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兄長死了,既不問死因,也不問仵作,也不談賠償,但凡解釋便用哭聲蓋過,不像是要為兄長喊冤的樣子。何明德便讓自己的眼線去四處打探,過了幾日,果然有鄰居迴憶起來,說這人兩日之前嘔吐腹瀉地厲害,隔了一天忽然好了,精神抖擻的。


    這死者平日裏是個老實本分的布商,也不愛來這等娛樂之所,這段時間是他弟弟在外頭作為中間人,幫富商買了幅古代真跡,富商給了他不菲的傭金,他才請哥哥去浮月樓享受一番。


    唐遠遊聽了這症狀,又去翻閱了一些典籍,猜測道:“這若真是吃了什麽菌子,這倒像是滇南的一種白色菌子,食用者中毒到不可迴轉的地步時,會肝腫大。”


    何明德歎氣:“何至於如此麻煩,若是能剖開他的身體,隻要看看他的胃,看看有什麽便水落石出了,但是他那個弟弟,奇奇怪怪,怎麽都不肯同意。”


    “若是如此,加上人證,自然能證明浮月樓無錯。”


    “理是這個理,但是那個府尹一直拖著,每次都能找出借口來。我與端王也不好直接出麵彈壓他,照律法,這種糊塗賬,審多久就看他的心情。”


    他非但拖著這邊,因為浮月樓出了那樣的事,他還把浮月樓暫且封閉了。


    端王想到白天府尹那個樣子,很肯定:“他肯定得了誰的授意了。”


    還能有誰?何明德也猜到了。


    太子一看到弟弟處心積慮地上位,現在迴頭再看,弟弟與浮月樓的關係那麽近,難免懷疑起浮月樓是否為端王所用。早在一年以前,太子看到浮月樓的潛力,便招攬過綠浮,想讓這裏成為他控製朝臣的手段之一,卻被綠浮拒絕。當時端王與浮月樓的關係很好,勸阻過太子,太子也就作罷。


    現在端王做的事都一絲不苟,沒有下手的地方,太子就想拿這處試試,也說不定。


    不過眼下,他們拖得,浮月樓可拖不得。


    幾人還在商量,外頭忽然有人抱著一隻信鴿進來。拆開信筒,就見封口黏著一根白色的絨線。


    何明德請唐大夫先離開,對端王解釋一句,這是他派出去南下跟蹤太子的人送迴來的信。


    展開信一看,就見信紙上字跡匆忙,還帶著被暈開的血跡,顯然寫信的人受了傷。何明德和池旭堯一見了這信上的內容,就知道眼前的事情不必著急了。


    這信上寫了什麽?


    原來當日何明德接到消息,太子派人匆匆出城,一路南下,何明德後派出去的人一路追趕,過了十幾日終於追上了,就見這群人暗暗跟在了先大皇子的車架之後,一連跟了四日。


    第四日池維竹的車架行到了一處山道,那裏兩山夾一溝,隻能前後走,那群人先埋伏在山上,準備了巨石。何明德的人見這群人得到太子授意,要斬草除根,當即便高聲示警。太子的人被人點破,那隻能匆匆行動,山道的人早有準備,隻被砸死了一半,剩下的人都警戒起來。


    池維竹運氣不好,讓自己妻子孩子逃生時,自己被石頭壓住了腿。眾人救不及時,被太子的人跳下山去,一刀剁了頭,那是神仙也難救了。


    既然偽造意外不成,太子的人隻好是一不做二不休,把現場的人都殺了才好。兩邊打得激烈,眼看著護衛節節敗退,何明德派出去的人螳螂捕蟬,和太子的人鬥起來,反抗的殺了,最後還剩下兩三個活口,最妙的是領頭的白浩,是常跟著太子的人,京城中人多見過。


    大獲全勝之後再一清點,護衛死了八個,還剩四個,池維竹沒了,兩個兒子和他妻子林氏倒是沒受傷,但是孩子驚厥了。何明德的人按照何明德的吩咐,說服這群人北上麵聖。眼下就他們十幾人沒受傷,還拿著刀,眾人隻能應下了。


    走到第三天,池維竹的一個兒子驚厥之後高燒不退,也沒了。


    到了第四天半夜,他們忽然被一群黑衣人突襲,護衛死光了,池維竹剩下的那個兒子也被殺了,何明德派出去的人措手不及,死的死,散的散,隻剩下領頭的趙路,最後帶著林氏,拖著白浩,搶了一匹馬跑了。


    也不知道是那裏出了錯,明明已經甩掉了追蹤,走不到半日,就會被人追過來。雖然眼下憑著機警,暫時無虞,但是絕對沒辦法安全進入京城,希望侯爺趕緊派人接應。


    何明德和端王商量道:“這倒是巧了,浮月樓這件事倒成了我們的障眼法,隻要趙路把人順利帶入京城麵聖,太子有什麽想法都不重要了。那時再洗清浮月樓的名聲,或許還能把此事變作一次機遇。”


    通州那邊到了日子見不到池維竹,再迴去調查,再給京城送信,怎麽都要三個多月,那太久了。


    兩人商議定了,暗中把府中的精銳分批派出去,沿途尋找趙路留下的記號,另一邊兩人倒在京城好好地演戲,逼京兆府尹早早結案。太子隻覺得這是浮月樓為端王所用的證據,否則他又何必如此急切?


    太子雖不抱什麽希望,卻仍然讓人去招攬綠浮,說是可以救她出去。綠浮早就得了何明德的解釋,自然是一口拒絕,安心等著。太子倒也不失望,一邊讓人繼續宣揚浮月樓吃死人的消息,一邊讓人上奏。


    浮月樓一來宣揚奢靡享樂,為不正之風。二來不拘公子小姐,都能入內,雖說分開,卻難保不會出事,樓裏的種種,引誘地小姐們不肯安心後宅之事,實在是有違人倫。三來朝廷命官也沉迷於那處,天長地久,難免有結黨之嫌。四是規模之大,官員來往過多,難免有官商勾結之處。就比如近日,樓裏發生了命案,端王和定國公就幾次施壓京兆府。希望京城中能關閉掉以浮月樓為代表的享樂之所。


    浮月樓在京城中的規模,就是皇上也有所耳聞,看了這折子,倒也沒說什麽。那後麵跟風的折子逐漸就多了起來。


    有之前在浮月樓論學,如今為官的來拜會端王:“這必是有人在後麵指示,否則言談怎會如此一致,王爺,這可要我們上折子反駁。”


    端王搖搖頭道:“你們上什麽折子,不必問我。你們為官是為了自己,為了百姓,不是為了做本王的傀儡,你們認為浮月樓該如何,就如何。”


    這群人聽了,果真迴去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寫了,眾人意見不同,倒是讓太子的人一時迷惑了。


    這邊吵吵嚷嚷,皇上卻是把何明德宣進了宮。何明德一進來,就見皇上坐在棋盤前招唿他,何明德暗暗歎氣,要命,一看這就是要放大招的架勢。


    何明德老老實實行了禮,到皇上對麵坐下,拿了白子跟他下了起來,等著皇上開口。


    皇上說了好一會兒家常,才點到了正題。


    “朕讓人去查了一些以前的事,那個浮月樓的老板娘,是你從青樓贖身的?”


    何明德的手一頓,暗暗猜測皇上的意思。剛要開口,就聽皇上道:“騙了朕,就是欺君之罪啊。”


    何明德斟酌了半晌,當初的事,隻有自己和綠浮知道詳情,皇上就算是查到了什麽,也沒有證據,隻是猜測。就算萬一有,這種程度的欺君之罪,也有王爺嘛。當即一咬牙,道:“皇上說笑了,綠浮姑娘那是嫁了個外地富商,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怎麽會和臣有關係。”


    皇上眯著眼睛看了看何明德,許久,意義不明的笑了一聲。


    “不是你贖的,就不是吧。朕讓人去看了,那女子也確實是極美的,浮月樓發展下去,說是富可敵國也未過,這些資產卻都留在一個小小女子手中,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皇上的意思是?”


    “你娶她,浮月樓姓了何,美人財富都是你的,就當是你和堯兒和離,朕給的補償。或是那個女子就此償命,她沒有親人子嗣,浮月樓收歸國庫,你看如何?”


    至此,何明德終於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他還沒放棄,讓自己和端王分開!也是,在他們這群人眼中,這可是天大的事情!隻是可憐綠浮,竟陰差陽錯,被卷進這件事中。


    遲旭堯遲旭堯遲旭堯遲旭堯


    第95章 刺殺


    好一會兒,何明德都不知道要作何反應。


    皇上好像很欣賞他此刻的掙紮,落下一顆子,笑眯眯地道:“輝光,該你落子了。”


    何明德此時哪裏還有心情應付他,為難道:“皇上,臣棋藝不精,就不在皇上麵前獻醜了。”


    皇上理解地點點頭。


    “至於皇上說的這件事,”何明德為難地道,“請讓臣好好想想。”


    “是應該好好想想,不過輝光要抓緊,機會難得,錯過了,就沒有了。”


    這話說起來沒什麽問題,但是皇上的語氣,總讓人覺得奇怪。


    何明德應下了,心想,也不知道現在讓綠浮先去投誠太子還來不來得及,讓太子和皇帝先打一架?薑還是老的辣,拿這種條件逼自己。浮月樓這資產沒了也就……那也不是不心疼的,那是要心疼死了的,畢竟好多錢,都是自己的錢。


    但是離婚是不可能離婚的,綠浮的命也是不能丟的。


    何明德心裏惦記著,走到門口又被皇上叫住了:“此事不要告訴堯兒,堯兒剛喪母,你若是和離,他又要傷心,又何必再讓他對朕生氣呢?”


    何明德應下了。


    一迴府中,何明德就抱住了端王:“好可怕好可怕,皇上竟然用我的錢給我畫大餅。”


    什麽不要說?這世間多少事,是因為“為你好”的謊言,造成不可挽迴的遺憾的?旭堯已經是成年人,還背負起過一城的責任,他知道該怎麽去處理自己的事情。


    當然,眼下這種擼袖子去和皇上吵架的處理方式不算。


    “皇上是鐵了心地讓我們和離,你現在去找他也沒有,萬一生氣了,表麵答應你,迴頭就給綠浮一杯毒酒怎麽辦?再想想辦法,再想想辦法。”


    還能有什麽辦法?那是他的父親,又是一國之君。


    端王坐在一旁生悶氣。


    自己無論是作為人子,還是作為王爺朝臣,於公於私都毫無過錯,就因為自己和一個男人成婚,名義上自己是“屬於”另一個男子,就非得讓自己分開?想了半天,還是怪起了所謂禮法。


    “若是等我登基,我頭一件事就是讓新科狀元、百年大儒給我寫文章,要誇我嫁得好,嫁了人的男子,才能知道如何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何明德被他這惡狠狠的樣子逗樂了。


    端王更兇地看著他:“笑什麽?你不一起想辦法,難道真的要去娶綠浮嗎?”


    那自然是不敢的。


    何明德隱晦地表忠心:“若實在是沒有選擇,怎麽說都要先救了綠浮,至於我,又一窮二白,隻能靠王爺養我了。”


    端王道:“江山分你一半,還不夠麽?”


    何明德誠懇歎氣:“國庫空成那樣,還真的不太夠。”


    端王的男人自尊心前所未有地強烈起來,好像,確實,他就算成為一國之君,也沒有輝光富有。讓整個大晏百姓富起來,才是關鍵啊。


    他兩人對皇上非要充當惡婆婆的事一籌莫展,隻能商量到時候萬一皇上非要玩陰的,弄死綠浮,要怎麽給綠浮保住性命。何明德拖了好幾天,終於拖到趙路的迴信。


    趙路說他和接應的人接上了頭,路上又經過了幾次刺殺,終於到了陪都,再有五六日就能進京城。這幾日幾乎是處處危險,感覺太子已經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殺了他們,包括白浩,好消息是白浩因此很願意作證,他還有太子的飛鴿過去的親筆書信,壞消息是危險加倍,城門口是太子最後的機會,請侯爺和王爺在那裏接應。


    何明德和端王想著,雖然池維竹是庶人,又犯過那樣的錯,但是太子殺害親生骨肉,這種事情出來,皇上不可能保他了。池則寧也沒了,皇上真的沒有選擇了,他也不可能再多強硬地逼端王了,實在不行,就互相熬時間吧。說迴來,隻要池維竹池則寧兩人不坐上那個位子,端王選擇攝政輔佐幼弟,也不是不行。


    想到此處,就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心情都好了些。


    兩人便把府中精銳護衛,都安排出來,準備接應。


    *


    皇陵。


    太子聽說人在陪都消失,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屬下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建議道:“太子,他們一定會在這幾日入城,不如在城門口設伏。”


    這是最後的截殺位置。


    太子搖了搖頭:“不,我們不知他們入城的時間和地點,城門口四通八達,沒有長期駐守的地方,容易引起盤查。”


    那要怎麽辦?


    難道要放任他們入城嗎?


    一旦他們入城,麵聖,自己本來就失了聖心,又犯下了這樣的錯,父皇不會放過自己的。即使他還沒有證據,他也能猜出那定然是旭堯的人了。實在是可恨!


    太子抬頭,互見門外一道紅色倩影閃過,心中稍定,下定了決心。


    “你過來,先派人在幾個城門口守著,不必帶武器……”


    *


    九月初一,按照約定,趙路從東城門入城。


    何明德和端王商量好了,林氏沒有入宮資格,皇上也不一定想聽,不如由端王在宮門前接應,直接帶林氏和白浩入宮麵聖。何明德不必親自去守在城門口,隻要在附近拿主意就好。


    當日各人出發,何明德先從府裏派出一對人,高調往南城門去了,果然不就有人跟了過去。何明德卻悄悄讓人再出去,穿了便服,去東城門守著。守了一個多時辰,果然是等到了消瘦了的趙路,更消瘦的白浩,和瘦成一枝柳的林氏。


    東城門口無人阻攔,何明德鬆了口氣,當即吩咐趙路領著人往宮門的方向趕。何明德料想無事,便也現身,與眾人同行,想著到了宮裏,中午與端王還來得及一同出來吃午膳。


    走到了了東禦路的時候,正是熱鬧的時候,路兩邊行人眾多,冷不丁路旁出來一個店小二,拉住了何明德的韁繩。旁邊的人正是警惕,就要拔刀,卻被何明德認出了來人,這人是這一片區域的負責人,眾多消息都匯聚於此。


    店小二道:“侯爺,草民正要去找上頭的人呢。前麵那個貴生酒樓裏,前幾日住進了一夥兒客人,說是南麵來做生意的,這幾日卻也不出門,隻在三樓房裏。我們就覺得不對勁,今日小五終於趁著送茶,進去看了,發現那群客人藏著刀和弓箭呢。”


    何明德當即意識到,自己調虎離山,太子卻也是虛晃一招!


    他當即就要帶人離開撤退,卻聽那貴生酒店樓頂什麽東西尖嘯,兩邊窗戶被推開,四五張弓箭對準了這邊。


    “趙路帶著林氏,孫泉帶著白浩隱藏,其他人分為四隊,兩隊上去拿人,兩隊守在下麵。”


    他吩咐定了,眾人依他的吩咐行動。隻是這眨眼之間,那箭矢已近在眼前。何明德翻身下馬,隨著行人躲進一旁的樹後,那馬兒卻是躲不及,中了一箭,倒地不起。一陣黑壓壓的箭矢之後,路上有四五個行人受到波及,躺在路中央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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