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瞥見一道頎長的身影走來,昭文麵色一喜,從凳子上跳下來,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放聲歡唿,“舅舅。”


    薑箏怪嗔道:“小心絆倒,慢點。”


    昭文一路小跑,抱住薑簷大腿,張著胳膊,軟軟地撒嬌,“舅舅,抱。”


    薑簷單手將昭文拎到懷裏,看她嘴巴紅豔豔的,抬手一抹,指腹一片紅。


    薑簷皺起長眉,嫌棄道:“你這是吃了什麽?”


    見薑簷將她的‘口脂’抹下來了,昭文氣惱地打他,“壞舅舅。”


    薑簷嗤了一聲,“那不抱了,下來。”


    怕薑簷真將她丟下來,昭文更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撅著嘴,“壞舅舅。”


    兩人見麵必吵,一個是真三歲,一個是永遠像三歲。


    薑箏哭笑不得,折了兩枝紅梅,上前別到昭文鬢角後,手腕一轉,在薑簷的耳上也別了一支。


    昭文立刻捂著嘴笑話道:“舅舅羞羞,別小花。”


    薑簷的臉當即黑了下來,一把拽下耳上的紅梅。


    薑箏根本不杵他,眼睛盈著笑意,“很好看,拿下來做什麽?該叫小衛大人來看看,看本宮的弟弟是不是這大庸最美的男子。”


    薑簷惡狠狠地瞪她,“你胡說什麽?”


    薑箏哈哈大笑,她就喜歡看她這個蠢弟弟惱。


    不等薑簷發作,薑箏收斂了笑意,“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你阿姐我這裏做什麽?”


    想到來此的正經事,薑簷忍下了這口氣,悶聲道:“想從你這裏找一個口風緊,醫術高明的大夫。”


    薑箏細長的眉微挑,“要口風緊的大夫做什麽?”


    掛在薑簷身上的昭文,對他倆的交談不感興趣,扭動著屁股,抬手偷偷撥弄探在她舅舅頭上的梅枝。


    薑簷薄唇抿成一線,明顯不願意說。


    薑箏也不急,徐緩道:“你總得告訴我,你要治什麽病的大夫?”


    薑簷沉默數息,眼神飛快瞟了一眼薑箏,“要一個能看分化的大夫。”


    薑箏用一種尋常的口吻道:“小衛要分化了?”


    薑簷一臉震驚,“誰與你說的?”


    本來薑箏還不確定,見薑簷這個反應,她嘖了一聲,“看來還真是小衛。”


    先前薑簷為了什麽陰坤布料找她,那時薑箏便覺得不對,但因為衛寂的年歲,她沒有深想。


    薑箏:“小衛怎麽這個年紀分化?”


    薑簷:“我也不知道,所以來你這裏找大夫。”


    薑箏不解,“怎麽不叫李赫存來看?他就是此科聖手。”


    薑簷支吾起來,“先前我問過他分化的一事,總之不能找他。”


    薑箏打量著薑簷,忽地反應過來,“你是不想旁人知道小衛要分化?”


    薑簷皺起眉,“不關你的事。”


    薑箏篤定道:“看你這反應,小衛是要分化成陰坤了。你怕他分化後,有人先你一步將親事訂了,所以不想讓別人知道。”


    依照祖製,太後薨逝,薑簷要守孝一年才能議親事。


    其實儒道主張五服之內守孝三年,但薑簷是太子,隻需守一年,就會有言官來勸諫,要他為了子嗣早起成婚。


    “本宮的弟弟竟也到了思春的年紀。”薑箏戳了戳薑簷的心口,打趣道:“為了娶上老婆,還滿是心眼子,小衛知道這事麽?”


    薑簷昂起下頜,“他自是喜歡我,他從十四便開始喜歡我。”


    看他這個得意的樣子,薑箏忍不住笑了。


    第24章


    見衛寂在紙上寫了數十遍名字,許懷秉眸光波動,開口說,“寫字也要手感,你現下若是沒有,可以等兩日。”


    衛寂搖了搖頭。


    他了解他父親,拖得太久對方一定會說,“左右不過兩個字,你這墨跡的性子什麽時候才能改一改?”


    又寫了兩遍自己的名字,衛寂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拖著,許懷秉也走不了。


    怕耽誤許懷秉的事,他選了幾個還算滿意的字樣,拿給許懷秉看。


    衛寂一臉忐忑地問,“有好看的麽?”


    許懷秉看過之後,抬手指了其中一個。


    衛寂正要迴去寫,轉身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後的許懷秉叫他的名字,“衛遲。”


    衛寂聞言一怔,他的乳名叫遲遲,整個侯府隻有他母親叫過,因為遲字在他母親家鄉寓意很好。


    許懷秉知道這個乳名,是衛寂給他看自己外祖父留下的手劄時,裏麵夾了一封衛寂母親生前寫給他的信,開頭便是‘遲遲’二字。


    自他母親過世後,便沒有人再這麽叫過衛寂。


    許懷秉一句衛遲,親昵之中又帶著內斂的克製,倒是符合許懷秉的性子。


    “我在茶寮所言,一字一句皆由心而出,你若肯嫁,我會護你周全,予以敬重。”


    許懷秉的眼眸如一麵水鏡,凝視著衛寂,映出他錯愕的模樣。


    上次許懷秉說得含蓄,這次算是挑明了。


    他的求娶直白、平和,還有帶著他慣有的理性。


    先將自己能許給衛寂的拋出來,至於要不要由衛寂來選。


    半晌,衛寂的喉腔才吐出聲音,“我未必會分化,而且當初也不一定是因為蛇咬才遲遲沒有分化,你不必如此。”


    他委婉地拒絕了,許懷秉那般聰明的人,此刻卻像沒聽出他話中的意思。


    許懷秉神色不變,那雙剔透的眸泛著溫潤之色,他道:“你便是沒有分化,我今日的話也作數。”


    衛寂的唇動了一下,被許懷秉這話駭住了。


    他沒有分化那便是普通人,許懷秉這話的意思是要娶男妻?


    別說岐孟一氏不會同意,就是衛宗建那關都過不去,若不是分成為陰坤,他父親是不可能讓他嫁給別人的。


    衛寂不知許懷秉為什麽要這樣說,是因為喜歡他麽?


    這怎麽可能?


    他倆五年未曾見過,期間書信也沒通過一封,隻在涼州相處了半年,走時衛寂還帶著怒氣不告而別。


    這行為在許懷秉看來,該是多麽無禮的一件事。


    更何況那時他倆才十三歲,這個年紀看到湖中的鴛鴦都以為是一對互啄的野鴨子。


    許懷秉臨走時,還給衛寂留下了八篇自己寫的策論,這是他押的科舉策論題。


    科舉押題早已不是新鮮事,發展至今還生出一批專門幹此營生的儒商。


    皇上出的策論大多是古今之弊病,若正值這年施行改革,那題目多半與新法有關,押題就會容易許多。


    但即便壓中題目,未必能一舉高中。


    縱觀那些能押中的科考,鞭辟入裏的文章大把,花團錦簇的文章也大把,門檻反而被抬高。


    想要在一眾深雕細琢過的策論中出彩,不僅要博學,還要有深刻的見地,與超出常人的神鬼之才。


    許懷秉以字見長,名頭在外這些年,沒有寫過一篇策論。


    世人都知道他有才情,卻不知道他的文字功底也這樣深厚。


    衛寂捧著那八卷密密麻麻的策論,原本隻是掃了一眼,看到裏麵的內容,不自覺坐到梨木椅上,細細讀了起來。


    許懷秉的字真有魏晉之風,筆法精妙,行雲流水般自在灑脫。


    在茶寮時,許懷秉說幫他入仕,衛寂並沒有當真,沒想到他竟真放在了心中,寫出這樣的文章供他參考,還一寫便是八份。


    衛寂捧著策論,如捧燙手山芋。


    許懷秉將他弄糊塗了,他想不通許懷秉為何要這樣做。


    -


    下午東宮的人來請衛寂時,他正伏在案桌上,看著那幾卷封上火漆的策論。


    衛寂隻看了幾行,便強行將目光從紙上拔下來,然後卷起來,封了火漆。


    他相信,許懷秉送他八卷策論,不是讓他作弊,應當是供他參考,為他下筆開拓思路。


    衛寂不看,倒不是怕被許懷秉的策論影響,當然他有些擔心。


    但最主要的是,他過不了心中那關,總覺得讀了看了,便受了許懷秉的恩惠,也是變相應了他的求娶。


    衛寂迴神他對小廝說,“你與那人說,我馬上就好。”


    小廝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衛寂將策論放到長條的木盒之中,整了整衣衽,便匆匆出去了。


    -


    走到門口,看到那輛巨輪高頂,套著兩匹紅棕大馬的車,衛寂心中一驚。


    這不是太子殿下的車輦,怎麽派這輛過來接他?


    薑簷的輦規格要比尋常馬車大一些,內置著矮幾,以及鏤雕的火爐,軟墊都是貢緞。


    衛寂坐進車內,東宮派來的小太監隔著車簾軟聲道:“食盒有點心,殿下給您備的。”


    衛寂道了一聲謝,打開食盒,裏麵是碼得整齊的精致果點。


    在大庸,人避馬車。


    因此這一路行得極為順暢,隻是路線不太對,不是去東宮的路。


    衛寂心中雖有疑惑,但並沒有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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