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麗與梁修說了會子話,便讓他忙他的去了。..她騎在馬上,將營地巡視了一遍,兵士們的狀態,她想也不想都能猜到,看不到希望,又隻能硬撐著——一如她自己現在的處境。


    辰州城外是一大片開闊平原。熊麗攀上眺望台,向著辰州極目遠眺。今天天氣極好,一眼就能望見辰州灰色厚重的城牆,城樓上似乎人頭攢動,兵士們也比以前要多得多。難道辰州有異狀?熊麗正納悶間,卻看到辰州城門緩緩開啟,緊接著,大隊人馬奔湧而出!


    “快!召集眾將,準備迎戰!”熊麗快步走下眺望台,迅速集結部隊。沒想到,長姐說來就來。看來姐妹兩個,真的是心有靈犀。


    沙場之上,熊麗排兵布陣方歇,就迎上了氣勢洶洶的熊淩。兩軍陣前,盡是肅殺之氣。


    “長姐,你終於出來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龜縮不出,眼睜睜地將妹妹我耗死在城外。”


    “你親征之時,太倉之粟陳陳相因,你帶走了大半,如今,怎麽這麽快就糟蹋光了?真是令人汗顏啊!”熊淩不甘示弱,“我怎能不出來?難道坐等著妹妹派去的刺客,將項上人頭親手奉上麽?”


    刺客?難道寒清他……熊麗沉下臉:“哈哈,我從來不會搞這些暗地裏的把戲,從來隻與長姐正麵交鋒,並未派過半個刺客,長姐飽受遇刺的困擾……看來,這大齊的天下,還是有很多人看不慣你的所做作為呀!”


    “妹妹嘴皮子是愈發厲害了,心腸也越來越硬了,竟然不顧身邊人的安危死活,隻要達到目的——所以,更是以祖宗社稷相要挾,要我出兵剿薑氏,事到臨頭,卻又反悔?這樣拖延時間,你以為,就能獲得一絲生機?”


    熊淩言罷,極其張狂地大笑起來。..熊麗心中不安更甚,按照熊淩話裏的意思,寒清行刺未成,已遭不測?冷靜、冷靜,熊麗努力平複心中強烈的不安感,這隻是熊淩的攻心之計,千萬不能輕信。


    “長姐。多說無益。你對我所有的恨意,此時今日,做個了結吧。”


    熊淩聞言,收了笑,神情愈發冷冽:“好!就如你的意!”


    滾滾塵土瞬間彌漫了天地,遮天蔽日的殺喊聲喧囂而上,仿佛是兩人鉚足力氣的博弈,毫無保留。熊麗策馬立於殺伐之中,震天動地的刀兵之聲灌入耳中,內心卻是無比平靜。..似乎,多年來,她等這一刻等了許久。


    她從未想過能夠登上帝位。父親早逝,她從小便在母親的庇護下快樂逍遙,肆意生長。長姐十三歲便隨軍出征平亂,她卻在後花園裏玩著捉迷藏;長姐強勢,能幹,逐漸成為了母親得力的左右手,她卻拉著寒清的手,在畔河的落日餘暉中放著風箏……


    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熊麗一直過了十五年。直到……那一年的深冬的夜裏,她忽然被母親喚去。母親告訴她,自己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大齊的江山,將由她來掌管。突如其來的權利和責任,讓熊麗措手不及,她趕緊推辭,說自己沒有準備,更沒有那樣的才能。如今大齊國泰民安,海晏河清,她沒有能力將這樣的盛世再上一層樓。母親卻安慰她說,守成即可。不要折騰,安心做個太平君主。


    “啊!”一聲淒厲絕望的嘶吼,將熊麗從迴憶拉迴了現實。前方一將被曹璽一刀斬落馬下,最後一聲呐喊還未盡興,就被淩亂的馬蹄踩踏得毫無聲息了。不要折騰……母親的話在熊麗腦海裏迴蕩。伺機守了四年的大好江山,終於是耐不住寂寞和平庸,將母親的囑托拋諸腦後,落得現在的處境,也是自找活該……


    彌漫的塵土中,熊麗在重重保護之下,看到了熊淩的身影。一杆長槍,一馬當先,自然是她的標誌。在熊麗的印象裏,長姐從來都是以太女的身份來要求自己,能力自是毋庸置疑。大齊上上下下,都以為她會順理成章地成為下一代女帝,當然,包括熊麗自己也這麽認為。可是,當母親冊立自己的那一天,朝廷之上竟然沒有一個反對之聲,朝臣們似乎並不驚訝,才讓熊麗慢慢開始咀嚼母親真實的想法——以長姐的性子,做得到開疆辟土,卻絕對做不了守成。或許,從那時起,長姐便藏了深深的恨意……


    這場仗從下午戰到了黃昏。雙方都是一鼓作氣,卻各不相讓,這樣的對拚消耗極大。熊麗見對方攻勢漸漸緩了下來,便吩咐左右:“不要再與他們硬拚,多在側翼突襲,讓他們應接不暇。”


    “陛下,長公主她們這樣的強攻,怕也是支持不了多久了。”曹璽道。


    “我們如此硬守,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夕陽的餘暉將要散盡,黑色正在迅速吞噬著天地,熊麗聽到了對方鳴金收兵的聲音,鬆了一口氣,“長姐已經撤兵,我們也暫時撤退吧。”


    迴到帳中,熊麗覺得很累很累:“今夜切不可輕敵,嚴防敵軍夜襲營地。”將命令吩咐了下去,熊麗便躺在榻上,一動也不想動,白天裏的擔憂,又一次湧上了心頭:寒清果真去行刺了長姐,不知道現在是吉是兇……月餘未見,甚至連一個口信都沒有,真叫人牽腸掛肚……


    不知,“穆楓”可有護你周?思及此,熊麗忽然一激靈,她坐起身來:寒清曾經說過,將“穆楓”一直派在自己身邊,那麽這帳子周圍,會不會隱藏著“穆楓”?


    熊麗跳下榻來,仔細觀察四周,並無任何不妥……如何才能與“穆楓”有所聯係?


    “‘穆楓’可在附近?盧寒清身陷辰州,不知安危,諸位可有良策保寒請平安無恙?”


    “寡人的安不重要,諸位若有高人在側,請聽寡人一言,救寒請於辰州!”


    熊麗反反複複地對著大帳的各個角落詢問著,卻沒有得到任何迴音,她頹然地坐在地上,看著紅燭的蠟淚一滴一滴,壓抑的情緒,幾乎要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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