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弈攥緊了拳頭,勉強冷靜了些。


    “若是不讓你去風關吃幾年苦頭,你那炮仗似的個性,如何能穩住大局?”


    霍少煊盡力方緩嗓音。


    秦修弈身形僵硬,一言不發地放下手。


    這下他眼底的傷痛與失神無所遁形。


    霍少煊心中酸澀,遲疑了一瞬,還是僵硬地抬手將人抱進懷裏,忍不住輕歎。


    “好了......陛下如今已是一國之君,怎還如此小孩心性?”


    第52章 逢場作戲


    這聲“陛下”,沒了以往的譏諷嘲弄。


    秦修弈眼睛通紅,默默將腦袋埋進霍少煊的頸窩裏,一動不動。


    熟悉的雅竹氣息經久不變,像是有了熏香的絲縷痕跡,滿滿落在秦修弈的身上,將其包裹。


    霍少煊收起了淩厲的姿態,許是夜裏朦朧,如同夢中的重逢令他眼神難得溫和,這幾年來一直空落落的心,像是被人輕輕攏住,放迴了原處,踏實自在。


    外麵隱約傳來一陣陣動靜。


    不難想象是如何的兵荒馬亂,隻是似乎與他們相隔甚遠。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就在令人困乏安心之際,霍少煊忽然一把推開他,動作狠辣,幹脆利落。


    秦修弈毫無防備,踉蹌了兩下後,略顯狼狽地抬手撐住一旁的矮桌,愣怔地抬眼,睫毛上還掛著欲落不落的淚珠。


    霍少煊兀自活動了一下腕骨,垂眼輕笑一聲,“陛下,哭完了麽?”


    秦修弈仿佛預料到他要做什麽,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冷著臉倔強地擦幹眼淚,“……明日還有早朝,莫要傷我容顏。”


    霍少煊原本的確打算泄泄火,管他九五至尊還是天王老子……但一抬眼,就見秦修弈乖乖走到他跟前閉上眼睛。


    忽然心軟了那麽一下。


    即便心知他如今恐怕也是隻狡猾有手段的野狼,褪去了幼崽的圓潤憨厚,蟄伏在暗處伺機而動,眼泛幽光,打算咬破獵物的命脈,但霍少煊還是停下了動作。


    許是方才氣血上湧,秦修弈的耳尖與眼尾都泛著薄粉,如同桃瓣一般,剔透可人。


    如今他年長後輪廓淩厲不少,削弱了幾分柔美之意,有種說不清的清冷孤傲。


    過去的九皇子尚未長開之際,就極為漂亮靈動,雖說性格頑劣,常常惹禍,但就是令人下不去手。


    這容貌隨了素有“第一美人”之稱的昭元皇後,真是羨煞旁人。


    霍少煊也不過是個俗人,他冷眼端詳了一番秦修弈微顫的長睫,手在空中懸了片刻,旋即輕拍了一下對方,轉過身道,“行了。”


    秦修弈緩緩睜開眼,垂頭掃了一眼對方拍過的地方,心癢地舔了舔唇。


    貓撓似的一下,這是在撒嬌嗎?


    秦修弈輕輕撚了一下手指,嗓音微啞:“那扯平了?”


    霍少煊挑眉,迴頭瞧他,反問道,“扯平?”


    秦修弈理直氣壯:“當初你騙我一次,如今我詐你一次,豈不是剛好?”


    “陛下這賬算的比潘大人還清楚。”霍少煊似笑非笑,下意識出言譏諷,仿佛方才的柔情隻是鏡花水月。


    秦修弈心中微歎,但也並不著急。


    來日方長。


    他並未再談此話題,而是收斂了神色,若有所思地問道。


    “如此說來,當初我率兵入京突遇埋伏,並非淵帝所為,而是賢親王的旨意?”


    他麵容平靜沉穩,不過瞬息之間就藏好了情緒,若非眼尾還泛著紅,完全瞧不出方才是如何惹人垂憐的。


    當真是有有千萬副麵孔,不知是否由於被詐了一迴,霍少煊恍惚間懷疑方才這心眼極多的玩意,如今是否仍然在逢場作戲。


    他停頓得有些久,秦修弈詢問的看過來。


    霍少煊眼神複雜了一瞬,緊接著點頭,“是,他擔憂你對淵帝仍有情誼,下不去手,想借此令你心灰意冷。”


    “下不去手?”秦修弈匪夷所思,笑容裏帶上了些危險的氣息,“這老家夥真有趣。”


    霍少煊眼前浮現出秦修弈親切的喚賢親王“皇叔”的模樣,眼神愈發狐疑地打量他。


    “你......”


    話方才起頭,秦修弈又換了副深情款款的嘴臉,湊近眨眨眼,主動接茬,“非也對你是真心的,少煊。”


    霍少煊冷眼睥睨他,秦修弈聳肩退了迴去,緩聲道,“所以,你與我割袍斷義後,賢親王可有為難你?”


    “未曾,起先我並未背叛他時,幾乎將我當做義子。”霍少煊頓了頓,“叛他後被打壓了幾迴,不過好在有謝家相助,並無大礙。”


    秦修弈在聽見“謝”家時忍不住站直了身子,不動聲色地笑笑,“你與謝書年倒是一直要好。”


    “嗯。”霍少煊並未聽出弦外之音,點點頭,“他幫了不少,援軍之事你得謝他,如今又受我牽連入獄,真不知該如何償還......”


    “不必操心。”秦修弈似笑非笑,眼神淡淡的,“朕好歹也是一國之君,還得起。”


    霍少煊覺得他語氣微妙,眼中閃過思忖,正要開口就見秦修弈按動了一側的木櫃,另一道暗門緩緩開啟。


    “如今潘大人已死,必定要掀起一場風雨,這或許隻是開始。”他緩緩轉身,“賢親王的勢力難纏,雖說已然失去了戶部這枚棋,但在其失去兵權之前,都並非最好的時機。”


    霍少煊看著他,忽然輕笑一聲,“正有此意。”


    “所以,在那之前,還需委屈陛下與我……逢場作戲了。”


    第53章 潘家父子身亡


    夜深,玄盛宮燈火通明。


    一道黑影大搖大擺地躍入殿內,玄京衛們仿佛集體目盲,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


    魏庭軒在寢宮恭候多時,他如今乃陛下麵前的紅人,外傳逐漸有取代汪公公的趨勢。


    秦修弈一腳踹上殿門,隨手扯掉蒙麵,魏庭軒懂事地遞上衣裳,並重新打開門,羌明賦緊跟其後,命玄京衛將浴桶搬入。


    如今不少人盯著宮內,這個時辰去溫泉過於引人矚目,不過任憑那幫人如何伸長了手,都探不進被玄京衛層層包圍的玄盛宮。


    此前秦修弈大大方方,並未遮掩,將玄盛宮內換了一波血,這倒並未引起賢親王的懷疑,反而令對方安心不少,愈發篤定秦修弈當真什麽都不知。


    現如今賢親王並不會去刻意試圖控製他,而是打算先博取他的信任,再慢慢將勢力滲入玄盛宮。


    隻可惜,他打錯了算盤。


    “小恪歇下了?”秦修弈低聲問。


    “是,小殿下早早便歇下了,這幾日總惦念著陛下。”


    秦修弈眼裏多了些笑意:“嗯,明日去瞧瞧他。”


    “另外,方才羌明賦已帶人順利將那名刺客清理掉,收到陛下的旨意後,便先行迴宮了。”魏庭軒眼神微凝,看向衣衫半褪,忽然頓住並抬手摸了摸衣袖的人,嗓音一滯,“......陛下?”


    魏庭軒下意識望向衣袖。


    那的確隻是一截極為普通的袖口。


    秦修弈沒搭理他,兀自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這才慢悠悠道,“瞧出什麽了嗎?”


    魏庭軒瞅見他溫和的眼神,背後一陣發毛,心中逐漸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恕臣愚鈍。”


    秦修弈輕“嘖”一聲,旋即褪下外衣,手指在手腕處比劃兩下,“待會命人將此處裁......罷了,命人送個錦盒過來。”


    他說著拿起一旁擱置的佩劍,小心地將那截袖子割斷了。


    魏庭軒眼神愣愣的:“......”


    他雖說與秦修弈委身於內院,但當初到底也是謀略過人,在邊關一聲令下萬人即發,文武雙全的軍師。


    他盯著秦修弈春風得意的麵容,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上次瞧見他這副德行還是......


    “陛下。”魏庭軒麵色凝滯,語氣遲疑,“這袖子,難不成有什麽玄機?”


    秦修弈嘴角上揚,接過羌明賦奉上的錦盒,將那截袖口疊疊好放入其中,旋即轉身步入屏風後,語氣漫不經心的。


    “談不上玄機,隻是少煊似乎極為喜愛,留著日後贈他。”


    少煊......極為喜愛......


    ??


    魏庭軒兀自反應了一會兒,旋即顧不上禮儀,一個箭步衝入屏風後。


    秦修弈方才跨入浴桶,挑了挑眉,“魏都統,你失禮了。”


    “陛下恕罪。”魏庭軒匆匆一行禮,艱澀道,“少煊......不是,霍相輔?”


    難不成,難不成?!


    按理說不應該啊,這二人早些時候還爭鋒相對,斷然不會夜裏頭私會。


    更何況陛下分明是在宮裏憋壞了,這才去了潘府湊熱鬧,除非霍少煊也......


    魏庭軒動作一頓,心裏忽然有了個荒謬的猜測,他幹笑兩聲,“陛下說笑呢,總不能是霍相輔也去了潘府?”


    秦修弈挑了挑眉,但笑不語。


    魏庭軒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他沉默良久,喃喃自語:“瘋了......”


    這二人當真絕配。


    秦修弈仰頭喟歎一聲,眼神複雜,水珠順著他的脖頸蜿蜒而下,“他不但去了,手上還拿著賢親王的信物,順勢借了江王的東風,這下賢親王百口莫辯,定然元氣大傷。”


    “他如何會有賢親王的信物?”魏庭軒張了張嘴,眼神愣怔,見秦修弈閉眼,額頭都急出了細汗,抬手擦了擦,“陛下,您可別吊人胃口了!”


    “魏都統,朕在沐浴,即便你如何覬覦朕的身子,也該守守規矩。”


    魏庭軒麵無表情地退至屏風之後,“陛下,請說。”


    秦修弈嗓音正經了些,簡言意駭,將事情的經過告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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