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國以東,萬都山脈,峰巒疊嶂,連綿天際。


    時已漸秋,萬樹且凋零。


    霽月山上,那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槐樹也已泛著枯黃。


    老槐樹下立著一座孤墳。


    墳上落滿了槐葉。


    身穿寬大白衣的陳豐坐於墳前。身子半倚在老槐樹的枝幹上,手中拎著一隻淡黃色的酒葫蘆,不時的往嘴裏灌著酒。


    年輕人對著孤墳問了一句:“花兒,想喝酒嗎?你最愛喝的清濁。真是難喝的要命,但不知怎麽的,你走之後我越來越喜歡這個味道了。”


    墳堆一動不動的矗立在那兒,寂靜無聲。


    卻有清風似乎聽到了年輕人的話語。


    一縷微風襲來,撩起了年輕人的青絲,也吹起了墳堆上的槐葉,發出嘩嘩的響聲。


    “想喝啊。”年輕人像是也明白了清風的含義,將葫蘆中的清濁向墳堆前倒了一些。


    “不能喝太多,不然你會醉的。”道了聲幹杯,陳豐揚起葫蘆往口中灌了一口。


    陳豐輕撫著墳前的墓碑,臉上泛著淺淺的笑意。


    “花兒啊!我得下山一趟,估摸著大幾個月吧。”


    隨後陳豐又自嘲的笑了一聲。


    “姓念的不管不顧宗門死活,留了個紙人在後山。她當宗門的人都是傻子,結果現在傻子要造反了,就她留下的紙人,跟她長的再像不也是個紙糊的。你說對吧花兒!”


    提起酒壺灌了一口,陳豐接著說道:“我也是個傻子,為什麽要去管那些事呢?隻是心裏總覺得這事跟外宗被滅有些關係,所以還是得去一趟。”


    “還有啊”陳豐眼中泛起了一絲漣漪,看著墓碑說道:“你也是個傻子,當時非要跟著我去箐陽山,結果好了吧,命沒了。你留給我的一身修為也差不多快被我敗光了。”


    說完,年輕人抹去了眼角的一點濕潤。


    “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咯。”


    陳豐將手中的酒葫蘆放置於墓碑前。


    “喝吧,喝醉了便睡吧,等你醒了沒準我也就迴來了。”


    這話說完,年輕人便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頭也不迴的下山去了。


    霽月山下,一個背劍的黑衣人,手中拿著竹做的魚杆,蹲坐在易水河畔。隻是魚竿的竿頭處卻看不到魚線。


    一位下山的年輕人緩緩向他走去。


    在走到相隔一段距離時,年輕人停下了腳步。


    年輕人看到黑衣人手中的魚竿沒有線兒,便開口問道:“你在等我?”


    那黑衣人聞言沒有抬頭,卻是開了口:“你不該下山。”


    聞言,年輕人卻是笑了,笑得彎下了腰。


    聽見年輕人大笑,黑衣人側過頭去問了一句:“你笑什麽?”


    陳豐擦了擦眼角,譏諷道:“尤桓還真是個傻子,竟然派一個廢物來攔我,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麽好笑的事情嗎?“


    聽聞陳豐的嘲諷,黑衣人雙眼眯起,看著陳豐腳下的路,問道:“你敢踏出那一步嗎?”


    “敢?我既然下得山來,區區一步又如何踏不得?”


    陳豐袖手一揮,崔掌朝天。


    “江山,白河。”


    聽到唿喚,霽月山某處破敗的草廬內,兩柄已經布滿灰塵的長劍突然間顫鳴不止。


    它們感覺到了那個人久違的戰意,霎時間那劍身上的劍意慣穿了長虹。


    片刻之間,江山、白河雙劍便已出現在了陳豐身邊。


    一青一白,兩柄長劍圍繞著陳豐嗡聲不斷。


    陳豐感受到了雙劍的興奮,再次握住雙劍之時陳豐彷佛又成了那個玉京城外斬下二十三尊域外天魔首級的邪異少年。


    “傻子想靠這鎖仙陣困住我,但我已不是仙人,這一步自然也邁得。”


    說完,陳豐一步邁出了鎖仙陣,此時起那座籠罩著霽月山的大陣便徹底消失了。


    再前一步,黑衣人背後還未來得及出鞘的飛劍成了碎片。


    又一步,黑衣人手中的魚竿還未發揮出它應有的作用便隨著被斬落的手臂落入了易水之中。


    三步之後黑衣人徹底成了廢人,他虛弱的開口對年輕人問道:“你憑什麽?”


    年輕人滿身戾氣,身周有微不可見的淡紅血光環繞。猶如殺神臨世,俯看著站立不穩的黑衣人。


    “因為我是人屠,夠嗎?”


    這一聲唳喝,直接讓黑衣人俯身跪地。


    一年前,隻一個月的時間,少年人便成了真正的萬人屠。也是那一個月陳豐提劍登上了玉京城,斬去了二十三尊域外天魔的頭顱。


    直至滿腔怒火燃盡,境界跌落,才甘願被囚霽月山中。


    這一年裏,陳豐守著那座孤墳,獨自飲酒,獨自迴憶。


    如今下山,也隻為那座孤墳裏的女子。


    他要找出推動箐陽山滅門背後的那雙無形之手。


    陳豐殺光了露麵的所有人,以及背後的宗門,但那些人都不過是棋盤中一些無關緊要的棋子而已。從未露麵之人,謀劃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才是真正的兇手。


    那雙無形的大手,若不將其揪出,砍斷。陳豐又如何對得起墳中的她呢?


    景溪宗主殿內,尤桓睜開雙眸,眼中有精光閃動,隔著崇山峻嶺看向了霽月山下易水河邊的年輕人。


    陳豐心有所感,雙眸之中也有精芒浮現,看向了高坐於巍峨大殿內的那道身影。


    縱有山川阻隔,二人的眼中也浮現出了彼此的身影。


    兩人都未有言語,卻以心神交流。


    對視良久之後又都收迴了目光。


    “十月初十。”


    “十月初十。”


    陳豐和尤桓先後開口。


    十月初十,景溪宗今後的宗門氣運便看那一日到底是誰技高一籌了。


    但在那之前,還要有一人登上玉衡山,擊敗景溪宗現任宗主,如此方能爭這下一任宗主之位。


    但這天下隻有少數幾人知道,如今玉衡山的那位,其實就是個紙人而已,正巧陳豐便是那少數幾人中的一位,所以這一趟非他不可。


    而宗門大殿中的那位也樂得陳豐出手,這樣他便不必背那乘人之危的罵名。


    看了眼依舊跪地的黑衣人,陳豐沒有理會,徑直離去。


    有鮮血自陳豐眉心流淌,從臉頰滴落。


    隨著白河的一聲劍鳴,黑衣人永遠倒在了血泊之中。


    陳豐殺他,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更不想讓景溪宗大殿中的那位知道,自己的外強中幹。


    玉衡山中,一位身著青裳,讓群星失色,山河暗淡的美人兒推開了那座竹樓的大門,猶豫良久,最終還是邁出了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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