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彥琛苦笑,說出了父親的決定。末了才道:「我可能很久都不會迴來了。你好好照顧自己。」他伸出手,想拂拂她額邊的碎發,手伸到一半,卻又停了下來,硬生生收了迴去。


    顧嘉夢心中發堵,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才點了點頭:「我記下了。」


    顧彥琛笑了一笑,又道:「妹妹不必擔心,江南風物極好,爹娘年少時都在江南。我能迴去,也是福氣,何況還有舅舅照拂。我去求學,是好事……」


    顧嘉夢聽著聽著,眼睛莫名有些酸澀。


    顧彥琛又說了一會兒,才起身離去。


    大約是身上的傷尚未痊愈的緣故,他的背影看著竟然有些淒涼。


    前幾日,父親就告訴了顧嘉夢大哥即將去江南。父親說,大哥性情溫懦,缺少主見,不宜在朝為官。江南的呂子言先生是舅父的好友,希望大哥能拜到他門下,鑽研學問。


    ——她心裏明白,這話真假參半。她私以為,更深層次的原因,是父親不喜歡大哥與顧九九走的太近。


    大哥被退婚,外麵流言四起。她心說,這樣也好。大哥離開京城也好,也好避開謠言。


    至於大哥和孫家小姐的婚事,退了也罷。大哥心中以顧九九為重,若真娶了孫家小姐,以後還不知怎樣呢。


    顧嘉夢如此這般細細思索了一會兒,又翻看了一會兒棋譜,心中煩悶漸消。


    次日一大早,顧嘉夢梳洗罷,給父親繼母磕了頭,領了賞賜。


    她早先便說過,要在重陽日登高。雖然近些日子,顧家事情不斷,但姚氏琢磨著也該出去走走,散散晦氣,便含笑叮囑她路上小心。


    顧嘉夢應了,收拾停當,帶著小七並幾個仆從出了門。


    九月初九,重陽登高的習俗由來已久。顧嘉夢與太子有約,遂徑直前往西山。


    馬車轔轔,顧嘉夢在馬車裏思緒紛飛。上一次來時,她還是飄在半空的靈魂,一心想換身衣衫。


    想著想著,她不由低頭淺笑。


    那日在張氏墓前,小七將一切都聽在耳中。自那以後,她對顧嘉夢親近之餘多了一絲好奇恐懼。


    這段時間,她的話很少。此刻知道很快要見到太子,她心情頗佳,眉飛色舞,話也多了起來:「顧小姐,其實西山不大好玩兒。山也不高,山上還有道士。人家登高,都不去西山的……」


    顧嘉夢淺笑吟吟:「我也去過西山的。西山不高,可是仙氣重啊。」


    有閑雲觀在,每年到西山的人並不算少。


    很快到了西山腳下,她們下了馬車,開始登山。


    小七自幼習武,健步如飛。顧嘉夢雖然久在深閨,但畢竟曾用過靈泉水,也不遜於小七太多。


    不多時,就見到了在半山腰的閑雲觀。


    顧嘉夢略停了停,與小七一道向閑雲觀走去。


    閑雲觀大門緊閉,似乎並不歡迎外客。


    小七不以為意,上前一步,直接叩門,口中說道:「故人來訪,小鐵,小鐵,快開門!」


    顧嘉夢訝然:「小鐵?」


    小七得意一笑:「是個小童子,他不識得我,我可認得他!」


    話音剛落,大門便被打開,露出半個腦袋來。正是顧嘉夢前次來時,見到的那個道童。


    乍逢熟人,顧嘉夢心裏一暖,上前施禮:「小道長,閑雲道長可在?」


    小道童看看顧嘉夢,又看看小七。


    「小鐵,你們家道長在不?」小七湊上前去,低聲對小道童說了幾句。


    小道童不情不願,將門打開,請她們進去。


    顧嘉夢連忙道謝,跟在小道童身後,平複略顯激動的心情。


    她迴到自己身體後,還沒去拜見過閑雲道長呢。


    道長那句,人的氣運是會變的,她一直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不同於慈恩寺的熱鬧,閑雲觀略顯冷清。


    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閑雲道長,正在舞劍,縱橫騰挪間,行雲流水,瀟灑恣意。一套劍法結束,閑雲道長麵色紅潤,神采奕奕。他看了顧嘉夢一眼,「咦」了一聲,將劍遞給小道童,向顧嘉夢走了過來。


    顧嘉夢連忙施禮,聲音哽咽:「見過道長。」


    閑雲道長哈哈一笑:「小姑娘如今能出入自由了?」


    顧嘉夢一愣,心說,原來道長也知道我曾待在佛堂。


    閑雲道長往她身後看了看,奇道:「他呢?他沒跟你一起來麽?」


    「我……」顧嘉夢臉色微紅,「殿下他……」


    小七搶道:「殿下他等會兒就到!」


    閑雲道長瞧瞧顧嘉夢,「哦」了一聲,似是恍然大悟。他神情揶揄:「難怪他當日求貧道,要幫你解決親事的困擾,原來那小子存了私心。唉,早知道,當初該敲他一記竹杠的。」


    「他?親事?」顧嘉夢聞言一怔,有什麽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她努力抓住,急切地問,「道長說的他,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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