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團白霧以兩人為中心炸開,氣機向四周迅速擴散開來。


    兩名劍修,竟然誰都沒出劍,拳對拳,腳對腳,眨眼間交換了十七八拳,一步不退,拳拳到肉。


    高台上砰砰悶響不斷。


    四周觀戰樓台上一時間鴉雀無聲。


    少陽劍宗人人煉劍,體魄皆強於其餘四宗門人,煉體者不在少數,主要目的,不在於體術本身,而是借體術淬煉軀殼和身體小天地,便於更好承載淩厲劍意。


    哪像高台上兩人,直接體術拳腳相加。


    “真是恥辱啊!修行者怎麽能學粗鄙武夫打鬥。”


    有人提出不同意見,自然有附和、有反對。


    “體術怎麽了,真到了戰場上,大家境界差不多,體術才是最管用的法寶。”


    意見不同的雙方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高台上,砰砰……兩人身形化作片片殘影,碰撞之聲不絕於耳。


    “臥槽,這二位還是人嗎?這麽快。”


    “你看不起煉體,怎麽樣,上台去試試,我敢說二十丈以內,連術訣印都沒辦法結出來。”


    “這二位平時住在煉劍峰不成,挨了幾十上百拳,屁事沒有。”


    剛剛還在爭執雙方,注意力全部給吸引到高台上。


    轟然聲中,兩條人影倏然分開。


    曹貞明顯退得更遠,身上黑袍氣機鼓蕩,漣漪陣陣。


    “體術見識過,再看看你破陣能力。”


    喝聲中,曹貞身邊虛影幢幢,十餘件法寶次第排列,如兵列陣,瞬間便組成一座先天八卦陣法,由內及外,不斷擴張。腳踏罡鬥,飛劍自劍鞘振鳴而出,一化數十,占據外沿陰陽卦爻圖案。


    布陣之快,結印之迅速,一套下來,竟然不比自大狂陸離慢上多少。


    “這個曹貞實力如此強悍!以前竟然在諸峰默默無聞。”


    連主席看台上的數位首座、大長老也開始議論起來。


    天門峰首座微笑不語,心裏卻七上八下。


    曹貞天生便是厚積薄發那種特殊人才,花了天門峰極大代價培養,要的就是讓他在合適的場合一鳴驚人,從而拔高天門峰在宗門中不上不下的地位。


    哪還有比秘境爭鋒更合適一戰成名!


    天下事往往事與願違,想法是好的,做法也沒問題,偏偏事有湊巧,遇上了如日中天的林默。


    前不久才在上林城生擒過後土宗左護法的後起之秀。


    別人不相信這個戰果的真實性,身為九峰首座之一,有宗門第一手情報資源,其中過程描述清清楚楚,不由他不信。


    他怎麽就抽中了這個怪物!


    路瀟道:“各位怎麽看這場輸贏?”


    在座諸位都把他當愣頭青,沒人搭理。


    路瀟訕訕道:“我還是賭曹貞能勝,一座本命法寶構成的北鬥天罡陣,那林默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在一炷香時間內破開。”


    石革瞥了一眼,沒好氣道:“半炷香,難不成先前那一通貼身肉搏白打了。”


    觀戰樓台上熱鬧非凡。


    開盤的開盤,坐莊的坐莊,臨時賭局四處開花。


    整個戰鬥隻有不到半炷香的時間,說結束就會結束,莊家們抓緊最後一點,大肆收羅著身邊同伴下注,動作熟練,須臾之間,源源不斷砸落的晶石就填滿了無數多寶袋。


    林默並未急著開陣,而是站在原地觀察。


    破陣不難,用不著思考,利用‘寂’天授神通,一劍即可開陣。


    但那是他壓箱底的本事,十餘座觀戰樓台上,不知坐了多少覬覦他身上秘密的神遊期長老們,他不想暴露任何秘密手段,‘情結’、五行真源、寂,如果不是生死攸關,絕不在眾目睽睽之下展示。


    一旦別人有所防範,下一次再遇上諸如東門襄、千玄之流,死的一定是自己。


    光陰在流逝,留給兩人在台上的時間剩不了多少。


    觀戰樓台上,很多押注林默的人開始焦躁起來,紛紛撲到樓欄前,大聲鼓噪。


    王屏峰也著急,拉著二師兄衣袖:“林師弟怎麽還不動,莫非他破不了這座陣法?再怎麽著,也得動一動啊!至少給證監長老看看,到最後也能落個好印象不是,加上他纏鬥占上風,最後怎麽判定,誰說得準?”


    嚴夜洲擺了擺衣袖,笑道:“你再扯,我這衣袖扯破了你賠?”


    王屏峰不服氣,瞅了眼周意竹,放開衣袖,趕緊挪到二師兄另一邊,說道:“有周師姐幫你補,賠什麽賠,二師兄光說笑話。”


    嚴夜洲目不斜視:“林師弟有他自己的想法,你看下去就是,何必問我。”


    一炷香剩下不到十成一。


    林默動了,一動則如雷霆,腳步快速移動,繞著曹貞布下的陣法轉圈,拳頭不斷轟砸陣幕表麵。


    起初看不出造成什麽影響。


    數圈之後,曹貞布下的本命法寶大陣開始搖晃,整座陣法發出嚓嚓響聲,仿佛瓷器在夜深人靜時開片殞裂,既未裂開,也不平靜。


    移動越來越快,聲響越來越密。


    陣法搖晃也越來越快。


    證監長老宣布,一炷香時間已到。


    林默停下,望著陣中的曹貞,眼睛裏充滿讚許,也僅僅是讚許。


    陣未破。


    九峰派出的證監長老也很為難,紛紛將目光投向臨淵。


    這場爭鋒,從術法的角度來看,曹貞展示出了過人的天賦能力,充分發揮出天門峰大衍術訣精髓,恰當合理運用術法彌補了自身弱點;而林默則依靠強悍的體術,完全壓製曹貞,能力上稍勝一籌。


    他們很難裁定這場爭鋒誰勝誰負。


    臨淵迴頭征詢九峰首座意見,聰明人通常不會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何況得罪人的事情,更沒人願意表態。


    所有人目光又集中到了宗主那裏。


    “看我幹嘛!臉上有花還是咋地?”


    李凡麵色不善,心思似乎並不在這場爭鋒上。


    石革微笑:“台上那兩位誰勝誰負,證監長老們無法確定,請宗主一言決之。”


    “一言決之。”


    李凡鼻孔發出哼哼聲,“本宗主若能一言決之何至於有這場秘境爭奪,告訴他們,要麽延長比試時長,直到分出勝負,要麽一方主動認輸,心甘情願退出。”


    天門峰首座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身邊的雲巒峰首座攔下。


    這時李凡起身,看了眼高台之上正等候裁決的兩人,轉身麵對九峰之主,一字字道:“從即刻起,本宗主將閉關,直至戰爭發生,在此期間,宗門一應大小事務,交由掌律石革,宗門大長老季長卿,刑堂大長老平塵三人共決之。”


    “什麽?”


    九峰首座猝不及防,大眼瞪小眼,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李凡根本不理會,也不打算給他們問話的機會,身形一晃,氣機漣漪四起,整個人已從觀戰主席台消失不見。


    正如請客吃席,剛吃一半,一家之主撂挑子說他不奉陪了,把一桌子人晾那兒發呆,除了掌律石革外,無人了解發生了什麽?


    大夥兒一股腦又瞧向石革。


    宗主交代的三個人中,隻有他在場。


    石革毫不理會,直接吩咐臨淵:“平局,兩人進入下一輪。”


    一經宣布,觀戰樓台上一片嘩然。


    有人開始大罵黑幕,多半不在於質疑爭鋒公平性,而是下注賭的人,除了莊家,沒有贏家。


    爭鋒戰曆年就沒出過平局。


    賭客們紛紛找上莊家,準備要求退注,哪知莊頭們不慌不忙,亮出各自招賭紅紙,紅紙上黑字寫得分明,勝、負、平,三種結果,三種壓注賠率,隻不過平局放到了最後,蠅頭小楷寫就,賠率還挺高,可惜沒人留意到這個,大家慣性思維,隻關注到勝負,根本就沒去看莊家那張招賭紙。


    從未出現過平局的比試,誰會發瘋去壓平局!


    曹貞拱手道:“說實話,曹某的確占了時間上的便宜,再給林師一點時間,這座陣根本守不住。”


    林默笑笑,一頓足,轉眼間出現在候戰台上。


    嚴夜洲心聲問道:“怎麽迴事?”


    林默心聲迴道:“曹貞很不尋常,具體怎麽樣,我也說不上來。”


    嚴夜洲不好多問,候戰台中有不少宗門長老在場,心聲交談同樣不可靠。


    築基中期組爭鋒繼續。


    接下來顧鳴再下一城,嚴夜洲涉險過關,中期組最後隻剩下十五人,三取其二,隻要保證不連輸兩場,基本可以保證拿到進入秘境資格,不過藥王峰三人入圍,抽中自己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


    而初期組接下來的一輪競爭進入白熱化。


    二十場戰鬥,一人輪空,王屏峰出奇製勝,用七粒法丹生生砸昏一名橫劍峰弟子,引來觀戰台噓聲四起,有人質疑比試不公,卻沒得到臨淵長老迴應;曹一舟好運連連,竟然輪空,直接進入前二十一人。


    “林師弟給的法丹果真管用,我發現比符籙使起來還方便。”


    王屏峰樂滋滋的,喜不自勝,拿出多寶袋中酒水,給藥王峰剩下的師兄弟每人分發了一壺。


    嚴夜洲習慣性說教:“法丹雖然威力巨大,卻不似符籙術可控,偶爾用一用出奇製勝還好,倘若麵對有所提防的對手……”


    王屏峰趕緊躲到林默身後,遠離二師兄。


    林默道:“接下來我們這兩輪就很關鍵了,嚴師兄有何看法?”


    顧鳴也難得湊過來,不過沒開口,腰板筆直杵那兒。


    嚴夜洲道:“最佳辦法自然是看菜下菜碟,大師兄你說呢?”


    顧鳴道:“隻要不對上天門峰曹貞,集仙峰崔巍,其餘人無所謂,所以我可以讓一場。”


    林默道:“遇上誰,我都無所謂,讓一場不影響結果。”


    顧鳴哼出一聲,昂起下巴瞧往別處。


    如果說爭鋒戰開始前,他對林默還帶著幾分不服,此時內心裏麵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


    單單曹貞展示出來的體術修為和術法造詣,便不是他可以應付得來的,同樣的境界,人家有術訣法寶一流,根本沒可比性。


    嚴夜洲指著自己鼻子,“這麽說來,被讓的那個就隻我一個。”


    單以戰力論,三人中,他確實排在最後。


    林默道:“用不用送你幾瓶法丹?”


    嚴夜洲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也似。


    王屏峰不屑地道:“死要麵子活受罪,眼看就差這一哆嗦,二師兄你就舍不得放下點麵子。”


    周意竹嗬斥道:“以為人人都像你。”


    嚴夜洲輕輕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他們也是為我好。”


    周意竹還是極度不服氣衝王屏峰一哼聲,驕傲地移開視線;王屏峰幾乎做了個同樣的動作。


    ……


    接下來的比試,正好輪到中期組,不再每輪淘汰。


    顧鳴、嚴夜洲運氣不錯,首輪既未抽中自己人,也未與最強者曹貞和崔巍對上,分別贏下一輪,基本保證前十無憂。


    林默出場遇上一位飛泉峰同門,打完招唿,等那位同門祭出飛劍,還沒來得及施展術法,已經被他一腳踹下高台,飛劍失去聯絡,隻能無奈認輸。


    曹貞、崔巍各自戰勝對手,同樣得到一勝,非淘汰賽輪空一輪運氣真不算好,除非下一輪取勝,否則極有可能一敗即出局,那位幸運兒一臉苦笑,坐在欄杆邊喝酒解愁。


    中期組這一輪不再與初期組間隔,直接進行次輪。


    林默預想的本峰對壘並未發生,曹貞對上顧鳴,一番快到眼花繚亂的鬥法後,顧鳴飛劍被曹貞擊落,證監長老為防雙方打出真火,馬上叫停爭鋒,這一場自然是顧鳴失敗。


    嚴夜洲遇上一位千仞峰高足,首座石革親傳,中期圓滿,境界上碾壓,加之千仞峰劍訣擅以力壓製,很快二師兄就敗下陣來。


    首輪輪空的那位同門,很不幸抽中橫劍峰弟子,給人一陣疾風暴雨般快攻,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但輸了一陣,即使次輪再上,大概率也沒了扳迴一局的機會。


    林默也不走運,抽中崔巍。


    崔巍傲立高台之上,等著他飄然落下。


    觀戰台上,人人屏氣凝神,全部目光凝聚,露出期待。


    上一戰林默贏得太輕鬆,所有人都想看看,他一人獨擒東門襄的傳言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實。


    “林師,打倒他。”


    不知從哪邊樓台發出了這聲高喊,林默的擁躉們開始齊聲高唿,為他助威,就連集仙峰觀戰台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音,隻不過遠比其他樓台來得微弱。


    “盛師兄太輕敵,便宜了嚴夜洲,你可沒那種好命,遇上了本人。”崔巍冷冷瞧著對方,眼睛裏毫不掩飾嘲諷。


    林默雙手負後,神色鎮定,微笑道:“我若出劍,你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我給你個主動認輸的機會,反正大家都在傳宗主故意給我和二師兄機會,崔兄主動認輸,也不會丟了麵子,反倒是我這個挾丹自重的家夥,肯定被諸峰鄙視。”


    “認輸?”崔巍聞言一愣,隨即仰麵大笑,似乎聽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話,眼中殺機漸生。


    “林默,光憑體術勝不了崔某,這麽多年,你以為祖峰傲視群峰,名聲是白撿來的。”


    崔巍右手抬起,術訣已掐好。


    有前車之鑒,他可不想被林默打個突然襲擊。


    法袍之上靈光流轉,數十張符籙自腰畔符袋冉冉升起,圍著他身體打轉,金光熠熠,耀眼生輝。


    林默笑道:“符籙術是吧!我也會。”


    說著話,他身邊也有符籙轉動,旋轉如風,打造出一座颶風防護。


    然後他連人帶旋風,向崔巍撞了過去。


    轟然巨響,兩座符籙陣炸出火光雷電,無數電絲如一條條蜿蜒的銀蛇,鞭打地麵,高台地麵一片焦糊,到處是網狀裂紋。


    兩個人都在後退。


    “臥槽,符籙還能這麽用。”


    “難道他不怕符籙炸開,傷了自己?”


    “他是體修啊!要傷也是崔師兄傷得更重。”


    “以傷換傷,這姓林的可真夠狠的。”


    卓麟斜瞥著重陽,小聲道:“這林默手段多,花樣百出,即使老弟破境,也未必討得了便宜。”


    重陽不停搓著指頭,道:“打不過也要打,晦冥的仇不可能不報。”


    “不如……”卓麟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重陽搖頭,“此乃私仇,絕不假手於人。”


    卓麟歎著氣,不好再勸。


    崔巍倒退中,飛劍掠出,瞬間失去蹤影,再見到時,已在林默身後,無聲無息。


    無數人發出驚唿。


    飛劍瞬移,崔巍在前幾場戰鬥中從未展露,留在了最後一場,留在了林默身上。


    林默同樣在倒退,瞬間感覺到了背後襲來的劍意,不能停下來,很可能就自行撞上劍尖。


    電光火石間,他左腳足跟重重落地,身子竟然筆直地向前激射而去,絲毫不去理會背後襲來飛劍,身影竟比飛劍更快。


    “劍影流光。”無數驚唿出聲。


    眾人眼前一花,崔巍踉踉蹌蹌向前走出幾步,直挺挺撲倒。


    追襲林默的飛劍,此時正握在林默手上,煞有介事地端詳著,極其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嘴裏還品評一番:“劍不錯,人品太次。”


    隨手一扔,劍鋒貼著崔巍的左臉,錚的一聲插入地麵,劍尾擺動不已。


    崔巍左臉龐劃出一條極細的血線,血珠緩緩滾落。


    “此戰,林默勝。”


    臨淵趕緊宣布,生怕林默不出氣上去給崔巍幾腳。


    ……


    兩輪戰罷,獲得兩連勝僅有三人,一勝一負者高達六人,九人全部入圍神緣秘境資格,剩餘最後名額,留給了兩敗者捉對再戰。


    初期組最後登場。


    林默耐心看完了整個爭鋒,曹一舟和王屏峰如願得到資格,王屏峰最終靠砸法丹取勝,引觀戰台噓聲一片。


    宋明、重陽、卓麟如願獲得勝利,為各自代表的山頭保留住顏麵。


    整個爭鋒戰下來,藥王峰三位築基中期和兩名初期入圍,一改往年顆粒無收局麵,成為今年爭鋒戰最大贏家,洗刷大家對藥王峰不擅戰鬥的固有印象,實在令主席台上的計四大喜過望,不斷揪著胡子,笑嗬嗬接受著諸峰首座言不由衷的祝賀。


    勝利才是最實在的,管他祝賀是否言不由衷呢!


    看著周圍充滿忌妒和鄙夷的眼光,計大長老心情格外愉快,


    讓別人忌妒,隻能說明你的優秀。


    雖然忌妒並非針對自己,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嚴夜洲也是滿麵笑容,與周意竹牽著手走在最前麵,顧鳴則一個人走在隊伍最後邊。


    林默左邊王屏峰,右邊有個曹一舟。


    如今這兩位成了他的小迷弟,當然身份上還是師兄,雖說王屏峰力主林默應該按規矩,當仁不讓挑起大師兄重任。但他私底下小心思,何嚐不是想讓藥王峰山巔嫡傳重新排位,他也好排位在周意竹之前,以師兄身份好好打壓下她的囂張氣焰。


    林默自然不會遂他心願。


    別說大師兄,就算宗門給個少祖稱號,他也不願意接受。


    前車之鑒猶如昨日。


    他永遠不會踏上父親曾經踩過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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