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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豐沛的雨水打在庭院那株銀杏上,好似誰在夜裏嗚咽。


    屋內點著燈,將正堂上那幅菩薩垂眸的畫像映得慈悲生憫。


    衛寂每年都會去寺廟,雖然去的不算勤快,但每次去都很虔誠。


    大概是知道衛寂禮佛,趙振勉才會在他房中掛上一幅菩薩像,薑簷的房裏則沒有。


    或許也有,隻是他沒注意到這些瑣碎之事。


    因為薑簷不信佛,對那些叩拜祈福的行為也是嗤之以鼻。


    如今,他歸於芸芸眾生,虔誠地跪到菩薩像前。


    薄黃的光攏在薑簷麵上,照出麵上的悲與苦,慌與懼。


    薑簷將微顫的雙手合十,這一刻,他是希望有滿天諸佛,希望有神或者佛來憐憫垂青他,不要將衛寂從他身邊帶走。


    他想衛寂康健喜樂。


    還想與衛寂白頭到老。


    -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隔日,天放得很晴,萬裏無雲,豔陽當空。


    一早便有一隻喜鵲落在銀杏上,喳喳地叫不停。


    衛寂便是被這樣的聲音吵醒,他好似做了一夜的噩夢,身子沉進沼澤裏,口鼻都被封住,連唿吸都不能。


    後來又有數十頭眼冒綠光的野狼圍住他,它們撕咬著衛寂唿救的手臂。


    衛寂痛得恨不得當場死過去,隻恨沼澤沒封住他的痛覺。


    總之這一覺睡得極為不好,正當衛寂難受時,一道光照進來,耳邊跟著響起喜鵲的叫聲,他才勉強睜開眼皮。


    入目便是一張疲憊的臉,薑簷雙眼紅腫地看著他,像是一夜都沒睡好的樣子。


    見衛寂醒了,薑簷露出驚喜之色,“怎麽樣,哪裏有沒有不舒服?”


    不等衛寂迴答,薑簷便快步走到門口,將昨日那個郎中喚了過來。


    郎中被迫留在州府衙門,他也是一夜未睡好,擔心床上那位大人真這樣去了,他跟著受牽連。


    一夜過去,郎中好似老了四五歲,實在是心力交瘁。


    見人終於醒了,他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忙為衛寂把了把脈。


    衛寂的身子還是虛弱,但已經沒什麽性命之憂,老郎中重新開了方子,在裏麵加了一味補氣血的藥草。


    衛寂還不知自己昨晚經曆了什麽,以為隻是染上了重一點的風寒。


    本不想薑簷擔心才沒跟他說,最後還是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衛寂心中有些愧意。


    他抬了一下手臂,傷口處鑽心似的疼,衛寂也沒有多想,昏昏沉沉又睡著了。


    迷糊間他被人灌了幾口溫粥,之後又喝了大半藥。


    衛寂脾氣一向好,哪怕病了被這樣折騰也很溫順,旁人喂他什麽他便吃什麽,喂完他接著睡。


    再醒來已是晌午,薑簷還留在衛寂房間。


    見衛寂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薑簷起身倒了一杯水給他喝。


    衛寂想坐起來,薑簷卻扶起他的腦袋,俯下身將水遞到他唇邊。


    衛寂沒出息地紅了臉,僵著身子低頭喝了兩口,小聲向薑簷道謝,“多謝殿下。”


    “不喝了?”


    “嗯。”


    薑簷沒說什麽,放下了衛寂,轉身將茶杯擱到案桌上,之後默不作聲地坐到了一旁。


    衛寂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見薑簷一直不說話,便忍不住去看他。


    薑簷麵上還帶著疲倦,神色卻淡淡的,手裏拿著一份公文,垂眸在看。


    若是以往發生這樣的事,薑簷必定會說落衛寂不好好照顧自己,生病了也不跟他說。


    這次怎麽這樣安靜?這太不像薑簷的脾氣了。


    衛寂滿心困惑,可看薑簷在認真處理公事,他也沒好意思打擾。


    吃過午飯,薑簷下午也待在衛寂房中,但兩人很少交流,連眼神上的都沒有。


    案桌上那一摞文書,薑簷全都閱了一遍,然後一一迴複,不見先前的不耐與煩躁。


    看著他沉靜深邃的側臉,衛寂總覺得有什麽事好似在一夜間變了。


    到了晚上,付明遠又來了。


    怕打擾衛寂休息,薑簷便去自己的房間與付明遠談事。


    晚上的藥是給衛寂看病的郎中親自端過來的,等衛寂喝完藥,郎中解下他手臂的紗布。


    看到那道猙獰的傷口,衛寂驚了一下,“怎麽變成了這樣?”


    郎中道:“大人不必擔心,膿水擠出來,過幾日就能長好。”


    衛寂‘啊’了一下,他不解地看著老郎中,“什麽膿水?”


    這下換郎中錯愕了,“大人不知道?”


    衛寂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


    這次付明遠來似乎不止是為了要錢,否則兩人不會談這麽久。


    半個多時辰後,付明遠才離開,薑簷迴衛寂房中探望他。


    從郎中口中知道前因後果,再看情緒不外顯的薑簷,衛寂心裏很不是滋味。


    薑簷問,“方才郎中看過了?”


    衛寂點了一下頭,“他說臣已經沒什麽大礙。”


    薑簷‘嗯’了一聲,坐迴到原位,拿著付明遠方才交給他的賬簿在燈下看。


    他越是這樣平靜,反而越叫衛寂心中不安,他動了動唇,低聲勸道:“殿下若是累了,便迴房去休息罷,臣沒事了。”


    薑簷眼睫微動,靜了幾息,然後起身將房中的蠟燭吹滅,卻沒有著急走。


    他立在黑暗裏,在衛寂房間駐足很久,修長的身子如一尊石雕。


    看到黑暗裏那道身影,衛寂喉口好似被一雙大手掐住,昨夜那種陷進沼澤的窒息感再次襲來。


    他緩慢地開口,“臣真的沒事了,殿下不要擔心。”


    這句話戳破了薑簷維持了一天的鎮定,惶恐穿膛而過,雙目霎時紅了。


    他快步走過去,半蹲在床前,將自己埋進了衛寂的頸窩。


    沒一會兒衛寂便感覺脖頸有些潮濕,他怔住了。


    薑簷好像一隻淋了雨的大貓,渾身發著抖,本能地靠近自己的主人,索取對方身上的溫度。


    他的聲音從喉嚨一點點擠出來,“我好怕你會醒不來。”


    衛寂脖頸的濕意越來越重,滾燙的淚灼在他皮膚,讓他心口劇烈收縮。


    薑簷把自己埋在衛寂的身上,身體發著抖,聲音也在發抖。


    “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心悅你,一直都心悅你。”


    昨晚燈燭一點點地燒,蠟油滾落。


    薑簷坐在床頭,他抱著衛寂不停在想他們之間的過往。


    他拚命想,拚命地想,卻怎麽也沒有想到他親口向衛寂表明過自己的心意。


    他連一句心悅都沒有跟衛寂說過。


    他怎麽能一句都沒有說過?明明他那樣、那樣喜歡衛寂。


    第68章


    懷裏的人聲音濕漉漉的, 帶著很濃的鼻音,穿過空氣灌滿了衛寂的耳朵,他的身子晃了晃,眼眶瞬間濕了。


    許久衛寂才找迴自己的聲音, 他輕不可聞地說, “我知道。”


    他知道薑簷心悅他, 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薑簷的愛意與偏袒那樣明晃晃, 即便他不說,衛寂也是知道的。


    薑簷沒有說話, 他還沉浸在險些失去衛寂的恐慌中。


    衛寂前襟已經濕透, 感受到薑簷的身體輕微地發著顫,抬起那隻未受傷的手, 衛寂一下一下地輕輕背在薑簷後背。


    薑簷更用力地抱著衛寂, 感受著衛寂的體溫與氣息,心中的慌亂才得以平複。


    這夜薑簷留宿到衛寂房中, 他們同榻而眠,衣衫交疊, 體溫相傳。


    隔日一早醒來,又聽到那隻黑白的喜鵲在枝頭喳喳報喜。


    薑簷睜開眼便看見衛寂在看他, 他們側身麵對麵躺著,四目交匯。


    冷靜下來後,想起昨夜的種種薑簷似乎很不好意思, 粗聲粗氣對衛寂道:“不許你看我。”


    這虛張聲勢, 蠻橫不講理的模樣, 哪裏還有昨日的‘小鳥依人’?


    衛寂先是一愣, 之後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看著衛寂垂落的長睫,薑簷唿吸變重, 聲音卻緩和下來,他輕聲輕氣地說,“也不許……你不看我。”


    聽到他這黏糊糊的口吻,衛寂眼皮動了一下,然後緩慢地睜開。


    薑簷側躺著專注至極地望著衛寂,那雙點墨般的眸子好似汪了一泓潭水,裏麵倒映著衛寂的模樣,正無聲坦誠著他對他的喜愛。


    衛寂被這樣幾乎稱之為含情脈脈的目光定住,唇瓣微張,神色很是不自在。


    隨著薑簷一點點地靠近,衛寂的身體越來越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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