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瑄的話出了口,便再收不迴去。

    蘇恆有了台階,便也名正言順的提出來,讓太後去湯泉宮療養。

    這個時候我也不好去太後跟前露臉,一來怕人說我幸災樂禍,二來也怕人說太後移宮是我挑撥離間,三來也不想讓太後拿我撒氣。

    何況,這件事我但凡露了行跡,不管好心還是壞心,日後便都是個話柄。因此幹脆也稱病不出,就在椒房殿裏窩著。

    反正我如今有孕在身,前幾日又不明不白病了一場,嬌氣些也沒人說什麽。

    太後自然不會無所作為,幹等著搬去湯泉宮。

    這天午後,北宮門那邊便傳來消息,說是太後召楚平與鄧博入宮。

    楚平與鄧博和蘇恆之間,既是君臣又是至交,他們若要為太後說話,蘇恆自然不能不聽。

    後宮的事若扯到朝堂上去爭論了,勢必沒有善了。

    紅葉便有些不安。

    她的性子十年二十年都是不會變的。心裏有了事,若牽扯到我,必然迴迴都會先忍著,坐臥不安的琢磨。若琢磨出了結果,便悄悄的去辦了,若琢磨不出來,勢必會忍到不能忍的時候,不看時機的就對我說出來了。

    但其實也隻有牽扯到我的時候,她才會瞻前顧後,焦躁不安。我很懷疑是小的時候我護著她、或是為她受罰的時候多了,讓她心裏有了多餘的顧忌。

    當離了我的時候,她身上那種果敢與堅韌才會真的露出鋒芒來,令人炫目驚歎。

    可是,她當著周賜的麵,對我自稱“奴婢”的時候,她便已放棄了另一個自己。周賜想必也是明了了她的選擇,才會一言不發的等著她。

    等她捐棄前塵,也或者說是等著看,我和他誰先死吧。

    我身邊不乏癡情男女,然而能讓周賜這樣的男人一生不得暢意,紅葉也算奇葩了。

    我不由就笑出來,將紅葉叫到身前來,捧了臉細細打量著她的眉眼。

    她的眉眼確實生得好,黑瞳溫潤分明,眉睫黑長秀致。正所謂“美目盼兮”。笑起來的時候,可以溫柔親和,也可以神采靈動飛揚。

    反正我此刻看紅葉,是怎麽看怎麽好。而周賜固然生得清貴,要配她卻還少了些英武之氣。

    大概被我看的不好意思了,紅葉便有些羞惱,道:“小姐做什麽?”

    我說:“看你什麽事都犯愁,覺得很有趣。”

    紅葉便有些不高興,揮開我的手,又迴去胡亂收拾東西,繼續困擾。

    我覺得,我還是該把一些心事與她道明的。

    便說:“前日太後送了東西來,我便病了一場,想必皇上正在氣頭上,所以這迴說什麽都會送太後去湯泉宮。楚平和鄧博不是才認識他,自然不會選擇這個時候違逆他的心思。你也不必憂心太過。”

    紅葉手上便停了停,沉默了半晌,才有些猶豫,又怒意隱隱的問我道:“那本經書真的被動了手腳?”

    這種事我卻無法對她坦白,便隻笑道:“都到了皇上手裏了,你管它動沒動手腳?”

    紅葉略頓了頓,終於沒有再追問。

    她是個通透的。

    我便接著說:“想必楚平還會一力勸說太後,趕緊安安靜靜的去湯泉宮。畢竟皇上隻是讓她去養病,病好了,想迴來說句話就行,何必爭那麽十天半個月的,和皇上鬧得不痛快?”

    紅葉便有些驚訝:“太後還會來?”

    我笑道:“太後自然會迴來的。不過估計會拖到我生產之後吧。”我甚至可以想象,到時候楚平或者劉君宇會用什麽法子,讓蘇恆主動把太後接迴來,“所以趁著太後走的這段時間,有什麽事,咱們就趕緊做了吧。”

    但我還是高估了楚平在太後眼裏的分量。

    太後並沒有就此罷手,又傳了蘇恆去,說是此去湯泉宮路遠勞頓,能省一些事就省一些事,不如先把陳午放出來,讓他再診斷診斷?

    蘇恆大約真的怕我出了什麽事,太後脫不了幹係,一點餘地都不留。照舊用先前的說法,將太後的話給駁迴去。

    照我說,放陳午出來,堵了眾人的口,別讓他們以為蘇恆就是要跟太後過不去才是正經。反正陳午比誰都會見風使舵的,必然不敢拂逆了蘇恆的意思。

    總覺得我一懷孕,蘇恆防備太後便比我還要緊張,真不知是個什麽緣故。

    自上迴我鬧了肚子,蘇恆便命椒房殿停了膳食坊。我想吃什麽,都要先稟給他,由方生去禦膳房傳。一日三餐也都是直接從宣室殿送來的。

    我自然不會為了吃幾顆醃梅子就差人去與蘇恆說。隻能戒了零嘴。

    懷孕時想吃什麽卻吃不到,簡直寡淡得讓人抓耳撓腮,滿腦子就不能想別的。

    紅葉一麵跟著我焦躁,一麵又看著我發笑,麻利的差人去給哥哥傳了話。

    哥哥立時便將一應孕婦愛吃的零食全堆到了椒房殿。

    管家裏要東西,確實比等著蘇恆給要舒心多了。

    蘇恆見了倒也沒多說什麽,隻撿我愛吃的又送來一堆。

    平陽自上次被太後從長信殿攆迴去,便再沒入宮。

    我算了算時間,離翠羽出事還有小半年,便也不著急。隻遣人去聞訊,才知道李遊吃楚平的飛醋,醉酒後嘴碎了幾句,惹惱了平陽,又被她揍出門去。

    世上能將自己男人揍得滿地找牙的女人,其實也是有的。

    他們倆從來都是打一陣好一陣。然而這迴李遊似乎鐵了心,已經小半個月沒迴府,聽說正張羅著納妾。

    平陽自然不會這個時候迴娘家來。倒不是怕丟麵子,而是怕讓人以為她搬救兵來了。

    其實她也沒必要這麽跟李遊扛著。

    李遊這個時候已經病入膏肓。也隻瞞著平陽一個人罷了。

    他與平陽雖然是互相耽誤,但寧肯耽誤了也要死命纏著平陽。李遊心裏其實是認定了平陽,可惜他太小家子氣,隻想讓平陽像他似的,守著一個人就能過日子。所以,直到最後都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不過,他死了反倒成功的讓平陽負疚了一輩子。

    因為我和太後前後纏綿病榻,蘇恆的生辰也鄰近了,禮曹尚書潘雲便想議論,要不要大赦天下以祈福澤。

    晚膳的時候,蘇恆便跟我提了一句,大約潘雲的提議實在不得他的心,他便評論:“沒事找事。”

    確實是沒事找事。

    豪強征戰了那麽些年,才終於讓蘇恆消弭了戰亂。正是百廢待興、與民休息的時候,朝廷法度便以寬仁為準,便是有人犯了重罪,隻要不是十惡不赦,就很少動用肉刑或是死刑。大都以勞役代替了。

    因此,隻怕這一遭大赦天下,普天之下,還赦不了一百個人。

    何況大赦是重禮,輕易不能隨便動用的,否則朝廷法度還不亂了套?

    我便也笑道:“陛下有孝心,下麵的人自然便想成全。溫泉鑿引不了,似乎也隻有大赦才能聊表誠意了。陛下也無需怪罪。”

    這一大赦,別的不說,陳午不就出來了嗎?

    蘇恆停下杯箸,明明是不悅的,卻不表露出來,反而笑道:“可貞也覺著該大赦?”

    我說:“臣妾覺著可行,就是大赦的對

    象,能換一批人就好了。”

    蘇恆的眉心便舒展開,這才有了些意趣,笑道:“說來聽聽。若是可貞開口,朕定然法外開恩。”

    我說:“臣妾是覺著這是件正經事,倒無需陛下法外開恩。”

    蘇恆便眯了眼睛對我笑。

    我說:“臣妾聽哥哥說,河南那邊千頃良田都無人耕種。當年戰亂,確實是洛陽一帶爭搶得厲害,十室九空也是有的。不過尋常世家,家裏就有奴仆上千人,大一些的世家,上萬人也是有的,怎麽還找不出種田的人來?”

    蘇恆神色便也正經起來,望了我一會兒,才又笑道:“你是勸朕解一批奴籍?”

    我說:“反正我覺得,這些奴仆又沒犯過什麽罪,卻又天生低人一等,比那些殺人越貨的囚犯更值得‘赦免’。善舉自然也就更大些。”

    蘇恆道:“容朕想一想該怎麽辦。”

    我笑道:“陛下想不出來的話,臣妾這裏倒有個現成的人,能為陛下解憂。”

    蘇恆便點了點頭,還是“說來聽聽”的意思。

    我便說:“平陽公主。”

    平陽素來是個護短的,不少人為了得她的庇佑,主動賣田乃至賣身入公主府。她府上奴仆必然不少。她又是個公主,若她率先響應,其他人也就不好推脫了。

    我不能說得太明,隻希望平陽得了這個機會,趕緊給翠羽脫去奴籍。

    蘇恆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道:“此事你說了便罷,就不必再操心了。一切交給朕。”

    蘇恆果然把大赦的提議給駁迴了,卻也沒急著說奴仆的事。

    蜀地未平,這種可能會觸動大世族的事,一時也確實不好下手。

    眼看著陳午真的不能被放出來了,太後終於信了楚平的話,安安靜靜的等湯泉宮修葺好。

    哥哥做事一貫不拖泥帶水,不過兩天,便將湯泉宮休整一新。

    我原本還在犯愁,是該讓劉碧君跟了太後去,還是該留她在未央宮裏,結果她竟主動請纓,說要去侍奉太後,倒是省了我一番計較。

    她暫時離蘇恆越遠越好。

    反正蘇恆已經等了近十年,我不信他連這麽幾個月都忍不了。

    太後走的那天,我又告了病,沒去送她。

    宮裏其他妃嬪倒是都去了,但太後也是有心氣的,她連蘇恆都惱了,自然不會見別人。就那麽安車

    蒲輪,緩緩的、平穩的駛出了長樂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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