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夜裏,布和怎麽都睡不著。隻能坐起身來抽煙。


    白杏花被煙味熏得醒過來。


    “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啥!”


    布和吸了一口煙,黑夜中斜眼看白杏花。


    “我咋感覺不太對勁,總感覺哪裏不對。”


    白杏花翻個身,背對著布和:“你又犯什麽毛病!”


    布和順著窗戶的方向望去,窗戶已經被報紙糊住保暖。布和其實根本看不清楚外麵的情況。


    “嗯!不對勁不對勁。”


    白杏花不想理會布和這人,這些天秋收快累死了,哪裏還有什麽閑情逸致。


    布和穿起衣裳,打開屋門,一陣涼意襲來,布和裹緊了外套。


    “這天氣不對啊,螞蟻怎麽這麽多。恐怕是又要下秋雨啊,完犢子啊!”


    布和迴屋穿戴整齊,將白杏花從夢中叫起來:“你快起來!”


    白杏花正在被窩裏睡得香甜,被布和這樣一弄,有些惱。


    “搞啥!”


    白杏花的語氣並不和善,聽在布和耳朵裏簡直莫名其妙。


    “你這女人!要下雨了,你不擔心?”


    這下白杏花的困意惱意消散了大半。


    “啥?要下雨了?”


    白杏花手忙腳亂地穿上衣裳出門,哪裏有雨啊?明明什麽都沒有!


    “布和你...”


    布和將白杏花拉到螞蟻窩前。


    “你瞧,螞蟻異動,肯定是要下雨。再來一場雨,咱家的草片就全完了呀!”


    白杏花這下也不好對著布和發脾氣,真要是下雨的話,帶來的影響就不隻是一夜難眠了。


    “那咋辦?”


    “你去叫醒孩子們,我去弄馬車,咱一家現在就去草片!”


    胡思樂和阿如罕在睡夢中被白杏花叫醒,迷迷糊糊地跟著白杏花起來。


    胡思樂坐到馬車上的時候才開始清醒。


    阿如罕在馬車上還是昏昏欲睡,小腦袋一點一點。


    “阿如罕,不要睡,會著涼的!”


    胡思樂關切著妹妹,秋天的夜都已經到了需要穿棉衣的程度,在這種氣溫下睡著,很容易生病。


    “啊,啊。”


    阿如罕被胡思樂搖晃著,還是迷迷糊糊的。裏安和胡思樂說話都是敷衍。


    “苦了你們了,你阿布怕下雨把草都凍住,隻能連夜去收草。”


    白杏花十分心疼兩個孩子,這麽涼的夜裏還要起來做事,總是她這個當額嬤的失敗。


    “額嬤,不苦的。”


    胡思樂又不是小孩子了,明白如果真的下雨會帶來怎麽樣嚴重的後果。


    一家人在拚盡全力,想要在下雨前將草片的草都收好了。


    隻是天不遂人願。


    在拉迴第二車草之後,天空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雨來。


    “長生天保佑!總算是搶迴來一些草。”


    布和坐在炕上將淋濕的衣裳脫下,抽著旱煙感歎不已。


    半夜睡不著,或許是長生天的暗示,搶迴來一點是一點。冬日裏家中牲畜的口糧有了。


    勉強搶收之後新村迎來了又一場秋雨。


    布和的心情不上不下的,既慶幸半夜去搶收,又隱隱後悔應該早點去。


    “孩子們,炕都燒熱了,去睡覺吧,外頭下著雨怪冷的。”


    胡思樂領著阿如罕迴自己屋裏,拾掇一番準備睡覺。


    阿如罕的覺早已清醒,躺在溫暖的被窩裏還是不想睡覺。


    拉著胡思樂說東說西。


    “姐姐,你說阿布怎麽知道會下雨的?”


    胡思樂脫下外套,將兩人的衣裳平鋪在炕上,土炕的溫度很快就會將衣裳的濕氣烘幹。


    “我也不知道啊,你這個問題得問咱阿布本人。”


    阿如罕嘟著嘴:“我不敢問,才過來問你的啦。”


    胡思樂鑽進被窩,側身躺著捂緊被子。


    “那你就敢問我?”


    “你是姐姐啊,有啥不敢的。”


    黑夜裏,傳來一陣平緩的唿吸聲,剛剛還在嚷嚷睡不著的小人兒,這會倒已經打起了輕微的唿嚕。


    也是累著了吧,還是睡覺吧。


    新村裏還有許多人並沒有在這場雨之前搶收完,受到的損失程度也大小不一。


    胡思樂一家因為布和的失眠,減少了不少損失。


    哈達一家的情況可就真的是雪上加霜。


    原本已經將苞米地裏的苞米搶收完畢,正好能夠在這個時間裏睡個好覺。


    可是偏偏這一夜下了一場雨,草片裏的草全軍覆沒,一點都沒有收上。


    一家老小在家裏互相埋怨,互相指責。


    哈達怨著妻子阿榮,怨她當時怎麽不警醒點,沒有發現夜裏下雨。


    阿榮心中也委屈。


    “我白天收苞米累得很,夜裏就睡得沉,這誰能知道會下雨啊。”


    哈達其實也是在埋怨自己,隻是話到嘴邊,都變成了對阿榮的埋怨。


    他其實也不想這樣說些傷害家人的話,可心中的憋悶,又不知道往哪裏訴說。


    “哎,這雨怎麽還不停啊,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哈達在屋裏看著還在下雨的天,心中焦急,可一時半會又沒有辦法。


    隻能在家裏等著雨停。


    阿榮看著屋外:“夏天的時候又不下雨,到了秋收又下個不停,要人命啊。”


    阿榮現在都沒什麽心思擔心外頭的草,這雨要是再下得狠一點,恐怕連房子都要完蛋。


    阿榮家的土房子已經有許多年沒有修繕過,她就怕今天這場雨下得太大會把房子弄漏了。


    一大家子人,沒衣裳可穿的孩子們蓋著被子,可現在天氣冷,家裏頭也沒有燒火。


    有的孩子沒搶到厚被子,又沒有厚衣裳穿,在炕上坐著瑟瑟發抖。


    阿榮也沒辦法,她自己現在也還穿著夏天時的薄衣裳,也凍得手腳發麻。


    也不是她懶,不生火,實在是柴火都讓雨水泡得點不燃。


    “哎,真是的!”


    哈達心中煩躁,今年看樣子又是個難熬的冬天啊。


    “好歹今年家裏多了牲畜,也不知道往公社交的糧食要多少才行,要是多的話,又該怎麽辦啊。”


    哈達的心情更加難以言說,布和還有的旱煙抽,哈達隻能一口接一口地喝涼水。


    這一場雨給新村的人們帶來了許多煩惱。家家戶戶都在討論著糧食該怎麽辦,脫離大隊之後大家一直都在吃著返銷糧。


    如果還要給上頭交糧,那到底應該怎麽給,又該怎麽算以前欠公社的糧。


    這些事情都沒有個具體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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