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今日相聚乃家宴,與從前沒什麽不一樣。”秦修弈看向有些拘謹的靖王妃,故意眨了眨眼,“嫂嫂這般可是傷小九的心了。”


    他們倒也不是生疏了,隻是多年未見,秦修弈如今身形高大,比靖王還要略高一些,又貴為帝王,再難窺見當初犯了錯便縮在四哥身後,委屈巴巴抱著他腿撒嬌的影子了。


    如今他這麽俏皮地一眨眼,與那時古靈精怪的模樣重疊到一起,靖王妃心裏那點拘束頓時消散了,主動湊過去細細看著秦修弈,眼中又是激動又是笑意,“規矩不能亂嘛,陛下如今又高又俊,嫂嫂都要認不出了。”


    秦修弈眼中多了些笑意。


    這話不假,秦修弈的確長著一張迷惑性極強的臉,與霍少煊的俊朗不同,他更加漂亮精致。


    但自從林征將軍與秦帝走後,身上擔著重任,秦修弈便開始刻意地不笑,即便是笑,也多為冷笑,否則難以服眾。


    漸漸的,久經沙場的煞氣不散,遮蓋住他身上純粹和那份天真。


    霍少煊在身後默默注視著,一側目卻恰好對上魏廷軒笑眯眯的眼睛,他微微一頓,旋即麵不改色地朝他點點頭,魏庭軒也禮貌的頷首。


    前方三人一路寒暄,過著橋走到後院。


    老遠便聽見一陣孩童的笑聲,一群孩子在院子裏嬉戲玩耍,身側還追著一隻胖嘟嘟的小黃狗。


    秦修弈挑了挑眉,一眼就瞧見了坐在院牆底下的孩子,他背靠著大樹,隻留給眾人一個略顯憂鬱的背影。


    但由於身軀過於稚嫩,隻叫人覺得好笑。


    靖王正要開口,卻被秦修弈攔住了,“四哥,且慢。”


    孩子們玩得盡興,並未察覺到有人靠近。


    秦修弈饒有興致地瞧著樹下孤獨幽怨的小背影,側頭問,“這是?”


    靖王神情有些古怪,輕輕歎息一聲,旋即看向靖王妃。


    靖王妃也有些為難,低聲道,“這是江王幼子……生母是江王妃的侍女,二人因此心生嫌隙,江王迫於江王妃的娘家,便將其母子二人逐出王府。”


    “但那名侍女出府不過幾日便突然暴斃。”靖王妃委婉了說辭,接著頓了頓,有些不忍,“那日我前去寺廟還願,繞了小路出廟時途徑一處小林子,恰好就瞧見了兩道身影,那侍女的屍骨已有臭味,蒼白可怖,小恪就縮在對麵的樹下,呆呆地看著。”


    霍少煊下意識皺眉,眼中閃過一絲焦躁,立即看向秦修弈。


    果不其然,秦修弈眼中的笑意一點點斂起。


    “唯一的半個饅頭被他放到母親身邊,若非發現得及時,恐怕要餓死在山林中了,我瞧他可憐便帶了迴來,誰料王爺一眼便認了出來。”


    “後來也傳信與江王談過,這孩子我們便留下了……隻是一直悶悶不樂,也不愛玩,沒事便坐下樹下發呆。”


    靖王妃語氣裏盡是擔憂。


    “至少靖王府能保他衣食無憂,日後總會慢慢好的。”靖王寬慰道。


    秦修弈沉吟片刻,抬步便走,“朕去會會他。”


    靖王夫婦愣了愣,立即跟上,霍少煊和魏庭軒亦是如此。


    秦修弈卻迴過頭道,“四哥,嫂嫂,我去去就來。”


    而後又看向自己帶來的兩個,“待命。”


    靖王夫婦了然,便沒有跟上,順便去瞧了瞧自家幾個孩子。


    魏庭軒站在原地,但霍少煊卻並未停下,秦修弈盯著他,緩緩皺眉,“霍愛卿,朕說,待命。”


    霍少煊麵沉如水,寬大袖袍下的手緊握成拳,不容置喙道,“陛下如今不在宮內,身側不能無人。”


    秦修弈聞言,眼睛一點點眯起。


    “霍少煊。”他輕笑一聲,“別逼朕不留給你最後的情麵。”


    第19章 冠朕之姓


    霍少煊眸光裏的溫度冷卻了些,沉聲道,“陛下,臣隻是盡自己分內之事。”


    秦修弈哂笑,漫不經心地甩了甩袖,不可置否。


    兩人間氣氛緊繃,魏庭軒摸了摸鼻子,並不言語。


    霍少煊清亮正氣的眼睛直勾勾看向秦修弈,半步不退,一字一頓道,“陛下身側,不能無人。”


    魏庭軒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隨時準備著充當和事佬。


    未曾想秦修弈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樣,盯了霍少煊一會兒,才冷笑一聲,淡淡吐出兩個字,“隨你。”


    霍少煊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朝愣住的魏庭軒點點頭,便快步跟上前方的身影。


    魏庭軒被獨自留在原地,看了看遠處與孩子們嬉戲的靖王夫婦,又看了看前方的兩道身影,有種莫名的傷感。


    魏庭軒:“……?”


    秦修弈沒有刻意隱藏動靜,大步流星地朝孩子走去。


    霍少煊餘光忽然一空,他下意識抬眼,旋即嘴角輕微地抽了抽。


    秦修弈掀起衣擺,手指在玄色映襯下修長白皙,但並不完美,有些細小的傷口和老繭。


    他利落地往小孩身旁一坐。


    小孩方才不知在想什麽,正發著愣,陡然被他嚇了一跳,立即站起來,皺眉看向這位不速之客。


    秦修弈沒有半點羞愧和尷尬,肆意打量著他問,“你叫秦恪?”


    小孩生得唇紅齒白,被靖王夫婦養胖了一些,五官稚嫩,隱隱能瞧出俊俏的模樣,此刻目光警惕地看著他,嘴唇緊抿。


    這表情怪眼熟的。


    秦修弈又多看了兩眼, 眉頭緩緩皺起,總覺得特別像一個人。


    他眼中劃過一道精光,慢慢抬眼,不動神色地看向側方候著的霍少煊。


    小恪人雖小,但眉頭皺得倒像那麽迴事,秦修弈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打量對方。


    “你是誰?”稚嫩的嗓音有些冰冷,但仍然脆生生的。


    “秦修弈。”秦修弈大方地報上大名,旋即提醒道,“該你迴答朕了。”


    小恪不自在地盯著腳尖,眼中閃過失落,“不是秦恪......”


    “什麽?”秦修弈沒有聽清,幹脆把人拽過來。


    小恪似乎很排斥和陌生人肢體接觸,瞬間用力甩開。


    秦修弈挑了挑眉,喃喃自語,“不僅長得像,還一樣兇......”


    “不是秦恪。”小恪提了些嗓音,眼睛裏閃過與稚嫩不符的恨意,很快就被煩躁和無奈衝淡,“我不配姓秦,沒有姓氏,就叫小恪。”


    “你是誰?”小恪掃了一眼霍少煊,又重新看向秦修弈,攥了攥小拳頭,“我不認識你。”


    秦修弈不長記性,又手欠地把小孩撈過來,動作很不溫柔,像是拿東西似的硬拖到眼前,“等會兒就認識了。“


    小恪一愣,旋即奮力掙紮,“你放開我!


    “誰說你不配姓秦?”秦修弈低聲詢問,旋即兩隻手卡著小孩腋下,把他舉起來到眼前細細打量著,中肯地評價,“相貌不錯,不像你爹。”


    小恪本就掙脫不開,又聽他這麽說,到底是個孩子,頓時氣紅了眼,大聲道,“我沒有爹,你別瞎說!”


    “你放開我嗚嗚嗚......”


    他這麽一喊,順勢就哭了起來,哭得還挺傷心,原本還能看的臉皺成了包子。


    “真醜。”秦修弈頓時想笑,抬抬小孩的胳膊和腿,有些新奇。


    他自己玩得高興,仿佛沒看見人家哭得多傷心,眼見著靖王夫婦驚訝地看過來,霍少煊欲言又止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陛下,孩子哭了。”


    “朕知道。”秦修弈頭也不抬,見他聲音越來越大,才抬手掐住小孩的臉,揉麵團似的拉開繃緊,像是在跟他商量,“別哭那麽大聲,很吵。”


    小恪哭聲一頓,旋即爆發出一陣更為驚天動地的大哭:“哇啊啊啊啊啊”


    遠處的靖王夫婦見狀連忙小跑過來,秦修弈餘光瞥見,略顯心虛地鬆開手,“這小孩挺愛哭的。”


    霍少煊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 嘴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小恪逃離魔爪,立即撲進恰好趕來的靖王妃懷裏,死死抱住她後,這才驚魂未定地迴頭看了一眼秦修弈。


    靖王妃受寵若驚,說起來這孩子還是第一次主動抱他,眼中閃過驚喜,連忙溫聲問,“小恪,怎麽了?”


    小恪再次迴頭,也不說話,就直勾勾盯了一會兒秦修弈,接著委屈巴巴地癟嘴,重新靠到靖王妃懷裏。


    秦修弈看笑了,“小家夥挺能裝蒜......”


    霍少煊突然朝靖王夫婦一行禮,“陛下無心之舉,二位莫怪。”


    秦修弈神情微頓,緩緩看向霍少煊。


    魏庭軒見勢不對也跟著跑了過來,聞言也下意識看向他。


    秦修弈嗤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不爽,並未理會,而是走到靖王妃麵前。


    小恪頓時瞪大眼睛,往靖王妃懷裏躲了躲,孩子原本性格孤僻,這些情緒和神態倒讓他鮮活不少。


    靖王笑了:“陛下方才究竟做了什麽?”


    “朕隻是同他玩玩。”秦修弈搖了搖頭,抬手握住了小恪的手,表情有些耐人尋味,“小家夥,方才為何說自己不配姓秦?”


    小恪掙紮的動作頓時慢了下來,垂下眼低聲道,“都那麽說。”


    他眼睛裏明明盛著很多委屈,但抿了抿唇後,什麽話也沒說。


    秦修弈趁著他愣神的間隙,把小家夥從靖王妃手裏搶了過來,往樹前走了兩步,低聲問,“那想不想堂堂正正的姓秦?”


    “……堂堂正正?”小恪愣了愣,糾結地掰著手指,小聲問,“堂堂正正是什麽意思?”


    “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姓秦。”


    秦修弈端詳著小恪的表情,覺得他多半會拒絕,但小恪隻猶豫了一下,“……可以嗎?”


    “娘親很想讓我跟……讓我姓秦。”小孩眨巴著眼睛,這時也放鬆了警惕,小手揪住他的衣襟。


    秦修弈斂起笑意,這次放輕了力道,揪了揪他的臉頰,“嗯,可以。”


    “但跟你之前的爹娘沒關係。”秦修弈揚了揚唇,“你當朕的兒子,就能堂堂正正冠朕之姓。”


    霍少煊聞言,目光定格在他側臉,專注看了那抹笑意許久。


    第20章 “朕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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