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一個普普通通,雞鳴狗吠的夜晚。


    “黎澤,你的刀已經練到極致了,再練下去,也是徒勞,想要變強,還是得靠實戰,跟更多的高手對決。”


    少年撫摸著懷中的長刀,不以為意,“你說的我都知道,可這附近的人我都已經打了個遍,沒一個中用的,每次找他們切磋,就跟要殺他們爹娘一樣,真沒意思,還不如自己練!”


    女子循循善誘,“那是你沒有遇到高手,跟他們打有什麽意思?”


    “高手,那你說哪裏才有高手?”


    “當今天下,東洲的劍修最是出彩,何不去東洲看看?”


    “東洲啊,太遠了!”


    “我聽說,東洲不僅有很多劍修,還有很多行走江湖的女俠仙子,個個英姿颯爽,腰細腿長,不去看看?”女子狡黠道。


    “唉,我就是想練刀,盡快練成天下第一,女俠仙子什麽的,隻會影響我出刀的速度,不過就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個個都一樣,有什麽好看的,小巫婆,你就別忽悠我了,走啦!”


    “哎,你到底去不去,明天就有飛往東洲的仙船!”


    “再說嘍!”


    難怪不少哲人總說,曆史是偶然的,正如這個偶然的夜晚,這次‘偶然’的邂逅,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一段不經意的對話,竟然拉開了東洲長達二十多年的刀劍之爭,至今也未能解開。


    崔澔看向中年漢子,淡然道:“你終於來了!”


    “是,我來了!”


    時隔二十多年,兩人又一次相見,表現的都十分平靜,讓人完全無法想象,他們生死相向的宿敵。


    兩人靜靜地看著對方,這一天,他們都已經等很久了!


    “崔府主,多年不見,恭喜你登上紫霄瓊樓。”


    “反正是遲早的事,有什麽可喜,倒是你,躲了二十年,修為也沒見長進,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打樵人淡然道:“先別急著失望,有沒有長進,等打過才知道,不過在打之前,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一聲,這小子是老棋聖的傳人,將來的棋城山山主,我們之間的事,與他無關。”


    崔澔微微一怔,“老棋聖的傳人?”


    “你知道,我從不會撒謊,這麽說來,你還應該感謝我!”


    崔澔怒哼一聲,“他殺我劍池弟子,就算是老棋聖來了,我也要討個說法,我劍池,可不懼棋城山,枉你自稱天下第一,自己不敢來,卻讓一個晚輩替你送死,真是可笑!”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的道。”


    “他的道?打樵人什麽時候也信道了,你不過就是利用他,讓他幫你取出妖刀罷了,何必說的冠冕堂皇,以你現在的境界,就算將妖刀還你,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打樵人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麽固執,此事與你多說無益,放他們離開,我與你一戰。”


    楊辰雙眼緊閉,靠在少女懷中,全身上下被天火燒的不成樣子,經脈被毀,體內氣息更是所剩無幾,“大叔,我不懼他!”


    打樵人輕聲斥道:“你這混小子,就會胡來,我知道你小子不怕天不怕地,這可是天火神霄劍陣,連我都破不了,你還敢去硬碰,我剛才要是晚來一步,你小子連渣也不剩了!”


    楊辰牽強笑道:“我這不是有驚無險嗎?”


    “有驚無險個屁!崔澔的天火不比尋常,我已經封住了你的筋脈,短時間內別再運氣了,隻是你這雙眼,恐怕藥石無靈了。出去之後,趕緊去南海找你師父。”打樵人摘下鬥笠,拋給楊辰,柔聲道:“小家夥,我來晚了,沒想到你這麽機靈,竟然先我一步,找到了夜神,我說話算數,夜神刀,現在歸你了。”


    楊辰咧嘴道:“大敵當前,我倒是可以借你用用!”


    天火越來越強,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多。


    劍池和劍閣的大戰,越發焦灼,本以為崔澔出關之後,局勢會一邊倒,萬萬沒想到,好巧不巧,打樵人來了,崔澔隻能迎戰,四位坊主也受了重傷,無法前去支援劍池弟子。


    各地修士,都圍繞在天火外圍,靜待這場“宿命之戰”。


    不少人,也將目光投向楊辰。


    是不是他殺了嚴敬之,無關緊要,可神劍還在他的手上!


    崔澔跟打樵人必有一戰,誰輸誰贏,跟他們的關係都不大,在他們心中,其實打樵人贏了更好,那樣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去奪取神劍,如果兩敗懼傷,就最好不過了。


    “他們已經被你卷進了江湖的漩渦,就算我放他們離開,也無用了,黎澤,你為何要來東洲?”崔澔怒視著對方,體內的劍氣長城飛速起伏,如崇山峻嶺一般,劍氣寥寥。


    燧人帝散發的火焰,都焚不盡他的憤怒。


    那時的他,剛剛踏足初玄境。


    二十年前的東洲大陸,百花齊放,無數天才劍修如雨後春筍般冒尖,尤其是劍池,出了兩位驚豔絕倫的人物。


    一個年輕輕,就得到了劍池神器的認可,被認定為劍池下一任府主的候選人,另一人劍心澄澈,英姿颯爽,雖是女子之身,其劍道天賦卻是無人可比,兩人並稱為‘劍池雙雄!’


    那時的劍池風頭無兩,將劍閣壓得喘不過氣來。


    更可怕的是,兩人還是親兄妹!


    以他們的天賦,不難想象,東洲的江湖,將是他們的天下。


    “打樵人?”


    “那人自稱為打樵人,將東洲劍修視作廢材!”


    “哼,好大的口氣,我的神霄劍術正愁沒處施展,哥哥,讓我去會會他,讓他見識一下東洲劍修的厲害。”


    少年搖了搖頭,“不行,你正處於修煉的關鍵階段,神霄劍術還未練至極境,還是趕緊閉關去,打樵人的事,師父他們已經聯合了各派的劍道高手,前去應戰,你就不用管了。”


    “啊,對付一個人,還要聯合其他門派,未免也太慫了,打樵人真有那麽厲害?”少女紫衣飄飄,眉宇間英氣逼人,除了天才劍坯,也是紅顏榜有名的美人,江湖譽稱‘崔紫衣’。


    少年皺眉道:“確實很厲害,聽說上個月連戰了一百三十多場,無一敗績,好多境界比他高的人,都敗在他手裏,據說是個初玄境武夫,體魄驚人,尤其是刀法,不少人連他一刀也接不住。”


    “我不信,天下以劍為尊,哪有什麽刀的高手?”


    “這次他去上陽赴會,恐怕又是一場大戰!”


    少女眼珠子滴溜溜轉動,“上陽劍會?”


    少年看穿了少女的心思,兄妹兩人相依為命,又拜在同一門下,默契十足,“師父臨走前,讓我們閉關修煉,神霄劍訣最後一式,師父讓我們自己領悟,迴來可是要考試的,你可別偷懶。”


    少女坐在窗沿上,蓄勢待發,笑眯眯道:“神霄劍訣最後一式,我在路上就能頓悟,正好去看看那......怪物,這叫理論和實踐相結合,修行打怪兩不誤,哥哥,你說是嗎?”


    “胡鬧!!!”


    “.......哥哥,我已經兩年沒出東陵了,就這一次!”


    “我保證,迴來之後,以最快的速度衝擊登樓境,我還要給我最疼人的哥哥,帶好多好多好吃的......”


    少年無奈,“最好趕在師父迴來之前,要是被他發現,我可就隻能全招了,還有打樵人不好對付,你可別莽撞,‘崔紫衣’要是敗在打樵人手裏,不知多少年輕俊彥要去跳河了!”


    “如果打不過,我就說我是崔大劍修的妹妹,我哥他可惹不起!”


    少女翻窗而出,躍上飛劍,揚長而去。


    ......


    打樵人默然,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是來,還是不來呢?


    若不是他來了東洲,或許,那個紫衣姑娘就不會死去,可如果他不來,又如何能遇上那一襲紫衣呢?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二十年!


    如今,那個他看好的年輕人,幫他做出了選擇。


    “大叔,想問題不是你的強項,猶豫會影響你出刀的速度,如果花會枯萎,那就記住它最美的樣子,我們要走的路,都是我們自己選的,可能走錯,但絕不後退!”


    楊辰將夜神刀拋向天空,黑色的刀身在空中劃出了優美的弧度。


    打樵人抬起手臂,黑色的長刀落入手中,蒼桑的氣息,與之渾然一體,“你說的沒錯,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會來,東洲的江湖,怎能少的了我黎澤?”


    黑色的長刀顫鳴,這一天,她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小子,雖然你看不見,但是這一刀,希望你用心去感悟,我隻能為你演示一次!”打樵人看了看不遠處的年輕男女,與昔日的場景,何其相似,說來說去,不就是那一刀嗎?


    那年春末,初見紫衣,“姑娘,我這一刀,你可得看好了,要是不小心劃傷了你的漂亮臉蛋兒,我可不會對你負責。”


    可直到劍池落敗,他也沒能劈出那一刀!


    如果自己更堅定一些,更強一些,更無畏一些......


    他向來不懼生死,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那個紫衣姑娘啊!


    “阿雨,且看我這一刀!”打樵人仰天大笑。


    問道半生,瞬間破關。


    打樵人拔地而起,在這無盡的火海中,登上紫霄瓊樓!


    整個天地仿佛陷入了凝滯!


    天火寥寥,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恐怖氣息讓人心顫。


    崔澔一劍斬下,磅礴的劍氣像是野獸狂舞,熊熊的火焰如天火倒灌人間,“神霄劍訣最終式,天火燎原!”


    打樵人揮刀劈去,漆黑的長刀像是暗夜中的精靈。


    “天羽破空!!!”


    這一刀霸道無匹,裹挾著風雷之勢,如驚鴻掠起,劈的星空炸裂,乾坤傾覆,散出的餘威讓人睜不開眼睛。


    一陣陣熱浪流竄,無數的火星飄落。


    打樵人不愧是打樵人。


    時隔二十多年,他的那一刀已經無可匹敵了!


    天火神霄劍陣徹底告破。


    那柄從未熄滅的火係最強之劍,再生不出一絲火花,這場持續了二十多年的刀劍之爭,也終於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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