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李順東


    “娘,俺餓!”年幼的孩子被母親抱在懷裏,不停的叫喚著餓。


    婦人麵帶菜色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很顯然,已經長時間不進水米的婦人此時也沒有能給孩子充饑的奶水了。


    婦人抱著孩子坐在板車上,幹瘦的男人胸前勒著繩子,吃力的朝前邊走去。


    繩子已經勒進了肉裏,但是幹瘦男人卻沒有一絲怨言,因為他身後的板車之上,拉著的是他的家人,和在洪水之中搶救出的全部家當。


    “再等等,再等等,一會兒就到東至縣了!到了東至縣,肯定會有糧食的!”男人說完便一言不發,和旁邊的災民一起往東至縣進發。


    這群災民本來是都昌縣大樹鄉一帶的災民,那一帶全部都被水淹了,沒辦法,人總要掙活命,於是一群災民便沿路北上。


    途中到了湖口,彭澤兩縣,但是得到的答複就是他們也沒有餘糧,並且不讓他們在城下紮營,驅趕他們繼續上路。


    “餓,餓!”那年幼的孩子悲切的叫喚了兩聲,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母親見自己兒子死了,隻是無助的望著遠方的原野,竟然沒有一絲眼淚:“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就不用受罪了,死了就好了......”


    這時一個麵帶菜色的男人同樣拉著平板車走了過來,隻是不同的是,他身後的板車上並沒有他老婆,隻有四個年幼的孩子:“埋了吧,孩子還這麽小,可惜了!我們家四丫也快了,有時候想想還不如死了,也少受苦!”


    男人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看了一眼旁邊板車上的四個孩子,大狗,二丫......


    這幾天他幾乎將以前吃過的,沒吃過的東西吃了個遍,什麽草根樹皮,隻要是能入口的,他都吃過。


    隻是這樣的代價也許有點大,男人此時已經瘦的皮包骨頭,此時能支撐著他向前邊走的唯一動力也許就是麻木了。


    終於,男人幹澀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最終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另一個男人眼睛裏含著眼淚,從車上抱起了最小的一個女孩,那女孩已經奄奄一息,眼看著就活不成了:“四丫,別怪爹!都是這天殺的世道!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吧!”


    懵懂的四丫此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一個勁兒的對著她爹喊餓。


    男人將手中的四丫放在地上,然後從已經呆傻的婦人手中搶出孩子。


    婦人手中的孩子被搶走,她也沒有什麽反應,隻是呆呆傻傻的看著遠方。


    兩個男人顫抖著用自己的手在地上刨著坑,男人真的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到這種地步。


    男人強忍著淚水,將自己的骨肉埋進土裏,可本能的反應讓他沒有辦法抵抗,或許是因為極度的悲傷,再加上這兩天吃的又不好,連帶之前吃的草根什麽的,都吐了出來。


    男人,看著地上被他吐出來的那東西,竟然俯身上去又將那東西吃進了嘴裏。


    婦人看著那男人竟然還要爬到地上去吃,連忙拉住那男人:“當家的,別吃了,別吃了!”


    剛剛還癡傻的婦人此時竟然也是熱淚盈眶。


    男人抹了一把粘在臉上的嘔吐物,強製自己將那東西咽了下去。


    “等到了東至縣,如果他們還要讓咱們走的話,咱們就不走了!”


    “不走了?”婦人仔細迴味了她家男人的話:“順東!你要?”


    李順東狠狠的往嘴裏塞了一塊,兇狠的眼神看向遠方:“既然他們不讓咱們活命,那就都別活!”


    “可,就你一個也成不了事啊!”婦人有些擔憂的說道。


    “你朝旁邊看看,怎麽是我一個呢!大家夥都活不下去了,又不是我一個,放心吧,人總得為自己掙一條活路!


    從我剛才吃了那一口起,我這條命就算是問閻王爺借的了!活一天算掙了一天,怎麽著都不虧......”


    經過一番長途跋涉,李順東一行災民終於到了東至縣。


    “站住,不許再往前了!”有把守城門的衙役看見一大幫災民朝著東至縣走過來,便連忙將城門關上了。


    “官爺!我們是都昌縣大樹鄉的災民!求您給些糧食吧!讓我們掙個活路吧!”有災民出聲道。


    守門的衙役皺了皺眉頭:“你們先等著!我去問問縣尊大人!”


    “大人,大人?”東至縣的縣太爺此時正躺在縣衙的後院唿唿大睡,還有兩個小丫鬟給他扇風。


    “嗯,嗯?什麽事兒?”縣太爺翻了個身說道。


    “外麵來了一群都昌縣的災民,咱們是不是施一頓粥便趕他們走?”差役小心的問道。


    “施粥?施他媽的什麽粥?老子自己都不夠貪...啊吃的!憑什麽給他們這些屁民!”


    “大人,要是咱們一點也不給的話,會不會激起民憤?”


    縣太爺挖了挖鼻孔:“切!就那群屁民能憤到哪裏去?”


    “聽我的!什麽也不給!要是他們敢朝我們這邊走,就放箭射死他們!”


    差役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但是礙於自己的身份,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是,縣尊大人!”


    差役心裏想到:“這他娘的周扒皮,不給人一點活路!”


    但是差役也沒有辦法,隻能按照縣太爺說的辦。


    “城下的災民聽著,我們東至縣也沒有餘糧了!你們快些離開我們的城牆下邊,要不我們就要放箭啦!”


    李順東此時緊緊的握著拳頭,用仇恨的眼神看著城牆上的差役們。


    “父老鄉親們!他們不給我們活路,我們就自己掙一條活路!爬上城牆,進城吃糧!”李順東振臂高唿道。


    “對!咱們都聽順東哥的!他們不給活路,我們自己掙!”


    “說的沒錯!咱們繼續往北邊走,也是這樣,這群朝廷的狗官是不會管我們的!”


    在場的災民紛紛響應,並且由李順東帶領著往城牆上逼近。


    有一個差役見情況不妙,趕緊朝著縣衙跑去,給縣太爺報信去了。


    “大老爺,大老爺!大事不好啦!那群災民反了,反了!正要攻城呢!”


    東至縣的縣太爺依舊在躺椅上睡覺,聽見這一嗓子直接被嚇到了地上:“什麽?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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