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秉對衛寂的誇讚並無太大反應,眼眸映著杯中澄碧的茶水,瞳仁都變得淺淡起來。


    衛寂心思敏感,察覺到不對後,便也止了聲。


    許懷秉移開目光,視線輕輕落到衛寂身上,“還是在涼州的時光最好。”


    一聽他提涼州,衛寂麵色變得有些不自在,低頭附和道:“那時年少,想得少,煩心事自然也少。”


    其實他那時煩心事很多,遠不如如今自在,因此衛寂很少迴首。


    但許懷秉、馬林騫與他不同,他們是天之驕子,會懷念往事很正常。


    許懷秉的聲音很淡,“那時你常來找我,我們在樹下品茶。”


    衛寂一聽頭皮麻了一半,忙說,“你總會再找到一個人的,願意陪你做一切事。”


    許懷秉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不再提這些叫衛寂不安的話,問了問他在常白郡的情況。


    談公事時要比私事讓衛寂自在,漸漸的話又提到了農、商,他才逐漸忘了方才的尷尬。


    在衛寂這裏待了小半日,許懷秉並沒有留下用飯,趕在晌午前提出了告辭。


    衛寂親自將許懷秉送到門口,明日他便要離京,衛寂提前祝他一路順遂平安。


    許懷秉看著衛寂,突然道:“發上有一片落葉。”


    衛寂輕輕地‘啊’了一聲,抬起手在發頂掃了一遍,卻什麽都沒摸到。


    許懷秉身形未動,隻是將手伸過來,修長的手指從衛寂麵前晃過。


    衛寂不習慣與旁人這樣親近,腦袋下意識側了側,躲了一下許懷秉的手。


    許懷秉從衛寂發上摘下一片碧綠的葉子,然後神色自若地收迴了自己的手。


    衛寂覺得有些失禮,幹巴巴道了一聲謝。


    許懷秉神色平和,開口道:“不必相送,迴去罷。”


    衛寂站在門口,目送那襲白衣消失在長巷子之後,緊繃的雙肩微微塌下,他轉身走了迴去。


    許懷秉的馬車停在巷口,馬夫見自家公子迴來了,連忙放下踏凳。


    待許懷秉上了馬車,他才將踏凳倒置放在車轅上,解開拴在樹上的韁繩,牽著馬掉了一個頭。


    車廂輕晃著,坐在其內的許懷秉卻紋絲不動,雪白的衣袍逶迤垂落。


    天光從搖晃的布簾縫隙,明明暗暗地投在許懷秉麵上,他展開掌心,露出那片從衛寂發上取下來的落葉。


    這次調離京城,沒個三五載怕是不能再迴來。等他再迴來,隻怕衛寂與薑簷早已成了婚。


    即便他不離開京城,他跟衛寂也不會有什麽。


    許懷秉很清楚這一點,可在想衛寂的時候,能來見一見也是好的。


    從木盒中拿出衛寂給他的那本古籍,許懷秉將手中的落葉夾到裏麵,然後合上了書,也合上了他心中那絲悵然。


    -


    薑簷與衛寂說的是過幾日將他們的事告訴他母後,但隔日一早便進宮去鳳儀宮給皇後請安。


    與他一同去請安的還有長姐薑箏,這次因為有正事要說,她並沒有帶上昭文。


    見隻有他們姐弟來了,許聞宜問,“昭文怎麽沒來?”


    薑箏笑道:“那個討債鬼嚷著要騎馬,一清早便去挑小馬駒了。”


    許聞宜聞言皺起眉,開口責備,“胡鬧,她才多大就要學騎馬?”


    薑箏:“不礙事,有駙馬看著呢,而且阿簷當初不也是三歲開始學騎馬?”


    她不欲在此事上過多糾纏,輕巧將話轉到旁處,笑看了一眼身旁的薑簷,與許聞宜說,“我這次來,有一件事稀罕事要跟您說。”


    許聞宜一瞧便知道跟薑簷有關。


    薑箏挨著許聞宜坐下,開口揶揄薑簷,“還不快將東西拿出來?”


    薑簷癱著臉問,“拿什麽?”


    薑箏彎下唇,“昨晚你給了我什麽東西,自然拿什麽東西給母後了。”


    薑簷這才想起此事,從荷包中取出兩個平安符,“這是兒臣在寺廟為母後跟父皇求的。”


    許聞宜鳳眸閃過一抹訝異,從薑簷手中接過平安符。


    薑箏在一旁笑著問,“是不是稀罕事?昨日他來送平安符時,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開眼的假扮我這個傻弟弟,不成想真是他。”


    薑簷瞪了一眼薑箏,他讓薑箏來是為了談事,不是來聽她取笑自己。


    不等薑簷開口,薑箏繼續道:“瞪我做什麽?是誰說世上無神佛,打死也不會去廟裏上一炷香?結果轉頭就給我們求了平安符。”


    薑箏轉頭去笑著去問許聞宜,“母後,您猜是誰叫他轉了性麽?”


    知子莫若母,許聞宜瞬間了然他們的來意。


    她並不兜彎子,直言道:“你父皇還沒想好到底要將衛寂安排在何處。”


    一聽這話,薑簷急了,“父皇真想派他去斬什麽貪官汙吏?”


    許聞宜抿了一口茶,悠悠道:“你的心思,你當你父皇看不出來?”


    薑簷不說話了。


    薑箏噗嗤一笑,“他對小衛的心思,莫說父皇了,便是一條路過的狗,瞧見他看小衛的眼神都能猜出來。”


    薑簷惱道:“看出來怎麽了?我就是喜歡他!”


    薑箏拉長調子‘呦’了一聲,開口擠兌薑簷,“你喜歡人家,人家喜歡你麽?”


    一提這話,薑簷來了勁,“自然喜歡,他早早便喜歡我了。”


    薑箏:“人家小衛的學問那樣好,聽說在常白郡還辦了大案,你看看你,哪裏能配得上人家?”


    薑簷:“怎麽配不上?我日後也會盡好一個太子的本分,勤於政務,仁愛百姓。”


    聽他們姐弟一唱一和,許聞宜放下茶杯,“好了。”


    她的聲音雖輕,卻讓薑簷跟薑箏都止了聲。


    許聞宜歎了一聲,“小衛的品行,我自是信得過,也很喜歡他,正因如此才不願看他拘在東宮,他是棟梁之材,你父皇也很看重他。”


    薑簷起身道:“他嫁進東宮,也可以為朝廷做事。”


    聽懂薑簷話中的意思,許聞宜蹙起細眉,“曆來沒有這個規矩。”


    “大庸百年基業,自太.祖在馬背上打下江山,便一直抑商重農。這次兒臣南下,看到靠天吃飯的百姓才知道父皇為何要開商路,因為□□訂這條規矩時,糧庫空虛,自然是溫飽在先。”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適合的規矩便不能死守。正因為父皇明白這個道理,他才會力排眾議廢除許多抑製商行的律法”


    薑簷朗聲道:“兒臣喜歡衛寂,他又是棟梁之材,為何不能一麵是太子妃,一麵是朝廷命官?”


    許聞宜一愣,未曾想道薑簷會說出這樣的話。


    “兒臣喜歡他。”薑簷倔道:“是非他不可的,若不是他,我此生不娶。”


    “混賬話。”薑箏明麵斥責,實則在幫薑簷說話。


    “母後與父皇都是通情達理之人,有什麽話好好地說,莫說這種氣話。不讓小衛在朝為官,是不想後宮幹政,攪亂朝廷。”


    薑簷反駁道:“若坐在大寶之位的人都如父皇這般賢明,誰也禍亂不了朝綱。是先皇醉心修道,才讓外戚有可乘之機,錯在先皇。”


    許聞宜眉心一跳,出聲嗬斥,“這話也是你能說的?”


    薑簷自知失言,卻不想認錯,“隻有庸弱無能之輩才會有這樣的擔心,父皇登基初時,有些國事還免不了與母後您商議。”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對兒臣來說,衛寂就是那個在兒臣身處弱勢時,能與兒臣交心,同甘共苦,執手相伴的知心人。”


    “我不想他為我妥協,可我也不想看他與旁人成婚。”


    許聞宜眸色微動,在心裏歎了一口,終是不忍心看這雙兒女的任何一個難過。


    第76章


    虞姑姑正收拾庭院的茶點時, 宅院的朱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她抬起頭。


    燦金的秋陽裏,薑簷一身繡金的蟒袍,英朗的麵上帶著笑意。


    進來隻見到虞姑姑, 薑簷好心情地問, “他呢?”


    虞姑姑說, “小公子在屋內。”


    薑簷勾著唇角, 邁步要去屋裏找衛寂時,虞姑姑忙道:“小公子可能在換衣服。”


    薑簷聞言腳步一頓, 迴眸看她, “這個時辰他換什麽衣服?”


    不等虞姑姑迴話,換迴舊衣的衛寂匆忙從屋內走了出來。


    見他滿身泥點, 薑簷滿臉不解, “你這是做了什麽?”


    菜園還沒收拾好,所以衛寂換迴了先前的髒衣, 早知薑簷會過來他就不換了。


    衛寂露出懊悔之色,囁囁道:“臣在犁菜園的地。”


    去了一趟壺口縣, 薑簷自然知道犁地是什麽意思。


    掃過虞姑姑手中精致的茶點與杯盞,薑簷眉梢微挑, 開口問,“方才有人來過?”


    最初他來時,虞姑姑也會拿出最好的茶具招待, 後來他嫌麻煩, 便開始用衛寂日常用的杯盞。


    衛寂順著薑簷的問, 朝虞姑姑那邊看了一眼, 神色頓時慌亂起來,他張了一下嘴。


    薑簷不露聲色, “許懷秉來過?”


    衛寂心虛地低下頭,既不敢撒謊,又不敢迴薑簷這話。


    薑簷一直對許懷秉有種敵意,若是讓他知道他倆私下見過,怕是要生氣。


    虞姑姑幫腔,“奴才以前在太傅府時,被太傅撥到許公子身邊伺候,這次他要遠調,臨行時特意來辭行。”


    出乎意料的,薑簷並沒有發火,反而道:“怎麽不留他用午飯?”


    衛寂與虞姑姑一時不知他是不是在說反話,因此誰都沒迴。


    片刻後又聽薑簷開口,他對衛寂道:“聽說他被調到淮岸做縣丞,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迴京了,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們的婚事?”


    衛寂被薑簷問的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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