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淅淅瀝瀝。“沙沙”落個不停。


    雨滴拍打著油紙傘,濺起點點水花,複又落於傘麵,在傘上匯成道道雨線,沿傘骨滑向地麵青石,在少女如霜衣擺處“嘀嗒”著彈射開來,帶起串串水珠。


    持傘少女向前一步,朝陳豐行了一禮,清秀美麗麵容上帶著期待,也帶著堅定。


    “請師尊成全!”


    陳豐看著自己這位得意弟子,似在思索著什麽。作為師父,他想給徒弟一處淨土,讓她們安心修行,無需為山下,山外事而煩憂。


    同樣作為師父,他也希望弟子能更加強大,能在亂世到來時,或是迴劍海天下後,用她手三尺青鋒,守護她想守護的一切,也可以保護好她自己不被欺負。


    無論是寧璐還是靈劫都是如此。


    可若隻讓薔薇在溫室中盛開,又豈能抵禦溫室外風霜與烈陽的摧殘。


    陳豐能給她們一時安定,但終歸也隻是一時而已。


    這一刻,陳豐亦下了某種決心。


    “一年前為師離開時讓你們在山中安心修行,無需理會山外事。如今一年期後,你們皆已有所成。”


    “若小璐兒真能令我使出超越練虛境界的力量,那麽出世又何妨!”


    寧璐再朝陳豐一拜。


    “謝師父成全!”


    陳豐微眯起眼:“能否下山還不一定呢?”


    少女泛起甜甜笑意,左手持傘,右手之中已然握劍。劍橫至胸前,絲絲劍意在劍身流轉,竟使落雨改道,不可沾其劍身。


    “此劍為師父所贈,弟子為其取名玄境。以此銘記與師父的相遇,不忘師恩!”


    陳豐頷首對劍的名字很是喜歡,也為寧璐那一句不忘師恩而感動,臉頰勾勒出的笑意,是對小璐兒現在和未來的期許。


    “好名字!”


    說話之時陳豐已然撐著由雨幕凝聚而成的透明雨傘,邁步走出草廬。


    靈劫亦在邁步,懂事退開,行去簷下觀戰。


    寧璐未曾邁步,隻在原處立足,依舊橫劍在前,身上氣息節節攀升,周身劍意已凝聚成“勢”,春朝草廬青石籬院內灑下的綿綿細雨,在“勢”的籠罩下仿若靜止一般,密密麻麻晶瑩剔透的雨滴清晰可見,而每一滴如鏡般光滑的落雨中都映出了兩位撐傘持劍相對而立的白衣。


    一人白衣勝雪,一人白衣如霜。勝似那江湖豪俠客,沐雨荒野,以劍論英雄,分高下,決生死,填一曲詞牌,踏歌行。


    春雨淅淅瀝瀝,“沙沙”不絕於耳,那時空的靜止仿佛從未出現。可此時的寧璐卻已完全融入春朝細雨中,在她的感知裏,一切都變得無比緩慢,也變得無比靜謐。一唿一吸間與自然混而為一,和光同塵,已將自身融於那山河細雨中。


    在某一個瞬間,陳豐甚至完全失去了對寧璐的感知,那種感覺很玄妙,明明人就在眼前,可她仿佛消失了一般。


    也就在那一個瞬間,寧璐動了。


    恍惚間,陳豐好似看到了一柄劍,一柄從極南之地起始,越過無盡海潮,登陸瓊洲,複又往北而去。劈開混沌界海,貫穿中洲大地,越過厲橫洲,直至極北冥地而止。


    以寧璐如今的修為自然斬不出如此逆天的一劍,可她劍中所攜的“勢”卻好似貫穿了天地,貫穿了這整座人間大世界。


    可這一劍又很普通,普通到沒有讓山河變色,沒有讓落雨迴流。普通到甚至連草廬上的一根茅草都沒能斬斷。


    薄霧依舊,春雨依舊,落在青石上的“沙沙”聲依舊。


    本該開山裂石,攜帶大勢的一劍,卻未傷及草廬哪怕一分一毫。出劍時亦如稚童嬉戲時隨意揮舞出的樹枝,未泛起半點漣漪。


    可就是如此普通的一劍,身在此劍“勢”中的陳豐卻真切感受到了這一劍的風采。


    貫穿天地的“勢”,有此無敵信念者,當得起那劍海天下第一人。


    “能將劍意鋒芒斂於劍中,真正做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小璐兒這一劍已經遠勝為師領悟的所有劍道。”


    陳豐對寧璐表現出了絕對的肯定和讚許,這是來自於師父的認可。


    可惜,這一劍“勢”雖強,卻無法打破境界桎梏,讓“勢”成為真正的劍“意”。不識劍道者更看不出這一劍的特別之處,自然也就沒法看見那貫穿人間的一劍。


    寧璐手中的劍,終是停在了陳豐身前三尺處。


    沒能讓陳豐用出超越練虛境界的力量,對此,寧璐並未感到意外。


    “弟子在天權山書樓內翻閱了天下劍譜,見識了人間劍修的風采,從而悟出了此劍,可惜弟子修為太淺,卻根本駕馭不了自己領悟的劍意。”


    稍有失落,卻不多。因為她還有兩劍,亦有足夠的自信讓陳豐使出超越練虛境界的力量。


    語落時,寧璐已收迴停在陳豐身前三尺外的玄境。身形向後一躍,與之開距離。


    “弟子還有一劍,請師父試之。”


    可就在寧璐準備凝聚劍意時,陳豐卻開口叫停了她。


    “不必再試了!”陳豐的話語多少帶著些無奈。


    他又何嚐不想再見識一番小璐兒接下來又會帶給自己怎樣的驚喜。奈何,暫時壓製在體內的餘燼大道不允,助陳豐壓製餘燼大道的魔女薇嵐也不允,並且陳豐已經感知到了薇嵐那藏在山河間,別人不可察覺的怒意。


    “咳咳咳!”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傳來,讓寧璐和靈劫的心也跟著抽動起來。


    “師尊!”


    二女同時開口,擔憂之色流於眉眼之間。


    “是弟子魯莽了,明知師父身體有恙,竟還要與師父對賭…………”


    擔憂與自責,讓寧璐顯得慌亂了些。忙不迭前來便要將陳豐攙扶著迴草廬休息。


    “無礙!”陳豐安慰般拍了拍寧璐攏著自己胳膊的纖細玉手。


    “我可是你們師父,這點小傷還要不了我的命!”


    陳豐蒼白麵容上帶著幾分笑意,安慰著兩位為他心憂的少女。耳畔卻傳來某位熟悉女子冷笑的聲音。這是來自薇嵐獨一無二的關心。倒也隻有陳豐能聽見。


    對此,陳豐隻能無奈一笑,誰讓現在能為自己續命之人隻有薇嵐呢?


    青墨客,岑文,念無雙皆不在山中,那位山脈正神屹坤雖是景溪宗供奉,但祂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樣的神靈,若讓祂出手,那簡直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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