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一覺睡到晚上,對醉酒之後的事一無所知。自己鬧了脾氣去飲酒,醒來也是訕訕地,吩咐人送了東西去給唐大夫道歉,又對何明德輕聲細語,留意觀察他神情,怕他生自己氣。何明德已被點開了關竅,再看端王這小心討好的語氣神情,從前隻覺他乖巧,現在卻覺得有人在他心上捏了一把,又酸又軟,又酥又麻。


    端王一邊道歉,一邊還記著綠浮教他的,要瞧準時機,多一些肢體接觸,教對方習慣。因此雖不好意思,卻是握住了何明德的手,輕晃了兩下,道:“輝光,你不生氣吧?”


    前兩日何明德對他突然的肢體接觸還未多想,隻以為是兩人關係親密了。現在知道了這是端王學習而來的“攻略”手段,那掌心的溫熱便完全不同,多了三分旖旎。


    何明德一時鬼迷心竅,屈起手指在端王掌心撓了一撓,端王的臉霎時如同晚間雲霞。在他投來疑惑地眼光時,何明德卻是正了臉色,抽出了手,仿佛那隻是他無意碰到的一般,語氣與往常無異:“你醉酒後道過歉了。好了,起來醒醒神,吃點東西。”


    何明德定睛一看,端王也不知想了什麽,連耳垂都紅了。


    何明德鎮定地出了門,剛走到廊下,就手扶著牆,捏緊了拳頭。


    好可愛。


    又想,自己從前是瞎了嗎?竟是看不出來。不過這也不能怪自己,天地良心,他從未以此等心思,看過現在的端王,日後的晏武帝。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那猛烈的心跳,想,雖然一時還沒有理清楚,但是朝夕相處,夜夜同床,他或許對池旭堯早有好感,否則又怎會如此心生歡喜?


    何明德想告訴池旭堯,卻又暫存於心。一來是不知自己的好感究竟有多少,足不足夠迴饋池旭堯的愛意。二來卻想再多看看這個時候的池旭堯,須知此時狀態一旦點破,便是再也不能有了。不過何明德也很清楚,他既然已經知曉此事,便不能拖,否則對池旭堯實在是不公平。


    


    *


    次日,池旭堯去上朝,說是侵地案牽涉甚廣,不少官員紛紛被抓入監牢,定罪甚重。現在朝中幾乎已經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皇上看著這被抓的,一般都是跟隨自己多年,從不摻和黨爭的大臣,有心把事情按下,可到了此時,前麵處置了那麽多的人了,這實在是不好徇私了。


    何明德那邊也得到了消息,原來湖州來的那群人是被人護送進京城的,而且早兩個月就來了,卻一直被人勸說,等著最好的機會。把這些都查清楚了,何明德讓自己那遍布全城的外送小二把消息傳開。


    卻說另一邊,寧公公又生了風寒,幹脆同皇上請了恩典,求了兩日假,和侄孫迴家過兩天自在日子。祖孫兩正在街上拌著嘴,眼前就有什麽東西掉了下來,安二狗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原來是顆花生米。抬頭再看,就見這是一家酒樓,二樓窗戶半開著,露出一片衣角。


    寧公公心裏咯噔一下,寧二狗卻已經如同他的名字一般,興衝衝把他拽上了二樓。


    “侯爺,你今兒怎麽得閑在這兒?”


    扔花生米的果然是何明德,他早早站了起來,等著兩人上來。寧二狗問了,他開玩笑道:“我成日裏也沒有什麽正經事做,隻好處處走走,嚐嚐美食,見見美景。寧公公怎麽出宮來了?”


    寧公公也在心裏嘀咕,今兒這遇到侯爺,確實是巧了,還是侯爺有心等著呢?


    他寧家欠了侯府大恩,他幾次送東西過去,一次比一次貴重,想還了這恩情,卻每次都被擋了迴來。但是看侯爺那態度,卻又有些模棱兩可。寧公公心裏就有些嘀咕,這要麽就是侯爺為人高義,要麽就是……侯爺想要的東西,比自己送的那些,值錢的多。


    寧公公在這皇城裏活了一輩子,隻守著皇帝,任誰想沾他的手也不成。誰承想這臨了臨了,還是被家裏的子孫累著了。


    寧公公想的多,臉上卻是一點也不顯露,笑眯眯給侯爺行了禮才道:“勞侯爺過問,老奴得了風寒,皇上恩典老奴迴家過兩天。”


    說話間,店小二開始進來送菜,何明德剛要開口請二人一同用膳,寧公公好似察覺到了,趕在他之前道:“侯爺用膳,老奴本該伺候著,可眼下老奴病著,怕給侯爺過了病氣……”


    何明德暗暗皺眉,這寧公公實在是難接近啊。


    正自為難,卻見寧二狗已經大大咧咧坐下,道:“爺爺,咱們爺倆迴去也是冷冷清清,不如和侯爺拚個桌,一塊兒吃吧。侯爺,你不介意吧?”


    何明德忙應下了。


    寧公公差點被自己這個缺心眼的孫子氣死,但是寧二狗已經坐下了,自己再要走,就太刻意,得罪人了。雖是如此,寧公公卻不肯把自己當成侯爺的客人,非要站在一旁伺候,話說的周全,卻是一點不肯給人親近的機會。


    何明德知道和寧公公這樣的人,若是繼續打太極,隻怕到了宇宙洪荒也沒個結果,幹脆笑道:“公公這是不肯賞麵與我同桌而食,還是覺得外麵風起雲湧,不敢與我同桌而食呢?”


    寧公公聽他終於是要挑明的意思,倒是鬆了口氣,帶著幾分可憐道:“侯爺,老奴身份低微,一輩子隻會伺候皇上,旁的事一概不知,老奴怕與王爺同桌,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冒犯了王爺。”


    何明德見他實在是不肯,知道他擔心,便笑道:“公公既然惦記著皇上,不如趁這兩日休沐,多看看京中之事,多聽聽京中之言,皇上愛民如子,想來也愛聽。公公既然不肯與我同桌而食,我卻也不敢讓公公伺候,既如此,不如等改日你我皆心無旁騖,再一同把盞吧。”


    寧公公聽他不再為難,還是惴惴,幹脆直接問道:“侯爺救了這不成器的孩子,老奴一直感激侯爺……”


    何明德一擺手,打斷了他。


    “公公若是實在惦記著這事兒,不如便如我方才所說,這幾日多走走,和皇上多說說。我不便入宮,為臣為婿,都說不上盡責,公公此舉,就當是為我盡孝盡責,此後公公就再也不必記著二狗的事兒了。”


    這話說的是寧遠是摸不著頭腦,但是侯爺好容易鬆口,他自然是滿口應下。


    飯沒吃成,寧遠拉著嘴裏還叼著半隻雞腿的寧二狗下樓去會了帳,離開了。


    卻說寧遠聽了何明德的話,也派下人出去四處走了問了,聽了不少事情,但似乎不足以要侯爺提醒幾次。直到他聽說了湖州那夥人是被人帶到京城、一直藏著,才背後一涼。


    別人不知道,他貼身伺候皇上,昨晚還聽著皇上歎氣,說是自從大皇子被貶為庶人,他在朝中的黨羽不是歸順太子,便是如同散沙,什麽事都三緘其口。朝事之上,本來還有自己的老夥計們能合計一下,現在這麽一糊塗,朝中幾乎都是太子的人了。


    可是太子也是秉公辦理,挑不出錯來,隻能暗暗吩咐太子,不要把案子再牽涉開了。


    寧遠那會兒聽得是心驚膽戰,不敢說話。可結合今日這京城中傳言一聽,若是皇上聽到,必然又要掀起波濤……寧遠擦了擦額頭的汗,暗暗想道,侯爺要的,果真不是凡物啊。


    隻是……此事對太子不利,三皇子是不知,還是不管呢?


    三皇子下朝之後,先是去給母後請了安。時隔多日,雖然痛苦,但是他見到母後之時,至少臉上不會現出真實情緒來。


    出了宮門,途中經過如意殿,他看到了淑妃帶迴來的那個宮女正端著茶點經過。端王叫住了她。


    “你告訴淑妃娘娘,她歸還舊物,無論真假,本王承她一個情。這幾日東風將起,莫要錯過了。”


    那宮女略有些詫異,還不及多問,端王卻已經走遠了。


    這宮女迴去跟淑妃說起,兩人思索許久,卻也參悟不透,隻能耐心等著。


    誰知過了四五日,竟果真等到了一場東風。


    第68章 一時癡迷


    事情是從寧公公休沐迴來開始的。


    外頭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皇上發了好大的火,被氣傷了身子,還宣了太醫。


    後宮前朝被這一場變故弄的人心惶惶,都四處打聽討論,可惜當時在場的隻有皇上和寧遠。那寧遠的嘴巴就好似被漿糊粘住了,任是金銀或是談笑,都半個字不肯吐露。


    還是淑妃早就想過,一迴宮就早早地在寧遠的幹兒子們身上下功夫,和其中一個叫申珠的交情頗好,才打聽到了隻言片語。


    原來宮外流言四起,說太子是故意挑選時機,利用天子之怒,對付天子之臣,其心可誅。皇上本就對太子處置太多純臣有所芥蒂,隻是礙於太子是秉公執法,不好責備。現如今聽了這話,再加上太子近來誌得意滿,鬧出來幾件事情,皇上對他已有不滿。


    後妃妃嬪不知其中緣由,紛紛前來給皇上請安,有子嗣的,也都帶著子嗣,想讓孩童的天真之趣,哄的皇上高興。可惜此時,皇上看著這些小童,更是心中悲涼。


    自己登基早,子嗣也不少,隻是長成艱難。如今成人的,隻有三子。有六個孩子,活不過十二就去了。現如今餘下的,都是些三五小童,如何能與成人對抗?即便知曉太子野心勃勃,如今也是晚了。


    越看越是心煩,揮揮手便把這群人遣散了。


    淑妃跟在人群之中,還裝作隨意,與人討論了幾句,便迴了如意殿,坐在床邊細細思索了半晌,心中盤算定了,方才叫來侍女,低聲吩咐了。


    旋即叫來了兒子,道:“維竹,你還要不要爭那個位子了?”


    池維竹自然是想,他半身綢繆,轉眼就要而立,卻落了兩手空空,如何能甘心?


    “隻是如今朝中多半已歸附池則寧,我還能怎麽爭?”


    淑妃卻笑道,“支持的人再多,那個位子說到底還是池家自己的東西,給說,全憑皇上自己。外頭的人說的再好,總不能拿刀架在皇上脖子上逼他。今日我看來,皇上對太子生了嫌隙,再難彌補,若是你能得了皇上歡心,自然就有與池則寧一爭之地。”


    池維竹聽了,也覺母妃說的極對,隻是苦於想不出好法子。淑妃從自己懷中拿出一把匕首,把那閃著寒光的刀刃展示於他。


    “好孩子,想要那個位子,九死一生,眼下才是第一關,你必要忍痛熬過去才好。”


    池維竹愣在原地。


    淑妃喟歎道:“你別忘了,他是天子,卻也是個老人。人一老,總要想寫虛無縹緲的柔情。他一個兒子算計他,一個兒子卻至孝。”


    淑妃手一轉,刀刃對著他,斬釘截鐵地吩咐他:“你聽說,親子的肉作為藥引子是最好的,便以己身為母入藥。”


    池維竹是絕沒有想到要如此!


    他想的九死一生,是以雙方黨爭,絞殺對方黨羽,或是損失了人,或是損失了財,最後成王敗寇,或是軟禁,或是鴆毒,卻是沒想過要生生的割下一塊肉來。


    池維竹有些退縮地看著母妃,淑妃的目光卻是毫不動搖。


    母親那堅定的目光像是跟釘子,訂住了池維竹的身體,疼的他克製不住,雙腿一軟,跪在母親麵前。


    淑妃的手已經瘦脫了相,骨節嶙峋,冰涼,被這手一抓,池維竹就好像被什麽陰物抓住,再也不敢逃脫。他額頭貼著母親的手,害怕地落了兩滴淚,旋即咬牙道:“日後,我必要池則寧付出代價。”


    話雖如此,可是真到了要下刀的時候,池維竹還是有些退縮,看著準備的滾酒好藥,還是覺得不夠,又異想天開,或許讓別人割了肉來,讓父皇看見就好。反複幾次,淑妃帶迴來的婢女連翹不耐煩道:“娘娘為了迴來幫助殿下,不讓皇後戒備,服下毒藥,此藥再多吃幾次,毒入心脈,娘娘必定香消玉殞。殿下身為人子,不想著盡早獲得聖心,讓娘娘擺脫此等困境,隻逞口頭之快,若是如此,不如早日與娘娘同去行宮罷了。”


    一番話讓池維竹又羞又愧,他漲紅著臉,把布帛咬在嘴裏,一言不發,把胳膊遞了出去。


    次日,申珠果真哄著皇上來了,淑妃“不知情”服下了藥引子,池維竹“不小心”被皇上發現了手臂的傷,皇上先是震怒皇子不愛惜自己,後又感動為人子為了母親竟不惜以身入藥,淑妃想到兒子受的苦,更是情深意切,淚水漣漣。皇上見了這母慈子孝的一麵,不由得想起太子來。


    池維竹此時又拿出了昨日趕出來的經書,道:“兒從前不肖,有辱父皇威名,使父皇擔憂,傷了龍體。兒知曉自己罪過深重,平日隻能刺血抄經,為父皇祈福。”


    一旁又有申珠及時地點了幾句,一番話直說的皇帝心軟,心中想著,他不過是被太子爭得急了,做出些不體麵的事情來,又湊巧讓人見了,算不得什麽。最要緊的是,他比太子聽話,孝順,若說才幹確實是少了幾分,可若是事事親為,又如何能顯得尊貴?


    心裏想著,反而寬慰起池維竹來,“好孩子,從前那些事都過去了,你也受了苦了。你再忍耐些日子,父皇心裏有數。”


    到了此時,淑妃排的這一場戲方才到了結尾。


    在淑妃的授意之下,池維竹以身入藥,為母治病的事情很快傳開,何明德也暗中相助,不到兩日,池維竹已經成了至孝的楷模。街頭巷尾風聲一變,人人都稱讚起他來。大皇子的餘黨聽到消息,都是蠢蠢欲動,試探著上折子,為池維竹重新被封造勢。等人一多,皇上也就趁勢允了,還加封親王,封號用“敬”。相反太子那邊接連丟了幾件差事,一時間,大皇子的風頭竟隱隱蓋過了太子。


    既恢複了皇子身份,又有爵位,敬王不日便該搬迴原有府邸去。


    到了搬離前夜,淑妃想到又要與兒子分離,心中不舍,少不得千叮嚀,萬囑咐。敬王卻是恢複了從前的意氣,滿不在乎道:“母妃隻要保重自己身子,也不必再顧忌皇後,那藥可萬萬不能在吃了。等我到了那個位子,母親還怕我們見不得麵嗎?”


    淑妃再要說,敬王卻是看看時辰,說有要事,匆匆離去。


    敬王身邊不帶一人,匆匆離開,徑直到了禦花園後的一處假山甬道之中。花園之中幾乎不見光亮,隻有一絲微弱月光照下,能見其中有一美人,裹著披風。池維竹見了,立刻便撲了上去,把人摟在懷中,親了又親,方才道:“好人兒,好容易又能親你一迴了。”


    那美人卻是淚盈於睫,道:“今夜之後,王爺離開,又不知幾時才能見。宮規森嚴,我與王爺匆匆相見一麵,也該迴去了。”


    月光之下,這美人竟是皇上近半年來最寵的蝶美人,有孕之後,加封了貴人。


    敬王這在宮中素了這許久,今日重獲爵位,又乍一見美人,聞得到這幽香,如何忍得住。他一手摩挲著蝶貴人的肚子,一手已經伸進了蝶貴人的衣襟,親吻著蝶貴人的脖子。


    蝶貴人還推拒著,道:“王爺,夜深了,我們再此本就冒險……況且,我這懷的,本就不知是你還是皇上的,如何還能行這事來?”


    敬王已是欲上心頭,撩起了蝶貴人的裙擺,低低笑道:“是誰的,有什麽要緊?好心肝,怕什麽,你就不想我?”


    蝶貴人推拒的手,終究是軟了。


    ……


    不提大皇子得意,太子暴怒,京城之中風雲詭譎。隻說環秀園中,氣氛卻是完全不同。


    卻說何明德前些時候知道端王心思,觀察他的種種“挑逗”本已是樂趣叢生,百看不厭。今日卻又忽然生起了新的想法,這想法一生,何明德心中便起了無限的期盼,也不知旭堯會是如何反應。


    想法既生,他立刻便吩咐人去浮月樓取了東西來。算著端王要迴來的時辰,先自打扮了起來。


    端王下了朝,想著自己請的差事,本是心事重重迴了府中。剛進臥房,便見輝光背對著自己,坐在鏡子前梳頭,長長的黑發披散在身後,還帶著濕氣,穿著一身白色的寬鬆長袍,想是剛沐浴完。


    聽見他的腳步,輝光道:“王爺來的正好,我方才梳頭,看到自己竟有一根白發,你來替我瞧瞧,還有嗎?”


    池旭堯也沒多想,走了過去,就見輝光忽然在自己的頭頂一撩,不知怎麽的,那頭發之下,忽的跳起來一堆橘紅色的三角耳朵來!


    池旭堯往那鏡中一看,就見輝光眼睛一彎,道:“好玩麽?綠浮說樓裏新製的款式,送來給我看看。怎麽愣著?不好看?”


    那鏡子裏的人麵白唇紅,帶著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並不是可愛或是美,反倒是就像自己長出來的似的。端王像是被蠱惑了似的道:“若是那些狐狸都長這樣,我大約再也不會獵狐了。”


    何明德如願看到端王被自己迷惑的樣子,卻不提防這一句話也說的自己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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