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李鳳仙停止了哭泣,卻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她的眼裏分明還含著淚水。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還會笑,她笑得那樣不合時宜,讓我感到詫異。


    突然,李鳳仙做出了一個十分驚人的舉動,她把自己的嘴唇緊貼著王彪的嘴唇,用力地親了起來。


    劉紅豔悲憤不已,質問道:“李鳳仙,你在做什麽?難道你也瘋了嗎?”


    可李鳳仙根本沒有理會劉紅豔的問題。


    我和小二慌亂地用手蒙上眼睛,本能的羞澀讓我們不敢直視李鳳仙那親熱的舉動。


    可是我又忍不住好奇,從指縫裏偷偷地瞥向了嘴對嘴親吻著王彪的李鳳仙。


    王彪的喉嚨似乎鼓起了一個大包,那個大包順著喉嚨向嘴的方向移動。


    王彪最後一絲生命的氣息也在李鳳仙的親吻中耗盡。


    我看到王彪雙手雙腳直直的一蹬,便再也沒有動彈了。


    原來一個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


    劉紅豔麵對剛剛發生的一切,已經悲痛到麻木,憐惜親人的本能讓她又一次哭了起來,哭得傷心欲絕,哭得撕心裂肺。


    老爸趕到這裏的時候,正好目睹了這鮮血淋漓的場麵,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李鳳仙在王彪已經斷氣的身體跟前跪了下來,傷心的眼淚無聲地從她的眼眶裏滑落下來。


    聽聞劉紅豔撕心裂肺的哭聲,泉水村的老少爺們兒幾乎都來了,可是,那些來了的人之中,獨獨少了一個人,那就是胡德友。


    白水村的鄉親們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也跑過來了,白大爺領著頭,帶著白水村的鄉親們來到了王彪家裏。


    麵對這慘絕人寰的場景,眾人無不心痛歎息,也有人暗自垂淚。


    於是,有人開始問起事情的經過。


    可是,此刻沒有一個人願意提起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在李鳳仙、劉紅豔和王小二的心中,王彪的死成為了她們內心各自的創傷和隱痛。


    對我而言,剛才那籠罩著全身的恐懼感還沒有隨著王彪的死而完全從我的心底退去。


    白大爺站在旁邊歎息了一聲,道:“早晚都會有今天,善惡到頭終有報,隻可惜,現在這個世道可能已經顛倒錯亂了。人家說,好人命不長,禍害千年在,難道真的都應驗了嗎?”


    白大爺的話聽得我滿腹疑惑,照他這個意思,王彪似乎是一個好人,可是好人沒有得到好報,反而年紀輕輕就死了。


    可王彪哪是什麽好人?他是三更半夜爬起來嚇唬人的幽靈,是提著菜刀砍人的兇徒,是殺人碎屍埋屍的魔鬼,他怎麽可能是好人?


    盡管我也懷疑過李鳳仙,可到目前為止,我仍然想不出李鳳仙製造這一係列恐怖事件的動機。


    白大爺的話似乎飽含著深層的含義,讓我迷惑不解。


    老爸一把把我抱在溫暖的懷裏。


    我這時才發覺,自己的身體不知何時已經因為極度的驚嚇而變得有些冰涼。


    老爸關切地對問我:“小飛,你怎麽在發抖?是不是嚇到了?別怕,爸爸在這裏。你這傻小子,怎麽一個人跑到王彪家裏來了?要不是我看到了你留的紙條,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呢。”


    老爸緊緊地抱著身體發冷而微微顫抖著的我,生怕我會再次從他的身邊跑開。


    “血……好多血,王彪突然就發瘋了,拿著菜刀……砍人。”我語無倫次地說道。


    “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老爸拍著我的後背,安慰道。


    我轉過頭,默默看著跪在王彪身邊的李鳳仙,她還在暗自垂淚,如喪考妣。


    我此刻隻想離開那慘絕人寰的現場。


    不過,我最疑惑的是李鳳仙那怪異的舉動,為什麽她會去親吻王彪?為什麽李鳳仙在王彪死後會如此傷心?難道她和王彪之間有什麽暗度陳倉的私情麽?


    我的天,我在想什麽?這是我這個年齡可以想的事情嗎?我還是個孩子啊!


    今天晚上,恐怕又將是一個不得安寧的夜晚。


    當滿嘴鮮血的李鳳仙緩慢地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我仿佛看見了昨天晚上來勾引我靈魂的那個像胡德友又像李鳳仙的身影。


    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那姿勢,不正是昨天晚上那個被剝掉了胡德友麵皮的李鳳仙嗎?


    他,或者她,到底是胡德友還是李鳳仙?


    我姑且認為她還是李鳳仙吧。


    我不明白,她為什麽對王彪的死會如此激動?在王彪拿著菜刀衝到堂屋裏的時候,她看起來似乎並不怎麽害怕。如果是一個正常人,恐怕早就已經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跑了。


    這隻能說明:剛剛發生的這一切,她早有預料。


    李鳳仙踉踉蹌蹌地走著,仿佛一個手腳生鏽的機器人一般,表情麻木,四肢僵硬。


    李鳳仙流著淚苦笑道:“以為能得到一切,可一切到了最後還是一場空。”


    聽到這句話,一種幻滅的感覺油然而生。仿佛一個人在哀歎所有的付出都付之東流。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李鳳仙走到了劉紅豔的跟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語帶哽咽地說道:“妹子,對不起,本來想躲阿彪的刀子,結果沒想到……”


    劉紅豔淚流滿麵,一個勁兒地搖頭,抽泣道:“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


    小二驚恐地依偎在劉紅豔的懷裏,不知道將來還會有什麽噩夢等待著他。


    白大爺讓王小虎和白定國把劉紅豔母子和李鳳仙扶起來。


    白大爺對劉紅豔說:“人已經去了,就節哀順變吧!不要難過了。反過來想,今天晚上,幸好你們都沒事,要是王彪把你們母子倆,李鳳仙或者小飛任何一個人砍傷或者砍死了,那才更難收場。今天晚上,要找人做道場,把王彪的身體收拾幹淨,換上壽衣,準備一口棺材,早點讓他入土為安吧。”


    李鳳仙一聽到要做道場,便瞪大了眼睛,激動地說道:“白大爺,讓我來做道場吧!我什麽錢都不收,就當是賠禮道歉。不然我心裏的愧疚永遠都得不到解脫。”


    白大爺搖頭道:“這個,你還是問問劉紅豔吧!畢竟王彪走了以後這個家就是劉紅豔做主了。”


    李鳳仙再一次跪在了劉紅豔的麵前,“妹子,讓我送王彪一程吧。不然,我的心裏會愧疚一輩子。”


    劉紅豔含著淚,木然地點了點頭。


    李鳳仙立刻站起身來,剛才那悲傷的表情似乎釋然了許多。她裝作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眼裏露出一絲詭譎的笑。


    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剛才還表現得很悲傷的李鳳仙,此刻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白大爺對老爸耳語了幾句,老爸點了點頭,便要帶我走。


    我問老爸,為什麽不讓我看李鳳仙給王彪做道場呢?


    老爸告訴我,白大爺的意思是,怕我被王彪的鬼魂撞上。


    我若有所悟,便依了老爸,迴到了家中。


    洗漱完畢,我便爬到了父母的床上睡了。


    老爸對我和老媽說,他要去看看李鳳仙做道場,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大約到晚上十點多鍾的樣子,堂屋大門傳來一陣急促的咚咚咚的敲門聲。老媽猛然驚醒,問了一聲:“誰?”


    老爸在大門外應了一聲。於是老媽一骨碌爬了起來,披上一件衣服便去開門。


    我坐立起來,等著老爸進來,我很想知道那些道場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老媽先進了臥室,隨後是老爸,和老爸一起進來的,還有小二。


    小二的表情顯得有些麻木,似乎不像是以前的那個活潑的小二了。但這樣的變化可以理解,畢竟他家裏剛遭遇了重大的變故。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問道:“爸,你怎麽把小二帶來了啊?”


    小二道:“是我自己要來的。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你。”


    老爸也應和道:“是啊!小二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


    我有些驚訝,心想小二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的呢?不會跟他老爸的死有關吧?


    我胡亂地猜疑著,不知道小二將要對我說什麽,心裏莫名的有些忐忑不安。


    老爸拿了一根條凳讓小二坐了下來,小二開始向我講起他和他老媽失蹤的事情。


    “前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很早就睡了。可是過了很久以後,我隱約聽見臥室門口有吱吱的聲音,好像有老鼠在門口來迴地爬行,又好像是蛇在吐著信子。


    過了一會兒,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然後就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我自己好像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就開始飛。不,不是飛,我覺得好像有一個人背著我跑。我拚命地想睜開眼睛,可是我的眼皮好像被貼上了膠布一樣。


    後來,我雙眼勉強睜開了一條縫,果然發現自己被一個人背著,但是我看不清楚背我的那個人的麵目。而在我的旁邊,我看到了我爸爸,背著我媽媽。我媽平時都沒睡得那麽死,可是那天晚上,我爸背著她在路上顛簸卻都沒有把她搖醒。


    我猜想,可能那天晚上我和媽媽吃過安眠藥。


    我當時很害怕,真希望那隻是一個夢。於是我又閉上了眼睛,心裏不停地對自己說,這隻是一個夢,一個夢。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聽見我老爸用一種和白天不一樣的腔調對背我的那個人說,‘白水村的那個小飛,昨天下午跑到臥室裏來了,拿走了那些磁帶,還有那本日記。’


    然後,我又聽到背我的那個人說,‘拿走就好,這小子太過聰明,如果不故意給他留點東西,引他往錯誤的方向走,那他遲早會發現我們。而且,他對靈魂這些東西很敏感。我們要小心。但是,如果他發現了真相,我們就要想盡辦法斬草除根。我當時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心裏非常害怕,我擔心他們真的去找你。


    我心裏想,你肯定是在查我和我媽失蹤的事情,還有我爸媽臥室床底下那堆骸骨的事情,所以,我才讓白健叔叔帶我過來,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定要小心。我爸死了,但是那天晚上背我的那個人還躲在暗處,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會對你做什麽。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個人不是好人。”


    我聽到這裏,打了一個寒顫。心髒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著,似乎隨時都會停止跳動。


    老媽急切地問,背你那個人的聲音是什麽樣子?


    小二迴道:“我聽到那個人的聲音……有些像今天的李鳳仙的聲音,而且,我當時睜開眼睛看到我的眼前是一頭黑黑的長發。”


    我屏住唿吸,感覺心髒收得更緊了。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孟中要攝奪我魂魄的李鳳仙,不正是一頭烏黑散亂的長發嗎?


    難道她和王彪早就串通好了?怪不得今天王彪舉著菜刀從廚房裏衝出來的時候,李鳳仙一點也不緊張。


    可是,誰都沒有預料到,和李鳳仙“串通好了”的王彪卻舉起刀砍向了小二口中和王彪是一夥兒的李鳳仙!真是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如果王彪和李鳳仙是蛇鼠一窩,他們怎麽會窩裏鬥?


    難道真如王芳所說,王彪發瘋了,所以連自己的同夥李鳳仙都不認識了麽?還是說這其中另有隱情?


    小二說,他後來看到他老爸望了望他,就對背他那個人說,小二好像要醒了。小二更加恐懼了,生怕背著他的那個人會突然把他放下來然後掐死他。


    可是小二的擔心沒有變成現實,他老爸用食指和中指放到他的額頭上,嗚嚕哇啦地念了一些他聽不懂的話,然後朝他嘴裏喂了一顆像是安眠藥的藥片。沒過多久,他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結果醒來的時候,小二發現自己和他媽媽居然在停雲山半山腰的蠻子洞裏。


    那個蠻子洞,被白水和泉水兩村人稱之為“鬼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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