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藍湊近他的耳朵。“意思就是聽戲的不止活人,神鬼也在聽!現下您想停了這曲兒,但不知道他們聽沒聽夠呢?”


    秦正藍挑了一下眉接著道:“我聽說在太宗年間,有一富家少爺聽戲途中非要強行換戲,結果惹到了同在聽戲的鬼差不滿,到了半夜,他自己愰惚著進了戲園上了台,被他停了的那出戲硬是身不由已地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亮前竟溢吊在戲台的廊柱子上了,也不知道是自溢的還是那鬼差給吊上去的。”


    那人剛要接口,秦正藍環顧了一圈又道:“還有,不知在座的各位有沒有知道的,就在兩個月前,在灤州城的一個戲園子裏,本地府衙的公子在聽戲途中覺得心煩腦脹的,非要換曲子重唱,怎麽勸都勸不住呀,最後以權壓人,強行換戲,戲園子惹不起他呀,給換了曲兒,你猜怎麽著?說惹惱了一隊前來聽戲的陰差,不光是他,連著整個戲園子都沒保住,不知道是何等的慘狀,說是官府去辦案的衙內都嚇瘋了好幾個呢,你就說瘮不瘮人吧。”


    說到這兒那些客人都交頭接耳,躍躍欲起。再看那鬧事的人也一時無言以對。


    秦正藍緩了緩,清了清嗓子起了高調兒。“不過呀,我也隻是聽說的啊,也不保真。依我看呢這戲園子,也沒必要非得守著這些個舊規矩,這位兄台,你說是不是?”


    不等那人迴答,秦正藍對著馬文軒一抬眼。“少東家,客人來了園子聽戲就是圖個樂嗬,不依了人家,看這架式你這戲台子立馬就不保,我看還是息事寧人,聽這位兄台的,換個曲兒罷了,那些個什麽陰兵鬼差的事畢竟也是道聽途說的,當不得真,不過我這個人膽子小,換曲兒之前我得先走了。”說完他轉頭問那人:“這位兄台想換什麽戲來著?”


    “不必了!”那人眼中似乎透出一絲恐慌,說完一轉身頭也不迴的走了。


    “哎哎,大哥,你等等我們啊!”餘下的兩個同伴喊了一聲也一起兒追了出去。


    戲園裏客人也逐漸平靜下來,台上的曲兒依舊唱著。馬文軒轉圈對客人行禮道歉。


    “適才對不住了,驚擾了各位貴客,一會兒讓夥計給各桌添一壺好茶,以表歉意。”


    此時秦正藍剛走迴到樓梯口,馬文軒忙緊走幾步攔住他。“正藍,正藍兄止步,止步,走,咱們後堂好說話 。”說著搭上了秦正藍的肩。


    秦正藍指了指樓上。“我點的茶在樓上。”


    馬文軒一邊推著秦正藍往後台走一邊道:“誒~,跟我走吧,稍後兄弟請你吃頓好的,好好謝謝你。”


    秦正藍倒也不推辭。“今兒茶水錢給我免了便好。”


    馬文軒哈哈一笑。“好好好 ,免了免了,走嘛,跟我去後堂。”


    “常言道吃飯不上廚房,看戲別進後台,這不合適。”秦正藍有些躊躇。


    馬文軒笑道:“沒什麽不合適的,今日這事兒多虧了你在,為表謝意,我先領你參觀參觀。”


    馬文皓也附和著。“就是,咱們也許久沒見了,再說你今天可幫了大忙了,不然指不定鬧成什麽樣兒呢!”


    三人談話間便已由側門進入了後台,秦正藍第一次看到皮影戲後台的樣貌,有些新奇的左右瞧著,隻見幕布後是一長條桌子,桌子上擺著幾個影人兒,桌子後幾個人一邊用竹棍兒和絲線操縱著影人兒表演,一邊跟著曲子唱著戲詞兒,另一側幾人則是打著鼓奏著樂。


    馬文軒輕聲笑道:“怎麽樣,正藍,沒進過後台吧?”


    “嗯,頭一迴。”秦正藍應著又看向幕布正後麵一整麵牆掛著的各樣式的影人兒,還有另外一側區域專門擺放著的各種樂器。


    馬文軒順著秦正藍的眼光介紹道:“這一邊是‘西遊記’的,這些是‘打鑾駕’,這些是‘西廂記’,這兒是‘白蛇傳’,……”


    秦正藍很是感興趣。“有意思,擺放也甚是整齊。”


    馬文軒一邊用手指比劃著一邊講道:“這戲班的規矩,影人夾子靠牆放時,需正麵朝外,謂之曰‘背時’,平放時朝上。男女影人兒的頭和身子不能混雜,以免亂了陰陽。人臉不能相對而放,否則會導致戲班內鬧分裂,生口角。看那一側的樂器,必須立著放,不能躺放在地上。這摞子是劇本,人不能坐在上麵的,沾了屁股會臭了戲……”


    秦正藍聽到這裏嗤笑一聲。“這規矩可真是多。”


    馬文軒則是一本正經的道:“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不能破。”


    秦正藍看著眼前的幾個影人兒。“這便是‘五鋒會’的影人兒吧?可以摸摸嗎?”


    馬文軒微微頷首。“可以。”


    秦正藍伸出一個手指頭輕輕的摩擦了幾下,猶疑道:“這是……驢皮?”


    “是,大多是驢皮,也有羊皮、牛皮的。”說著馬文軒領著秦正藍又往裏進入一隔間,秦正藍看到門口處分別用水浸泡著的驢皮還有兩張牛皮。


    馬文軒一邊朝裏走一邊給秦正藍介紹:“這選來的皮子先得在涼水裏泡個兩三天,然後刮毛,剃去裏皮的肉渣,再泡、刮薄、去裏皮、清洗,如此幾遍,直到把皮刮亮泡亮為止;然後撐起蔭幹;再在這塊台子上畫稿;分解成塊加上油汁兒推摩光滑;然後,描圖樣兒,你來看這個。”


    馬文軒走到裏側一個幾案邊指著桌上的半成品“這個就是新做的五鋒會的影人兒,描完圖就在這鏤刻,這些都是雕刻影人兒用的刀具。等這些雕刻完就是敷彩,用這個酒盅兒把色塊和皮膠燒融後趁熱點染上色,最後脫水、發汗、熨平,再綴上結便成了,別看這小小的一個影人兒,費的功夫可不少。”


    秦正藍接口道:“怪不得剛才夥計說五鋒會的影人兒上旬就毀了在趕製,這是到現在還沒製完呢。”


    馬文軒點點頭。“程序繁雜,且費些時日呢。”


    秦正藍也認同道:“開眼了,人說皮影戲是一口述說千古事,雙手舞動百萬兵,演繹世間百態,講述古今故事。如今看了這台後的盛況,才知所言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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