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常聞先皇教誨,鹽梅舟楫,桴鼓相應,”陸戟用手背拱了拱慕洵衣袖,“小人這鹽都碼上手了,慕大人也不舍得貢顆甜梅子給我?”


    慕洵被他勾了小指,引著道兒的移開闊袖,索性也就挺出腰,撥開衣邊任由他動手了。


    薰風酣綠樹,午晝思盛宵。


    淡香的膏物暈開在掌腹之間,陸戟小心翼翼地揉在那高高隆起之處,觸在繃緊的弧度上,像團飽實的圓燈籠,一寸寸露著辛苦。


    陸戟本還嬉笑,伸開爪子胡亂抹弄著,甚至有意無意地輕按了幾處,想看看能不能得到裏頭迴應。他摸得移不開手,貼完手心貼耳朵地逗著,卻是半天沒見動靜。夫一皺眉,問到:“凡矜,他們可是不喜歡我?怎麽應也不應我這父皇的?”


    慕洵少見的不作答話。


    陸戟癟癟嘴,自嘲自歎著狗不理,一抬眼,卻見慕洵唿吸勻長,不過片刻的功夫,竟昏入夢中去。


    他眨了眨眼,突覺眼尾酸澀,喉中升起一陣莫名的苦意。


    陸戟由是笑了一笑,潤了潤眼眶,將手上揉按的動作放緩下來,輕輕撫摸,待那藥油不再膩手,便代慕洵係了衣帶,掖上被角,再叫皎月入屋照看著,而後理過衣衫,起駕禦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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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膩歪一下,沒啥那個,畢竟慕大人快生了。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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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清近來是很高興的。年節未盡的這些日子,他時常能待在父皇和爹爹身邊,一家人一起順著禦花園散步,看冬日花開,池魚飛鳥,晚上也可以一同圍進被子裏,貼著父王,和爹爹輕輕抱作一團。


    似乎正是皇宮裏張燈結彩的隆重日子,父皇抱著他去大大的宮殿中宴請群臣。大殿空闊熱鬧,他坐在父皇的大腿上,津津有味地嚼著一口鮮滑無骨的魚肉。陸清好幾天沒見到爹爹了,心中思念的很,口中香味嚼著嚼著就泛出苦來。他眼睛酸酸的,背著臉抱上父皇的脖子,癟著嘴小聲念叨著想爹爹。


    陸戟親昵地撫摸著他的腦袋,稍稍偏過臉,小聲安慰道:“清兒不哭,待會兒迴去睡一覺,明日我們便同爹爹整日待著。”


    陸清點點頭,不大點兒的孩子也不記得要他說話算數,被乳母拉進輦中坐穩了,晃晃悠悠便進了夢。


    一覺醒來,他張開眼,發覺身邊四處都紅紅的,紅紗床幔、紅絹床柱、他蓋在金紅的被子裏,身邊還有紅色衣衫的侍……不,是爹爹!


    慕洵亦是方醒,未曾預料自己一覺昏沉,醒來竟已日上三竿。撐肘坐起的時候,方才發覺身邊躺著一個奶團子,小奶團將被褥攥得緊緊的,連帶攥著他袖口的一小塊紅絹,唿吸輕輕的,像隻乖巧的奶貓,可憐可愛。


    奶團子睫毛突然一顫,眼睛迷茫的開了縫兒,盯著他辨了辨,瞬間歡天喜地地睜開了。


    “爹爹!”小陸清一咕嚕翻身爬坐起來,順著胳膊就要往慕洵身上掛。


    慕洵稍稍側身,避過身前高隆張手將他攬住,貼著陸清的小臉說:“太子今日陪爹爹一整天,好不好?”


    “慕大人這是看不上朕這糊塗君主,改向太子棄暗投明了?”小娃娃頭還未點,身後便大步流星地飄來一道熟悉的音色。陸戟一身淺黃的金龍袍進屋,將腰前的金玉封帶隨手解開,兩步跨到床前將大小兩人環進懷裏:“就咱們一家子,哪來的什麽君臣太子。”


    他將清兒抱在腿上,探出胳膊半環著慕洵不再清條的腰腹,摩|挲在陸清瞧不見的一側,挑起了裏頭不大不小的一陣動靜。


    “……清兒……都是爹爹不好。”慕洵貼了貼陸清的額頭,眉頭微皺,伸手將陸戟搗亂的胳膊按到被麵上,勾唇道:“清兒不必像爹爹這樣諸多顧慮……也別學你父皇,連親兒子也要拈酸。”


    “拈酸吃醋也是各憑本事。”陸戟笑著被慕洵捉住手,借勢便與他十指相扣。陸子側俯下身子,一麵貼上耳朵去聽那尚未得見的小家夥們鬧出的動靜,一麵還攛掇清兒也來跟弟弟或是妹妹們打招唿。


    “妹妹乖……”清兒小心翼翼地在慕洵腹頂摸了摸,而後被陸戟扶住小腦袋,輕輕貼著耳朵趴上去。


    慕洵向後撐了撐,將更多的位置留給這一大一小兩位探寶似的父子,隔著衣裳跟裏頭的小祖宗一起鬧,一時新鮮著,倒也算不得難受,時間長了便經不住他們膩歪,唿吸深促一些,腰胯都帶著酸麻。


    “凡矜累了?”陸戟察覺他深長的吐息,不再鬧他,當即拉兒子坐迴腿上,“你近來時常疲憊,要不要尋人來看看。”


    “不妨事,”慕洵理了理被他二人弄皺的衣裳,並不躺下,反而伸手披上外袍:“我如今這樣,精神難免不濟些,與其成日被肚子拴著,不若去花園裏吹吹風,興許還能好些。”


    “花,花花……”小陸清眼睛放光,張開胳膊要慕洵抱抱。


    慕洵起身去接他,拍了拍肩膀讓小家夥趴上來。


    “就屬你爹爹最慣著你。”陸戟托住兒子軟軟的腰肉,小心地送到慕洵臂彎裏,將他胸前的青絲撥向肩後,囑咐道:“清兒瞧著小,抱著還是不輕的,你量力些,別累著。”


    春梢未至,禦花園也難免蕭索。


    皇宮裏向來是不缺盛花鮮草的,即便是千枝枯敗、百獸縮瑟的冬日,隻要皇帝開口,不論是春桃秋菊還是夏荷冬梅,凡世所有,皆可以尋到他眼前來。


    常日裏那些豔麗花木,冬日多敗,唯有寥寥幾枝寒梅挺身立著,孤高倨傲,頗有些睥睨嚴冬的姿態。


    陸戟愛梅,因而出入花園時總會在這些梅樹上多停留幾眼,隨行的宮人瞧見了,便換著法兒的討他歡心,尚未入冬之時,就讓梅花悄然開往皇帝的窗前案上。


    而自慕相入宮,皇帝便不再嗜梅,尤其是今日,與慕相太子賞花行步的一路上,遠遠跟在後頭的方德貴就沒見到主子往別處瞟過一眼,目光好似沾了蜜的刀脊似的,直鈍鈍黏在慕大人身上,溫韌有力,小心翼翼。


    二人行至一處涼亭暫歇,清兒畢竟年幼,一到這碧色滿目的園子裏,葡萄珠似的眼睛目不暇接,一經慕洵放下,就撒開了小腿噔噔跑到花草當中去了。


    陸戟站在亭內遠遠望著,見兒子一會兒東奔西跑,一會兒又靜悄悄盯著幾株冬花小心翼翼捧著瞧,心中莫名欣慰,喜滋滋地坐迴石凳上與慕洵調情。


    慕洵算是見他不正經慣了,一來二去便也耐得他說些非禮勿聽的小話,接過皎月遞來的清水任他亂逗。陸戟見他紅著臉不接茬,興致愈甚,幹脆邀慕洵去亭前不遠的池中賞魚,途中身子一靠,搭腰一摟,俯身在他耳畔胡亂引典,手指悄悄勾人腰側有意無意地撓擾。


    慕洵不想他當著旁人這樣明目張膽,隻好將他按著,扯笑道:“陛下不吝做個昏君,微臣可不想以色侍國。”


    陸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要他人前收斂些,以免傳去外頭惹市井攀聊,到時得來個色令智昏的君王名頭,放進民間史書裏流芳百世去。饒是如此,陸子還是忍不住往慕洵耳畔吹風,笑道:“左相還怕什麽,若是徭役稅重百姓辛苦,自然千般責怨罪於你我,可如今治下久安,帝相蜜意些,豈不為百姓添些閑趣?”陸戟目光一轉,落在那渾圓撐起的地方,又笑:“若是江山搖曳、社稷飄零,你也斷不敢受這辛苦……”


    說話間正有一著軟甲的殿前宮衛穿過宮殿遊廊疾行而來,未至涼亭便被方德貴伸手攔住。


    恰逢陸戟餘光瞧見,側身將慕洵身量擋住,負手問道:“可是要事?”


    那宮衛趕忙上前,呈出手中的一封筒信,單膝拜道:“宮外急報,務必請陛下過目。”


    陸戟接過信筒,瞧見那宮衛壯膽看了他一眼,頓時心生疑慮,抽出信紙展開,不出片刻便合上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陸戟朝慕洵望去一眼,見他正望向清兒的方向,將身上裘披攏了攏,有意無意地掩飾著行立不便的體態。


    那宮衛前腳轉身,後腳便有陸戟收起信筒,微笑著轉身摟過慕洵,與他一同瞧清兒在不遠的花草中玩樂。


    “慕相沒什麽想問的?”陸戟時時瞟過他的眼睛,總見他神情淡淡,似乎也沒有想要求得筒信的意思。


    “陛下若想告訴微臣,微臣自然聽得。”慕洵望著他的眼睛,轉而垂下視線,低低望著身前水灰色的裘袍,心有思襯。


    陸戟沒料他會如此說,頓時心口一鬆,舒眉道:“那便請凡矜放心,我自能處理。”


    遊園時光稍縱即逝,一行人停留不久,便心照不宣地迴走。在慕洵寢殿內支了一扇虎屏,點上火爐,添上熱水,又命人在小浴桶中放了幾隻漂亮的浮木物件兒,預備為陸清沐浴。


    陸清不常能與他們這樣親近,心中雀躍,被陸戟抱在肩上,還拉著慕洵袖擺不想離開他們,兩人亦不舍見他難過,隻好左右添了兩把椅子坐在桶邊陪兒子嬉玩。


    中途有侍從添水,陸戟將兒子裹著長巾抱起來,再放進水裏的時候便見他舒服得打了個抖,又喜笑顏開地指著屏風上的老虎要給他們看。慕洵循著他的意思,望著圖案教他認畫,陸戟便尋了機會要出去如廁,行至寢外院西,在隱蔽處再次抽出了那卷信筒。


    信中寥寥數字,字字緊要。


    這是一封來自北方的塘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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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差不多可以開生了?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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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不是皇城春日裏歡騰的氛圍惹膩了上天,臨至元宵,皇城內外紛紛揚揚落下一場大雪。百姓們議論紛紛,一說“瑞雪兆豐年”,也說“臘雪被子春雪鬼”,總之是好壞並攬著,辯不出定數。


    刀筆吏新換了一支狼毫,筆尖濃墨輕點,詳盡記下這初幕春景之下,平靜無新的皇城萬象,腕起筆落,留千般光景供後人評說。


    春光伊始,冰雪尚未消褪,梢上新綠卻現了形,一如慕洵案頭的卷牘,成摞地壘起來,擁擁簇簇,像積攢了一整個冬日的炭灰,總不能除盡。


    柳楓幾日未曾入宮,隻托人帶了信讓他好生養著,翻來覆去不過還是那幾句囑咐,另道了一聲安好,卻是筆形匆匆,顯然事急。


    聽聞皇城不遠的臨鎮鬧了瘟疫,鎮子地處遠郊,亦遠離官道,因而疫情尚未蔓延至城內。瘟疫一經上報,朝廷立刻派出人手,宮中禦醫撥去十幾位,柳楓聽聞疫事,也上了路,幾日不見歸,想來情況棘手。


    陸戟近日多忙,時常臨到用膳的功夫方才匆匆而來,帶著清兒同他會麵。


    慕洵向來不作閑等,隻是如今之身耐不住長久地伏案,便時常取幾卷無關緊要的案牘讓皎月念著,實在端不住身的時候也於廊前佇立踱上幾步,或是扶於案側含腰撐上一陣,由皎月幫著按按酸乏。


    近來折子不少,卻大都是些簡單的奏報,事關北境的災情暫無要事,賑災補給的後續亦無所新。


    顯然有人將事關北邊的奏疏於朝前截下。既敢掩瞞於他,想來除卻陸子,也不會再有別人。


    柳楓也好,陸戟也罷,即便這二人隻字不提,慕洵也料得他們的用意。


    無非是不想他再勞心。


    可他是什麽人呢?一個少不更事的孤言弱生嗎?還是皇帝金屋中的嬌枝嫩葉?


    慕洵放下手中的信箋。那信箋封痕未啟,函麵無題,正是一封密文。


    這便是做丞相的便捷之處,縱然無心參透那些機關密要,也能輕而易舉得到秘辛所在。他們不得不擺出一副三緘其口、諱莫如深的姿態來,以此作為對皇權隱秘的要挾,一種讓皇帝也不得不禮讓三分的威懾。


    慕洵自是無需於此的。他同樣清楚,密函中正是陸戟近月以來不願他憂心的北境災情,不難想到,長久不見補給賑糧的北境冬日將會引發怎樣的民怨,鋪天蓋地的寒冷罩在百姓的頭頂之上,也掩蓋著地方官吏心頭殷切的希望。


    那密函像是一柄薄而銳利的匕首,成為連日剮蹭在他心頭的隱憂。


    索性*情尚未發展到最嚴重的那一步,最起碼,陸戟尚未命他遣兵向北。這意味著暴亂未起,一切尚存轉機。


    他將那密函照在火上,封蠟消融,函麵熏熱,眼見著卷著邊就要燃了,慕洵盯著那融印,忽而淺歎一聲,將密函遠火,收入匣中。


    “大人,”殿外侍從傳報道:“有人請見。”


    “這個時候?是哪位大人?”慕洵將那匣子收好,衣冠擺正,示意皎月拿件深色的裘衣為他披上,好讓身形不至過分突兀,襯得人也殷實些。


    “那人一身尋常衣裳,捧著朝服牙笏進宮的,說是蔣尚書家仆。”小太監見他扶案起身,皎月雖在旁跟著,姑娘身量卻小,恐她扶不住,便欲上前去幫襯一把,由是接著補充道:“東西宮侍都看過的,確是尚書朝服。”


    慕洵身形一頓,一瞬訝異,盯著那小太監的眼睛問道:“可知他如何來的?騎馬還是乘車?”


    “束了袖口,當是騎馬。”小太監如實稟道。


    “也好。”慕洵當即係上那件蒼青色寶裘披風,厚重的裘領鋪在肩頸上,柔料絨絨,卻反倒為他添了幾分疏冷的味道,“領我去見見吧。”


    這小太監向來踏實周到,因此前秋才被陸戟提來在這殿中伺候,與慕洵更談不上交情,印象中隻覺得這位慕大人溫和藹然,總見他在書案前忙碌,似乎也暗於這皇宮後庭裏亙古無新的那些人情機宜。今日一時被他盯著,隻覺得那眸光中隱隱翻湧著一道與往日截然徑庭的利刃光華,如沉潭釀劍,瀑布截石,一種深濃的亮色,斂而不發,隱隱作動著。


    小太監一時驚愣,短暫地忘了跟上慕洵的步子,直到他行至廊前,腳步作頓,舒了一息,扶上一道廊柱問道:“那家仆現在何處?”


    小太監這才乍然迴神,忙念著不是,躬著腰上前去:“西側門,奴為大人領路。奴怠慢了。”


    “無妨,我亦有失措。”說罷,慕洵將身前隆色掩了掩,再緩了一口氣,轉身向女婢道:“皎月,你即去吩咐備車。”


    “大人如今要去哪裏?”小姑娘拋出這話,自是不願他如今的身子再要行車顛簸。


    “蔣尚書府。”慕洵自然領情,索性幹脆明了地應了她:“若是心憂,便與我同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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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隱約約的開始了。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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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書府坐落在皇城東麵,像長街繁華處辟出的一處禮教界碑,定然矗立在八卦正東的青龍位,巍然繁盛之餘而不改其襟懷磊落之本質,一如其他尚書府那樣,碧瓦朱簷,雕廊繡柱,門庭外吊了成簇的墨蘭盆景,眼下正開著,上頭壓了一層薄雪,花枝奄奄,顯然凍傷得厲害。


    慕洵隻瞥過一眼,便匆匆與皎月隨小廝入了內院去,眼前景致即刻便大相徑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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