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望著遠處彎曲的小路,眼神有些恍惚。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和興奮。他隻覺得一陣空虛,出乎意料的順利,敵人沒有那麽強大,使出了十分力氣,結果大概也隻有出了五分,全場沒有讓他這個教子上場救急的情況出現。


    突然,一陣山歌打破了他的沉思,清脆而歡快的音調飄蕩在空氣中。那是魚千帶著隊伍過來了,一隊隊人背著背簍抬著東西從遠處道路逶迤而來。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嘴裏不停地叫著喊著,老遠處就傳來歡喜的唿叫。他們就像是趕場過節的鄉親們,絲毫看不出來剛剛這裏還是打生打死的修羅場。


    張修站起身來,隨手扔掉手裏的煤塊,拍了拍手上的煤灰。他看著那些歡騰的人群,有些別樣的情緒,就像前世所讀的毛選的第一句話所說的,誰是敵人,誰是朋友,誰是自己的基本盤,目前來說,是這些教眾,這些不容與大漢朝廷的山民。歡快的情緒很有感染力,張修自己也不由得笑了出來,露出一排白牙,眉宇間透出一絲輕鬆和溫和。。


    見張修露出笑臉,身後的李文還有唐琪等人都是鬆了口氣。這個之前從未謀麵的教子,自從來到此地,從決心出兵,到謀劃作戰,再到今日指揮若定,一舉殲滅向氏部曲,就愈加威嚴外顯。不輕易表露自己的心情和想法。他對下屬嚴格要求,對敵人冷酷無情。他讓人敬畏而又畏懼,讓人難以接近而又難以忽視。


    其實這是他們多慮了,張修本身就是一個悶葫蘆,不喜歡把心情表露在臉上。可是在這些表現下位者眼裏,就成了典型的上位者喜怒不形於色,不好琢磨。恰好契合了此時對於上位者威嚴的表現。


    村子後續來人隊列亂糟糟的,顯然他們在之前修工事還有戰備時候的紀律性,在勝利消息的衝擊之下,蕩然無存。又或者,沒有了張修的三令五申,不停在隊伍麵前心心念念的紀律二字提醒,魚千還有張伯都沒有在意。畢竟這些個山民黔首,又上不了戰場,也就沒有在意。看到此景,張修卻是記在心裏,並沒有在此時掃大家的興致。


    事實證明,張修還是對於山民物資的匱乏低估了。雖然他們的生活狀態,“有個半掩木屋,並沒有麵黃肌瘦那樣明顯餓態”,跟張修原體所見大漢之下窮人處境好了一點。可是也隻是落個半飽而已。物資總體上極其匱乏。也怪不得對於五鬥米教這麽依賴。五鬥米教掌握走私商道對於這些村寨來說,是真正的生命線。


    戰場之上,之前張修覺得已經算是清理幹淨的地方,在村寨的人們來了之後,讓他覺得,之前還不是那麽的“幹淨”,破碎的甲片、兵刃、鐵料、死亡敵兵的衣服,也不顧上邊的血跡斑斑,還有就是被利刃劃破的布匹,都被這些人一一收集,仿佛一群拾荒者,不,他們就是一群拾荒者,屍體上那些不值錢的飾品也被一一扒下,對於這些死亡敵兵來說,真的是應了那句話,赤裸裸的來,赤裸裸的去了,包括那些張修注意到的已經損壞的不可重複利用的青銅箭矢,也被一些婦女小孩,在山坡灌木一頓掃蕩,不留下一絲痕跡,卻是王立所慮,像這種黑科技武器,能保密一天算是一天,加上今天這場徹底的殲滅戰,張修估計不會有人得出來他們所使用的武器。


    不一會兒,吳缺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過來,後麵跟著那些個隨他衝陣的勇士,張修看到,每一步的行進,身後的腳印之中,都是濃濃的血水,腳步踩下去,冒出滋滋的紅色血泡,發出‘啪嘰、啪唧’的聲響,張修皺了皺鼻子,而那些俘虜卻是如同看待魔神一般看著這些全甲士兵,紛紛繞著走,本來整齊的俘虜隊列被他們搞得混亂不已,吳缺見此反而得意一笑,露出惡狼般的獠牙,發出一聲怪叫,又是引得一番混亂。


    本來敵軍投降之後,他們就沒必要再這麽全副武裝下去了,後來的武裝威懾也沒那麽必要,最主要原因是吳缺知道,戰場之上,最為忌諱的就是露天卸甲,一番劇烈運動,本就一身熱汗,一卸甲,再被戰場的冷風一吹,鐵打的身體也經不住這麽折騰。


    張修無語地一手扶額,招手道:“你就不要再折騰他們了,這群人我們還要收編到我們的部伍裏去呢?你就不要再給人施加過多的心理陰影,別弄得人得戰場ptsd了。”


    吳缺行到跟前,向著張修抱拳行禮,張修擺擺手,示意不用這些虛禮,吳缺這仗打得開心暢快,咧嘴一笑,露出八顆牙齒,伸出大手,顧不得受風寒,一把取下頭盔,饒是秋老虎的季節,也能看到,那顆腦袋上冒出一股股白煙,隨之而來的就是蔓延開的濃重的汗臭味,吳缺也意識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另一隻手揉著汗津津的腦袋,顯得憨態可掬,:“教子說什麽皮?我這是讓他們認清楚什麽是狼,什麽是羊,之後作戰他們才不幹三心二意,一心衝殺,對於這些個狼崽子可講不得什麽仁義。”


    “哦,沒什麽皮,你說的到也有道理。”張修擺擺手,示意說錯詞了,也懶得解釋,接著點點頭,有些感慨,這就是所謂的皈依者狂熱吧,想必在之後的對向氏的討伐作戰,這些人的戰力一定有質的提高,就像明末時期的投降漢軍八旗,還有後世那些‘潤’出國門的公知。


    吳缺是過來轉述魚千的匯報,那邊統計收繳的戰利品太忙,隻得讓此時作為戰場吉祥物一般的吳缺過來傳話:


    “教子,向氏的輜重隊裏有大量糧食,還有些財物金銀,都是染過血的,恐怕都是從劫掠而來的。還有,拉車的牛當場死了七頭,還有四頭也都受了傷,不一定能活。”


    張修對於車上的糧食和財物有所預料,從鉞吉那裏得到的消息,向氏這一次的追殺鉞氏,不僅僅是一次追殺,也是一次示威和掃蕩,不服者殺,不從者滅,目前看來,那些聚落可能連表達自己意見的機會都沒有,大量的財物意味著不可計數聚落的毀滅。


    “財物,糧食交給後麵的後勤組負責,死去的牛,還有那匹死馬,今晚就全體加餐吧,吃一頓肉。受傷的牛,嗯,嚐試按照咱們處理傷口的方式治療看看,盡人事,剩下的牛都套上牛車,後麵繼續征用。戰利品歸公,後續按照戰功統一發放。”


    對於戰利品,吳缺沒有多言,雖然與從前的習慣不同,但是這也不是從前的小打小鬧了,並且此戰功勞最大,此時威望最高的張修發了言,他也不敢有意見。


    吳缺於是笑著點頭,對著左右大唿道:“教子有令,今晚加餐,吃肉!”


    換來的是士兵一陣陣歡唿,肉,始終是稀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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