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軍裏的,走之前簽了名,願意將屍體交於元化與我研究。文件在那裏,遺書上寫,若是身後能夠澤披世人,也不枉這麽稀裏糊塗走這一遭。」


    姚珞表情平靜地拿著好不容易讓工匠打磨出來的手術刀,身邊還有麵色蠟黃的石商與石徵。她本人並不是醫學生,但是現在上戰場殺人殺多了,早就知道哪裏適合下刀:「心,肝,肺,胃、腸。」


    「英存姐姐,你和師父……南星北翼,你們兩個什麽時候來的!」


    「今天。「


    石商差點沒暈過去,但依舊咬牙再旁邊抖著手畫圖:「這事兒太大了,公台還去出征,咱們根本攔不住小姐!」


    「阿音呢?」


    「音姐有攔過小姐的時候?」


    石徵的怨氣差點就要上天,在旁邊抖抖索索記錄著華佗的每一句話:「而且你可知道,小姐居然也簽了!」


    「別看英存,我也簽了這個。迴頭我死後你們在我身上隨意動刀,多了解點是一點。」


    華佗隨意擺了擺手,雖然害怕但也硬著頭皮認真將血管走勢給畫了下來。曹榮差點沒暈過去,隻覺得這世道真是變得太快,讓她根本就趕不上。


    「這件事情幹係太大,隻能我與元化來做。世人多望死後安寧,你也不用在意,若有報應朝著我來就行。」


    曹榮僵立在那裏良久最後艱難邁動步伐,微微閉上眼睛後再睜開大步走到華佗旁邊,也不管姚珞最討厭的下跪之事,對著眼前兩具屍體毫不猶豫跪下後磕了一個頭。


    「如此大功,多謝二位。」


    隨即她才站起來,拿出旁邊備好筆記本翻開,小心翼翼拿著削好的鉛筆湊到華佗旁邊伸手畫下了那具女屍的肌肉紋理圖。


    「這件事情,除了我們幾個還有別人知道麽?」


    「就我們幾個。」


    「主公也不知道?」


    「……」


    姚珞沉默片刻微微勾起嘴角,然後再繼續與所有人講解她還記得的人體知識:「不知道。」


    「那……」


    「我不會做任何對不起東家的事情,隻是有些事情不會告訴他,而且這類『事情』,我此生不會超過三件。」


    不會超過三件,那麽這件事情,是第一件麽?


    經過一天的解剖後聽著姚珞稱唿兩位為「大體老師」,等到確認全部記下以後曹榮看著幾個人一點點將他們身上的傷口縫合完畢,石商再用粉和胭脂將兩個人打扮得漂漂亮亮,最後站在旁邊對著他們深深鞠躬。


    「讓他們入土為安吧。」


    「好。」


    恍惚著摘下身上所有的防護迴到家中,曹榮下意識想要去州牧府上找丁夫人,卻又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先沐浴洗完,等到了因為走了不少人而被調來廩丘的戲誌才。


    「誌才。」


    「盈豐?怎麽了?」


    看著妻子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樣戲誌才愣了愣,隨即笑得無奈:「我並不在意孩子,若有孩子,我實話說,也不希望他再姓戲了。」


    「不不不,不是這個。」


    沒想到戲誌才居然會想到那裏,曹榮擺了擺手,看著戲誌才還是決定開口:「誌才,我有話想問你。」


    「嗯?你說便是了。」


    「若是有一天,你能幹一件讓天下人收益的事情。」


    看著曹榮的表情戲誌才微微抿嘴,上前幾步先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坐下,隨即才看著她的眼睛示意她說下去。曹榮穩了穩心神,聲音裏愈加多了點鄭重:「可這件事情會讓所有人痛罵,會遺臭萬年,會永不得好報應,你會去做麽?」


    「我聽你這話,仿佛你是在說……英存?」


    「……」


    戲誌才低笑了一句,隨即聲音愈加溫柔:「她現在不已經是了麽。」


    聽著戲誌才這句話曹榮呆在當場,腦海裏閃過自己第一次見到姚珞時的模樣目光直直地看著遠方,良久突然落下了淚。


    「她這是,為了我?」


    「盈豐?」


    感覺到自己被一片溫暖環抱住時曹榮再也忍不住,抓著戲誌才衣服幾乎可以說是淚如雨下:「她何苦,她何必如此!」


    「大約是她無所畏懼,而她想要的東西,比她的命還重要。」


    輕輕拍著曹榮的背,戲誌才大約也知道她去了哪裏。關於解剖這件事情,他和郭嘉其實都有摻一腳、甚至於夏侯兄弟也同樣加入其中。沒有他們聯手按下,又怎麽可能瞞得過曹操?


    姚珞要做的事情總是驚世駭俗,卻又好像每一件事情都被她做成了。不管是不隱瞞身份、以女子之身出仕上戰場,還是現在開「天下之師」所言造紙、與蔡琰作書,再到如今與華佗一起研究人本身,她每一步都走在一不留神,就會徹底粉身碎骨、再也沒有身後之名的懸崖峭壁上。


    若是沒有姚珞,這世上又會如何?


    怕是不會有如今的曹榮、蔡琰、趙姯,鄭玄不會來兗州,太史慈、徐福、趙雲、甘寧不知所蹤,他也不一定能夠站在這裏成為謀士。


    「我一開始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但現在,卻又覺得她應該怎麽辦?」


    「她……我覺得盈豐你,倒是不用擔心她。」


    畢竟那是姚珞,是珞珞如石,存於千秋的姚珞。


    與華佗一起把兩位大體老師葬在兗州軍的共用墓地裏,再在前頭空白石碑處留下名字讓刻石匠人把名字刻在碑上,姚珞看著碑前似乎還有人放了一杯薄酒笑了笑,同樣在碑前放下了一盆前幾日從外麵移植到盆中當盆栽的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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