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無礙,臣”


    “謝主隆恩。”


    第70章 撞破


    魏庭軒心中慚愧。


    哪怕是陛下吩咐,他不過領命辦事,但那補湯也經他之手,魏庭軒深知藥效如何。


    他放不下心,生怕陛下未經人事,不知其害,將他們的頂梁柱霍相給補過了頭。


    正要再多嘴問兩句,秦修弈就放下手中的奏折,“魏都統,幫朕沏茶。”


    魏庭軒隻好閉嘴,同時又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但他也並未深究。


    霍少煊緩緩走到秦修弈身邊為其研墨,秦修弈放下手中的奏折正欲開口,就聽聞門口又傳來一聲。


    “陛下,貴妃娘娘覲見。”


    屋內忽然微妙的一靜。


    魏庭軒放輕了倒茶的動作,不敢迴頭。


    秦修弈反應迅速,借著桌案遮擋,牽住霍少煊的手輕輕晃了晃,而後才朝門外道。


    “宣。”


    門被人推開,一位長身玉立,身姿窈窕的女子緩緩走來。


    她一雙桃花眸卻不顯嫵媚,隻叫人覺得清冷孤傲,皮膚白皙,容貌絕佳。


    隻一眼,就令霍少煊頓時悟了秦修弈那日所言。


    她與秦修弈的確是一類人。


    單看其表,仿佛濯清漣而不妖的蓮,但當人們隻關注於池上蓮花之際,就忽略了那水底危機四伏,暗潮洶湧。


    如今玄政殿內皆是心腹,江輕落便也沒再裝得一副賢良淑德,蕙心蘭質,不卑不亢地一行禮後,便淡淡道。


    “陛下。”她眸光一轉,在霍少煊身上停留片刻,不知為何語氣放緩了些,“霍相,久仰大名。”


    霍少煊動作一頓,借著桌案遮擋,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從秦修弈那裏抽了迴來。


    旋即他淡笑著朝江輕落一行禮,“殿下抬愛了。”


    並非公主殿下,也非貴妃娘娘,而是殿下。


    江輕落一怔,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看向霍少煊的目光愈發欣賞。


    秦修弈猛地起身,狀似無意地擋在霍少煊身前,俯視著下方的人,“做什麽?”


    江輕落挑了挑眉,眼中閃過嘲諷,秦修弈分毫不讓,似笑非笑地用眼神警告她。


    “陛下,臣妾的發簪已贈良人,不必如此緊張。”


    在明盛,女子將發簪贈予他人,便是托付之意。


    魏庭軒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將手中的茶盞遞給陛下,後退兩步,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轉。


    發簪?


    “是嗎,那朕便提前恭賀殿下了。”秦修弈腦中似乎閃過什麽,但眼下他並未深思,隻是接過魏庭軒手中的茶,靠著桌沿問,“你來所為何事?”


    “自然是來與陛下談筆生意......”她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函,朝幾人晃了晃,“東江鄴狼子野心,不過……玄國似乎也不乏與之臭味相投之人。”


    “若陛下感興趣,不妨對‘日後’的明盛,稍加幫襯?”


    對麵三人的神情在瞬息間變得凝重。


    “這是自然。”秦修弈收斂了笑容,放下茶盞緩聲道。


    “庭軒,為殿下沏杯熱茶。”


    -


    東江鄴與風關僵持不下二十餘年,戰事一直不歇。


    林征將軍自接任風狼營後,便將餘生交由風關,最終倒在塵土飛揚,風刀霜劍的戰場。


    即便如此,也未曾等來敵方撤兵,百姓安康的那一日。


    但如今五國的製衡已被破開了一個缺口,變得岌岌可危,隨時可能全麵崩盤。


    明盛與狼玄月吞並五溪,各自拿下四城,狼玄月易主,國力不穩,但明盛這些年一直穩中求勝,拿下四城後,又野心勃勃想攻打東江鄴,不過其兵力薄弱,隻得朝兵力強盛的狼玄月示好。


    東江鄴自國師死後,這些年便大不如前,如今明盛又與狼玄月和親,他們自然不願坐以待斃。


    既然攻不破風關,那便當機立斷撤兵,集結三萬大軍繞了水路,一路朝青兆南北攻去。


    青兆南北早已多年無戰,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攻破防線,好在駐守西邊的青安將軍率領援軍及時趕到,逼退敵軍至青兆境外。


    並派兵連夜快馬加鞭趕入玄京求旨支援。


    朝堂之上一片凝重,如今遠崢將軍服刑後於府中修養,孫副將雖說暫時接任,但其終究難堪大任。


    玄國不乏名聲響亮的大將,但京中掌權之人顯然並不待見,四大名將也不願整日勾心鬥角,便幹脆不爭不吵,領旨常駐邊關。


    左右不過為了保家衛國,在何處都一樣。


    “陛下,東江鄴與風關打了二十餘年都不曾撤兵,若非打定主意,決計不會忽然轉攻青兆!”孫副將擰眉道,“想必也是忌憚於明盛與我國交好,既然如此,不妨將任大將軍調令至青兆......”


    “萬萬不可!”謝閣主立即道,“風關至為重要,若東江鄴調虎離山,我等豈不是恰好中計?”


    眾朝臣吵得不可開交。


    霍少煊與上首的秦修弈對視一眼,旋即緩聲道,“陛下,如今明盛親近我國,那麽鄰城鄴泉便暫時安穩,不妨先將駐守鄴泉的嚴將軍調......”


    “陛下。”羌明賦忽然從殿外步入殿內,打斷了霍少煊所言。


    眾人的目光皆看過去,羌明賦跪下道。


    “迴稟陛下,葛將軍於殿外求見。”


    秦修弈眉梢輕動,頓了頓才沉聲道,“宣。”


    殿外葛清昌並未著官服,而是一身粗布衣裳,受刑後麵色略顯憔悴,得到傳召後也並未入殿,而是跪在門口,叩首道。


    “罪臣葛清昌,拜見陛下!”


    秦修弈神情淡淡:“葛將軍不在府中好生修養,這是做什麽?”


    賢親王也因先前戶部之事而避嫌,一直告病休養未曾上朝,不過無論他來與不來......朝中也多為他的耳目。


    葛清昌聞言將身子伏得更低,聲音誠懇,“迴稟陛下,臣聽聞東江鄴轉攻青兆,如今事發突然,貿然調令恐怕並非萬全之策,臣自知有罪,不求陛下赦免,但求陛下給臣一個贖罪的機會!”


    秦修弈擰眉:“暫且不提贖罪,你本就有傷在身,如何能領兵出征?”


    “此等小傷在陛下跟前不敢賣弄,陛下當初為守風關九死一生,臣又怎會因此卻步?”葛清昌沉聲道,“還望陛下莫嫌臣戴罪之軀!”


    兵部朱侍郎上前一步,“陛下,玄崢營乃葛將軍一手操練,再無旁人比其更加了解,如今正是危難關頭,既然葛將軍如此誠懇......不妨,暫且一試?”


    大理寺少卿張鋒接茬:“陛下,臣認為朱大人所言極是,事已至此,不如給葛將軍一個贖罪的機會!”


    “臣附議!”


    “臣附議......”


    眾人紛紛應聲,謝書年與厲銘鵬不著痕跡地朝霍少煊望去。


    霍少煊極輕地點頭,給了他們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賢親王的狗忠心耿耿的領頭,不少人略微思慮後,便跟著附和。


    秦修弈若有所思地望著眾人,沉吟片刻,“好,葛將軍既然主動請纓,那朕便給你這個機會。”


    “葛將軍想必如今已經幡然醒悟,往後便更要嚴於律己,若你此次戴罪立功,功過相抵,朕便不再與你計較......”秦修弈眼神淩厲地睥睨下方,嗓音極具壓迫感,“而若你再犯一次,用不著大理寺捉捕,朕親自提劍送你上路。”


    “是,是......”葛清昌一愣,旋即狂喜:“臣遵旨!謝陛下隆恩!”


    “陛下英明!”眾人齊唿。


    -


    深秋已過,凜冽的寒風日漸刺骨。


    玄政殿內。


    霍相輔無論如何都不願破了規矩。


    陛下拍了拍身側示意他坐下,卻慘遭拒絕,霍少煊又另外搬來一把木椅,坐在他身右手邊。


    英明神武的陛下懷揣著用厚棉布嚴實包裹的湯婆子,輕輕歎息一聲。


    替秦修弈批奏折的霍少煊淡淡抬眼,棉布雪白,他一眼便又看見了對方手上的細小傷痕。


    手上的動作停下,霍少煊忍不住擰眉,忽然伸手握住對方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


    他並未多言,隻是將那微涼的指尖焐熱後,又慢慢收迴手。


    霍少煊知曉秦修弈身上有多少處傷,他在心中自虐般描摹了成千上萬遍,自己慢慢琢磨著哪處是刀傷,哪處傷及命脈,是如何受傷,以及......秦修弈渾身浴血的模樣。


    但他從未過問過“疼否”亦或是“為何受傷”。


    霍少煊並非不在意,隻是他深知。


    平日裏秦修弈有個小傷小痛便仿佛受了多大委屈,蹭過來撒嬌,叫人哄著他。


    待到真正受傷了反倒不願讓他知曉,都是自己先躲起來養好,過陣子再嬉皮笑臉地出現在他眼前。


    若自己詢問,秦修弈必然會笑著說“不疼”,但無論如何都不會不疼。


    秦修弈不知他每每趕往風關,自己便站在高樓之上遙遙望著那鮮衣怒馬少年郎,朝風關而去的路途漫長。


    他瞧著對方的身形從單薄到挺拔,揚鞭的姿態從利落恣肆到淩厲內斂。


    從以美貌著稱的九殿,到名揚天下的兆安王。


    他不會阻止秦修弈奔赴戰場,但也希望他身上少添新傷。


    霍少煊心緒翻湧之際,一雙手忽然捉住了他的手腕,旋即一股巨大的拉力襲來,霍少煊一時不察便被拽了過去。


    “愛卿不願坐這把椅子,那坐朕腿上如何?”


    秦修弈將他抵在案前,嗓音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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