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規矩,太後屍首要停七日,之後才能安葬到先帝的陵墓。


    屍首沒離開京城前,薑簷要留在宮中,這期間太傅也不會授課。


    衛寂在家中受罰一事,薑簷本不應該知道。


    但不管衛寂離開東宮時,他臉色有多難看,心裏還是關心衛寂的,所以派金福瑞去侯府送衛寂了湯藥。


    金福瑞是太子身邊的老人,貼身伺候薑簷多年,衛宗建自然不敢怠慢。


    聽說金福瑞來了,他親自去迎。


    金福瑞臉上掛著笑,語氣謙卑,“侯爺怎麽親自出來了,您真是折煞咱家了。”


    衛宗建與他客套了幾句,才將話轉到正題上,“不知公公為了何事而來?”


    金福瑞道:“咱家奉殿下之命來看小侯爺,他在宮裏感染了風寒,病得嚴重,燒了好幾日才轉好,殿下擔心小侯爺再燒起來,讓咱家跑一趟送藥。”


    衛宗建感到莫名,他知道衛寂很對太子的脾氣,不承想太子竟這樣上心。


    第16章


    無論心中再怎麽疑惑,衛宗建麵上都沒顯露出來,開口道:“讓殿下惦記了,犬子身子已經沒什麽大礙。”


    “那便好。”金福瑞朝衛宗建福了福身,“勞煩侯爺帶咱家去見小侯爺。”


    衛宗建道了一聲‘公公客氣’,接著又說,“犬子以表對太後的敬重,自請在祠堂為太後服喪三日。”


    金福瑞嘴角的笑僵了僵,他何等聰明,瞬間明了衛宗建這話的意思。


    衛宗建是擔心旁人借此事參侯府,也怕日後衛寂入了仕,影響他的前途,為了堵悠悠眾口才罰他跪祠堂。


    金福瑞不動聲色,“小侯爺有心了,外人若是知道侯爺有此忠孝之子,必定為侯爺高興,不知小侯爺在祠堂待了多久?”


    衛宗建道:“有幾個時辰了。”


    金福瑞一聽,眉心狂跳。


    幸虧今日是他來的,這要是被殿下知道,隻怕是會發火。


    金福瑞:“其實咱家今日來,除了給小侯爺送湯藥,還聽說小侯爺對佛經見解獨到,所以想請小侯爺寫幾卷經文,太後送殯那日殿下要焚經。”


    衛宗建有些遲疑,“這……犬子的字怕是拿不出手。”


    金福瑞笑著說,“侯爺太客氣了,小侯爺寫的佛經便是皇後娘娘都誇過。”


    一聽這話,衛宗建不好再拒絕,對金福瑞道:“公公在廳中等一等,我遣人將犬子叫過來。”


    金福瑞笑得一團和善,“不必如此麻煩,咱家還是親自去一趟,畢竟是殿下交下來的差事。”


    衛宗建聞言不再多說,帶著金福瑞繞過迴廊亭,去了後院的祠堂。


    看到跪在寒風中,一臉病容的衛寂,金福瑞眼皮又是一抽,上前將人扶了起來。


    衛寂抬眸,一時懷疑自己看見的,“金公公?”


    金福瑞手搭在衛寂腕下,和風細雨道:“小侯爺快起來,咱家奉殿下之命來看您。”


    衛寂不敢擅自起來,餘光看向衛宗建。


    在金福瑞麵前,衛宗建不好端嚴父的架子,“起來罷,這裏風大,請金公公迴你的院子喝杯熱茶,暖和暖和身子。”


    說完給身後的下人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會意替金公公扶起了衛寂。


    跪了這麽長時間,衛寂雙腿早已經沒了知覺,猶如下了鍋的麵條,軟得站也站不穩。


    衛宗建隻得讓人將衛寂背迴院中,轉頭又對金公公說,“我突然想起還有一樁公事未辦,今日隻能怠慢公公了,等得了空閑再請公公來府上一敘。”


    金福瑞忙道:“侯爺是大庸能臣,辦的都是大差事,您快去忙,咱家在小侯爺院裏討杯茶就走。”


    倆人客套了一番,衛宗建便先行離開了


    其實他沒什麽要緊的事辦,不過是為了讓金福瑞與衛寂單獨說話找的一個借口罷了。


    他不信太子殿下遣金福瑞來他侯府,真的隻是為了給他兒子送一碗湯藥,怕是有話要跟衛寂說。


    薑簷的確不是隻讓金福瑞送來了藥,跟藥一同帶給衛寂的,還有一副西弗朗為薑簷畫的小像。


    這幾日他要在宮中守棺,不能與衛寂相見,怕衛寂‘害了相思’,所以體貼地送來自己的畫像,供衛寂睹物思人。


    金福瑞心裏慶幸殿下讓他來了,不然小衛大人得在祠堂跪個三天三夜。


    他是知道薑簷為給衛寂治腿疾費了多少心思,這膝蓋要是再折騰出毛病,他們的太子殿下能把天給捅下來。


    衛寂與金福瑞相熟,但今日他是替他父親接待東宮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金福瑞一向審時度勢,是個進退有度的聰明人,這次卻沒管衛寂的意願,堅持讓人將衛寂背到床上。


    衛寂起身欲下榻,“還是到外間罷,我這有銀針跟天尖,公公要喝什麽茶?”


    金福瑞摁住了衛寂,“您快躺好,咱們坐著說話。”


    金福瑞掀開裹在皮子裏的湯盅,遞給衛寂,揮手對屋內其他人道,“你們都下去罷。”


    候在一旁的東宮內官跟侯府的下人魚貫退下。


    等屋內隻剩下他二人,金福瑞壓低聲音說,“咱家對侯爺說,殿下讓您抄寫經文,待太後送殯那日焚燒。”


    衛寂愣愣地看著金福瑞,有些不信,“真是殿下讓我抄經文?”


    “自然不是,但這樣您就不必跪祠堂了。至於經文您就隨便寫寫,不必寫太多,到時候咱家找人代您寫。”


    金福瑞拽過棉被蓋到衛寂身上,“這幾日您好好養病,什麽都別想,什麽也別做。”


    衛寂為難:“可……”


    金福瑞知道他的性子,“沒什麽可是,身子比什麽都重要,若您再病了,殿下必定著急。那日您高燒,殿下守了您半夜。”


    聽到薑簷的名字,衛寂垂了垂眼睛,沒再說什麽。


    金福瑞又囑咐幾句,親眼看著衛寂將藥喝了,他才離開侯府,還留下一人照看衛寂。


    他對外稱,留下小太監是幫衛寂研磨,實則是派他監督衛寂,二是怕衛宗建再罰衛寂跪祠堂。


    金福瑞走後,衛寂果然鋪紙、研磨,伏在床頭的箱櫃,準備抄寫經文。


    金福瑞留下的小太監很機靈,看見後捧著薑簷的畫像走到床頭,對衛寂說,“金公公走時留下來話,說小公子若是不覺得困,便觀摩西弗朗大人為殿下畫的小像,學學西洋畫。”


    衛寂提筆的手微頓。


    西弗朗畫薑簷畫得頗具神韻,畫中的太子殿下眉目倨傲,薄唇微抿,昂著下頜,朗俊的麵上滿是不耐。


    西弗朗畫這幅畫時,衛寂也在。


    那時西弗朗剛來大庸沒多久,他還未學會漢語,與人交流隻能連比劃帶猜。


    衛寂第一次見這種畫法很新奇,雖語言不同,但西弗朗很熱情,看出衛寂的好奇,一邊畫薑簷,一邊比劃著與衛寂交流。


    衛寂畫技一般,但對顏色十分敏感。


    西方的油畫注重的便是色彩,淺談下來,西弗朗發掘了他的天賦,跟他講他們西方畫的顏色搭配。


    說到興起時,西弗朗手舞足蹈,碧綠的眼眸是純真的、炙熱的,試圖讓衛寂理解美到衝擊的色彩。


    薑簷就是這個時候發火的,他摔了一旁的茶杯,嚇了衛寂跟西弗朗一跳。


    薑簷立在紅黃交織的餘暉中,那雙眸像是簇著火焰,死死盯著他們,片刻後他負氣離開。


    西弗朗困惑不解地看向衛寂,嘰裏呱啦地說了一通。


    衛寂聽不懂西弗朗的話,但看懂了,他現在沒心思與他解釋,慌裏慌張地去追薑簷。


    這時衛寂已經摸清薑簷的脾氣,雖不知他為什麽生氣,但還是按先前的法子哄他開心。


    薑簷身形修長,步子又快又急,一臉怒容。


    衛寂小心追在他身後,“殿下,聽說書局又上了新的……”


    不待衛寂說完,薑簷便噙著怒氣打斷他,“理我做什麽,這話怎麽不跟他去說?”


    他氣不過似的,停下來狠狠瞪著衛寂,“他話都不清,你還跟他說得那麽歡。”


    衛寂被薑簷突如其來的發難嚇到了,囁嚅道:“他下筆有些奇特,他的畫與殿下的模樣十之像九,臣一時看呆了。”


    他從未見過這種畫法,不免生出幾分好奇,這才跟‘怪模怪樣’的西弗朗搭話。


    薑簷不知想到了什麽,忽地忸怩起來,別過頭硬邦邦地說,“有什麽好看呆的,你想看就看,我又不是不讓你看,看呆畫做什麽?”


    啊?


    衛寂沒聽懂薑簷這番話。


    如同方才忽然生氣,薑簷又忽然好了,衛寂並未多想。


    薑簷最終迴去,讓西弗朗幫他畫了小像。


    西弗朗將薑簷眉宇間的驕橫與不耐,如實呈現在畫紙上。


    畫很像,但當時薑簷不喜歡,畫完便讓金福瑞收起來,直到前幾日衛寂在東宮養病,才得以重見天日。


    看著畫中壞脾氣的薑簷,衛寂失神片刻。


    他低聲對小太監說,“收起來罷。”


    小太監沒動,反而開口問,“小衛大人要睡麽?”


    若是衛寂不睡,他還要舉著這畫讓衛寂觀摩,總之不能讓衛寂拖著病體寫經文,這是金福瑞走時千叮萬囑的。


    在祠堂跪了幾個時辰,衛寂又燒了起來,他此刻沒精力與東宮的人鬥智鬥勇,放下筆應了一聲。


    直到衛寂重新躺到枕上,小太監才收起畫。


    -


    入夜後,衛寂又燒了起來,蓋著兩床被子還是覺得冷,身子直打顫。


    大概是燒糊塗了,昏昏沉沉間衛寂竟看到了薑簷。


    但這怎麽可能?


    衛寂合上眼睛,下巴蹭著埋進被褥中,不多時又睜開眼睛,仍舊看到薑簷坐在床邊,身上還穿著內官的魚紋服。


    那人問,“是不是難受?”


    聲音竟也是太子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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