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灰暗的世界,豔紅如血火的彼岸花海,一條冥石鋪就的深幽小徑,曲徑幽折,狹長不知起點何處亦不知歸向何方。


    小徑之上無數幽魂被地獄召喚,通向那未知之處。


    陳豐和寧璐行走在這滿是幽魂的黃泉路上,任由一位位幽魂穿過二人的身體。


    “你認為你出身的這個人間大嗎?”陳豐開口,笑問身邊寧璐。


    寧璐點頭:“我踏遍萬裏山河,也未曾見過天涯海角。”


    說完她又轉頭看向陳豐:“師父為何問這個?”


    陳豐取出酒葫蘆,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而後又問道:“你認為這個世界比起你心中的仙界那個更大些。”


    寧璐卻是好奇,師父不是要為自己說地獄的事情嗎?為何又問起這些不相關的話。


    她雖心有疑惑,卻也思索著迴應道:“我沒去過仙界,但我想仙界應該比這個世界大許多吧,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提起仙界,寧璐的眼中又充滿著憧憬,她心中的仙界,該是波瀾壯闊,充滿無數傳奇的世界,奇花異草,真龍彩鳳,祥瑞若垂天之雲神秘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索其中的奧妙。


    可陳豐的迴答卻讓她的憧憬瞬間破碎。


    “其實我也非來自什麽仙界。”陳豐開口,向寧璐坦白。


    寧璐愣神,細嚼陳豐之言:“那師父所在的世界也一定很精彩吧!”


    寧璐稍有失落,但又很快鎮定心神,不管她的師父是否來自仙界,但他所展露的種種也說明他非是一般之人,且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所在的世界也該比自己所在的世界繁榮。


    “我所在的世界名叫人間大世界”陳豐言道:“但你也無需失望。你所在這個世界的人飛升之後便是飛往我所在的人間大世界。”


    “人間確實很大,也很精彩,人間國祚無數,山河無數,日月星辰無數,茫茫無邊。”


    “人間天驕更是數之不盡,有人十七歲便能比肩真仙人,持劍九天上同仙人飲酒三千盞,為心中所愛,劍斬萬人。”


    “有人十九歲渡無盡山河,一人一劍英姿颯爽,茫茫劍光曾照亮東海讓仙人喋血,又於浮舟之上月華之下豪飲烈酒。”


    陳豐說至此處,腦中便又浮現出一位一身金絲雲紋繡白衣的持劍女子,臉上竟也不自覺浮現一抹笑意。


    不知何時起,沈青璿在陳豐心中的位置已經開始動搖了花兒在他心中的位置,每每想起,臉上都會掛起笑容,而後歎一聲,人間若少了如沈青璿這樣的奇女子那該是多麽的無趣。


    陳豐細述人間天驕,心中豪情壯誌淩雲起。


    寧璐亦被陳豐帶入了那個波瀾壯闊的世界,聽得如癡如醉,全然忘我。


    “天下分九洲,又以中洲為最,中洲昆侖素有萬仙之鄉之稱,同天上白玉京同為仙人故地。而九洲之外亦有世界,東為歸墟是仙人死後不滅英魂最終的歸宿。”


    “南有南離,在來這個世界之前我曾去過南離,與人間天驕一起在南離冰原戰異敵。”


    “北有北冥,傳說有妖祖沉眠於北冥,而妖祖的後代依舊在北冥出現過,有人將其記入書中。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本是陰寒詭譎的黃泉路上,陳豐大談人間之廣闊,天地之浩渺,竟讓寧璐也聽得豪氣淩雲,對人間大世界心神往之,恨不得她也能持劍九天上,問道仙與凡。


    “人間大世界好像也不輸我心中的仙界!”寧璐展眉,心胸竟也漸漸豁達,她突然也想試試酒的滋味了。


    “嘔!”


    陳豐拍著黃泉路上彎腰作嘔的寧璐,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這家夥奪酒的速度那叫一個快如閃電,陳豐還在那高談闊論,葫蘆中的酒水已經到了寧璐口中,然後,毫無意外,開始“嘔”了。


    “我說這些就是想要為接下來的話做個鋪墊。”陳豐輕拍著寧璐後輩,無奈的說道:“其實與人間一樣的世界還有許多,十方大世界,萬千小世界,其上還有帝界,而這些世界並稱為道源世界。”


    寧璐一手緊握陳豐牽著她手的手掌,一手拍著胸脯,臉色萎靡有氣無力的說道:“師父,你鋪墊得太多了!!”


    油紙傘懸浮在二人頭頂,光幕籠罩下,陳豐扶起寧璐,而後說道:“道源世界之外依舊存在其他的道界,我之前所說的在南離與人間天驕一同麵對的便是其他道界的生靈。”


    “當然了現在的重點是地獄,而地獄其實也不屬於道源世界,我曾在書中所見,地獄本是屬於一個叫冥界的道界,而所謂的地獄還有人間大世界的酆都都是冥界與道源世界碰撞之後的產物。”


    寧璐聽得有些懵,因為陳豐所言帶給她的震撼太多了,多到她一時半會消化不了。


    而她,除了震撼之外還感覺到了自身的渺小,小到連塵埃都算不上。


    最後,寧璐苦笑著問了一句:“那師父所要去的地方是冥界嗎?”


    陳豐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十八層地獄是真實存在的,或許我們最後到達的地方真的是冥界也說不定!”


    幹嘔過後,寧璐和陳豐繼續上路,陳豐靈台處的小石子指引著陳豐前行,而陳豐也想知道,所謂的地獄之門,是不是就真的是通往地獄的一道大門。


    ……


    黃泉路上,陳豐和寧璐牽手相伴而行,而幻月宗內卻是全宗上下儼然一副肅穆之色。


    被眾星拱月的中央浮山內,豎起了一座高高的祭壇。以長清風為首的宗門數千弟子,盡皆朝祭壇跪拜。


    “不孝弟子長清風,攜幻月宗上下三千弟子,在此祭設靈壇,請鼻祖顯聖,挽我宗門不朽之基業!”


    長清風言罷,其後所有弟子以劍割破手腕,鮮血流出手腕卻不落於地下,反而化成道道血線,朝祭壇處匯聚而去。


    祭壇內凹陷的血槽猶如古老的符文,匯聚來的鮮血落入符文之中,符文血滿之時,此間天地霎時風雲突變,天穹之上電閃雷鳴,而崇山之間,猶被美人懷抱的一汪湖水亦在翻騰,一股強大的氣息自那湖水之中彌漫而出,讓此間世界的大道都在顫抖,仿佛要匍匐在那個即將出世的幻月宗鼻祖腳下。


    然而,那種恐怖的氣息隻是出現片刻便又消失無蹤,天地也徹底恢複了平靜,一切仿佛都是錯覺,像是從未有過天地色變,更未有讓大道臣服的力量出現。


    “怎麽會這樣?”長清風皺眉,臉上浮現擔憂之色。


    馮新開口:“鼻祖會不會真的已經出事了?”


    幻月宗的鼻祖,一位在此界大道未缺的時代便已入得仙人境界的存在,在萬年前的大劫到來之時便帶著幻月宗避開大劫,天地大道殘缺之後,隻為後人留下一句“若宗門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可與宗門所幸存弟子之血為引喚醒本座。”之後便自封於這座浮山之下,萬載不出,若非如今幻月宗被陳豐動了根基,威名不負從前,如今虎狼環飼,不少宗門都想將這古老的宗門瓜分。


    在如此生死存亡的關頭,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才有了今日全宗弟子獻靈血,意圖喚醒宗門鼻祖,讓宗門度過此劫。


    然而,其實他們已經成功了。


    他們的開宗鼻祖依舊存在,且在聽到後輩的召喚後幽幽睜開了沉睡萬載的雙眸。


    可惜,在她即將出世的最後關頭,一襲青衣出現在了浮山之內的地宮之中。


    那裏本自成一方天地,隔絕在大天地之外,外人不可發現,就連幻月宗傳承萬年也無人知曉地宮的存在。


    可今日,卻有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地宮之中。


    青衣漫步,抬手間便又讓幻月宗鼻祖再次沉睡,而後一條大道秩序鏈條出現,將那再次沉睡的幻月宗鼻祖五花大綁起來。


    那一襲青衣嘴角輕揚,其聲動人心弦,似仙樂。


    “莫急,還不到你醒來的時候”


    青衣說完,身形留殘影,鬼魅般消失在了這地下宮殿之中,再次出現時,她便已立身於陳豐和寧璐之前所立的灰霧籠罩的地獄之門上方。


    她的眸光如同深淵般攝人心魄,將灰霧之下的世界盡數映入眼簾。


    灰霧之下,還在黃泉路上行走著的陳豐,突然止步,他的心中似有所感,而後抬頭迴望,眸光透過灰霧數十裏,入眼所見卻依然是灰霧。


    寧璐亦停下腳步,可她的眼中隻有陳豐。


    “怎麽了?”寧璐見陳豐突然停步,便開口問道。


    陳豐卻隻搖了搖頭:“許是太累,生出了錯覺吧。”


    灰霧之上的青衣,已然將陳豐和寧璐手拉手的身影看在眼中。之後她將目光凝聚在了寧璐身上,下一刻她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光陰長河之中,而在光陰長河之中無數有著寧璐身影的光陰碎片從她的眼前快速閃過,寧璐這十七年的人生盡數浮現在了青衣的眼中。


    逆河而上,寧璐的前世亦在青衣的眼中浮現,前世的寧璐天資卓絕,倒也屬正常,毫無可疑之處,再逆十世,終於得-一點眉目,然而,光陰長河的上遊卻有一道劍光迎著光陰長河而下,徹底阻斷了青衣的前路。


    “嗬!”青衣嗤笑一聲,欲要出手接續斷路。


    但見那光陰長河之中一道身影浮現青衣身邊,守護光陰長河的神靈出現,對著青衣擺手臉上帶有請求之色。


    青衣見得,隻好作罷,隨之青衣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光陰長河之中。


    走出光陰長河,目光依舊在寧璐身上,而目光如炬她在寧璐的靈台處,看到了一株將開未開,含苞待放的白色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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