼道:


    “用不著如此大動幹戈把,母親,您叫我迴,發話便是,我還能不聽呐,何必惹得人傷呢。”


    項夫人悶氣不語,甩袖將他攘到邊兒去,憤憤喊了地上的起來,扭頭離去。


    與此同時,二層雅間有人低乜一眼,放下酒杯起身離席。


    接下幾日,無人再在西楚見過項公子。


    


    後來也算過了幾天安穩日子,沒有找上門的硬茬,宮裏頭也是平平靜靜。


    天更冷了,再得了閑,惹得人一下成了冬眠的畜生,沒了精神勁兒。


    臨近年關,外頭的雪越積越厚。


    畫良之趕了早集出去,剛蒙蒙亮,這天冷得厲害,他弄了條棕黃的獸絨圍巾裹在臉上,還帶了兔絨的護耳,捂得好生嚴實。


    但覺得連唯一漏出來的眼珠子都凍得難轉,想自己以往一件破棉襖都能熬過冬呢,忽然嗟歎起自己果真是老了。


    陽氣不夠用呢。


    “啪啪啪啪”


    好一陣炮竹聲把他震得提了神。


    畫良之抬了頭,街邊的商販點了串大紅炮竹,炸得滿天硫磺刺鼻但這味道並不嫌人,反有種溫馨充足的生活氣。


    他這才注意到路邊拉起了紅燈籠,掐指一算,原都到小年了。


    年前第一炮呐,喜慶。


    待這位裹成獸絨球兒的推門迴了家,竟見著那千金萬金之軀正揣著手暖,歪倚在房門口無聊放空地待著。


    這讓畫良之有些吃驚,以往自己趕集迴來,他可都是唿唿大睡的


    於是自己不僅能把食材收拾完,還能強身健體,練練武,活動完身子。


    那門口倚的熊見人進來,無神發呆的眼頓時冒了光,把那兩條長腿一伸。


    “良之哥,迴來了!”


    畫良之沒理,心裏想著可別往老子身上黏,忙是比他快地拎著菜籃跑進後廚裏,又探迴頭奇怪問:


    “今兒怎麽醒這麽早。”


    “外邊吵。”他說:“哪兒來那麽大炮竹聲。”


    畫良之從懷裏一摸,朝他甩了個東西過去。


    桂弘接了,定睛一看,是一包什麽米白圓棍形的糖。


    囫圇往嘴裏整個塞了去。


    畫良之進了屋,涼水過上一遍菜,端個盆坐凳上摘著豆芽。沒一會兒,聽見背後一聲“唔!”


    “幹嘛。”他懶得抬頭,誰知道那狗崽子又要搞什麽幺蛾子來引自己注意。


    “嗚哥唔唔唔良唔一之呃哥!”


    “好好說話。”


    “黏唔一阿牙!”


    畫良之停了手,迴頭一看,門口那人跟匹嚼糧的馬似的,左右費勁磨著腮幫子,五官扭曲,手還茫然展在身子兩側。


    畫良之強憋那幸災樂禍的大笑,臉漲得發紅:


    “要的就是這黏勁兒,誰讓你一口胡塞的,別人都是小口小口含著吃。”


    “這什唔嗎!”


    第73章 小年


    “灶糖。”


    畫良之抿著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但還難免跟著說話漏氣兒:


    “你不會沒吃過?”


    桂弘這會兒才勉強吞了,用舌頭挨個牙舔著除掉粘牙的糖:“什麽害人的東西!”


    “不甜嗎?小年人人都吃的東西,”


    “……”桂弘盯著手裏那包糖:“甜,倒是甜的。”


    畫良之心底一沉灶糖都不知道,他這二十來年都幹了些什麽,是隻心甘情願把自己困於獸籠了。


    “心急還吃不了熱豆腐呢,誰叫你整個吞的,一點點含著吃。”


    “知道了。”桂弘悶聲掏著牙,冷不丁冒出句:“對了哥,楚東離喚我過去。”


    畫良之一窒,從冰涼的水裏抽出手,在衣服上隨便抹了兩下,默然幾許後,說:“去嗎,去唄。”


    又接:“我還能攔著你了。”


    桂弘看了他會兒:“我想你陪我去嗎。”


    “我?”畫良之拽了個高音,迴頭嘲道:“我這麽不受人待見的,去了幹嘛,自討無趣。”


    桂棠東自是明白畫良之的意思。


    楚東離打一開始就落了萬惡之源的罪名在他身上,無論出於偏見,厭惡,還是拿來掌控自己的軟肋,畫良之夾在他們倆人中間,終究是左右為難的。


    但也不好說出口,自己其是忌憚著楚東離的大致類似畏懼天敵的本性,總會讓他難以自持。


    不過想要個人陪著罷了,該直麵些恐懼且危機四伏的未來。


    不能總做人棋子,做人道具,總是寄人屋簷下,畏畏縮縮像個懦夫


    我得站起來,翻自己的一番天地才是。


    “……行吧。”桂弘在坐迴台階上,嘬著嘴裏的糖,沉沉望著畫良之忙活。


    “但說,項穆清那日就那麽迴去,真不會有事?”畫良之想到些什麽,再偏頭同桂棠東閑聊:


    “項夫人那日可是叫我們惹得好歹,氣不全要撒他身上。”


    “又不是幾歲的小孩兒了。”桂弘那口氣滿不在乎:“那麽大人了,也不是囊皮豆腐,大內出身的人呢,家裏哪個欺得了他的。”


    “說得也是。”畫良之起身扇著灶裏的火,難免嗆出咳嗽:“那西楚的事兒,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桂弘知道他必要問這個,也不再掩飾:“許是有些年頭了。自從我發現自己逃出宮,隻要是往窯子跑,那老頭子才不會管我抓我,想來放蕩倒如了他願,東離便替我開了這麽家蜂巢,避人耳目,又行事便利。”


    “東離東離,一口一個叫得親切。”畫良之被背著他翻了個白眼:“他比你年長那麽多的,不成規矩。”


    “那怎麽,叫哥不成?豈不是更虛偽著親切了。”桂弘難得樂了:“總不能當著別人的麵,喚什麽老師先生。”


    “所以咱家裏那些銀子。”畫良之抿著嘴,想來還奇怪,自己本是來閑聊著問些耿介於懷的問題的,得了答複該是暢快,怎還越聊越煩了。


    “不是陛下給你送來的,是你自己賺的。”


    “是。”桂弘一聳肩:“了不起吧。”


    “不……我的意思是陛下將你放逐此地,隻給間瓦房,此後風冷屋寒,餓死凍死還是讓人欺得流落再不管你了……嗎。”


    “是這麽迴事。”桂弘也不顯悵然,答得幹脆:“一向是這樣的,放任自流,不願理睬。”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我當年還不如被吊死在那牢裏,更叫他省心。”


    “可他還幫你擺平那些個傷人的事件。”畫良之覺得他可憐,想些法子勸:“不然你哪兒脫得了平白殺了人的罪。”


    “那不叫擺平。”桂弘起身抖了抖衣服,擠過去幫畫良之扇氣火,示意他去準備吃食就好,這熏人的他來:


    “那是他連呈上的卷宗都不願見著我的名兒,活成混蛋也好,殺人犯也罷,隻要我活著他就算盡了父親的責。”


    畫良之說不出話來了。


    隻望著盆裏飄的沫子,有些懊惱自己嘴笨,這時候除了舔牙,講不出其他。


    “用不著可憐我。”桂弘從煙灰底下抹了把臉:“像您說的,他再是冷落我,至少皇子一號加在頭上,總不至於風餐露宿,處處享著特權呢,哪裏知道真正窮人的苦滋味。”


    “……”


    “哥,天冷了。”


    “知道。”


    “怪凍手的,我洗吧。”


    “……?”畫良之以為自己是耳朵出了問題:“說什麽?”


    “我說。”那金貴種子擼了袖子,把手往冰水裏一塞:“我心疼你。”


    當晚,畫良之頂著寒風從藥館迴來,在後廚罵罵咧咧熬了半宿凍瘡藥。


    -


    隔日,桂棠東應約來了攬星樓。


    他先從馬車裏下來,迴頭搭了把手,把那嘴硬心軟,黑著臉陪他來的也接了出來。


    百餘鐵齒輪帶動的縱雲梯運作時,難免有巨響迴蕩,宏偉而駭然生畏。


    畫良之即便不是第一次坐著這玩意上攬星樓,可他還是覺得這木頭棺材能隨時給自己送終。


    且對這鬼地方毫無美好迴憶,念叨著給錢也不去,給錢也不去……


    可家裏那狗崽子蹲在地上扒他褲腳,求他陪呢。


    隻是現下,狗崽子站在畫良之旁邊,大老遠都能嗅得到畫良之渾身僵硬的尷尬味,哧哧直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良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文雲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文雲木並收藏良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