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顧嬌嬌被她哭得心慌,抱著她,也哭了起來。


    莫說是顧嬌嬌,便是剩下的三個男人,也是心酸不已,恨不得要為她手刃那可惡奸人。


    這裏頭正焦灼,一泓忽然來了,道:“王爺,太子來了,說是要和您去戶部探望顧大人。”


    何明德假裝沒聽到,坐著沒動。端王也不強求,自己匆匆去了。


    那仆人也走了,何明德坐著也不知如何是好,倒不如把地方留給這姐妹倆,哭得自在些。


    他瞧那兩人也不顧上自己,給她們倒了兩杯茶,便悄悄地走了。剛到門口,便聽到木婉君叫了他一聲。


    迴頭一瞧,木婉君已經是跪在了地上。她仍舊是悲傷欲絕,卻又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然。


    “木姑娘,你這是做什麽?”


    木婉君忍著淚,帶著恨道:“奴欺騙了王爺。”


    “窯子明麵上的主人是金大武,可他一個普通百姓,又是西北人,想要讓一群做官的放心地把自己的把柄留下,真的那般容易嗎?”


    “窯子能越來越大,是因為他的背後有真正的大人物!”


    **


    前頭,太子和端王並轡而行。


    自戶部風波之後,他們兄弟二人雖常常見麵,但是卻很少談心了。


    太子看弟弟還是冷著臉,不怎麽愛笑,便道:“還生氣呢?哥哥之前錯了,也用錯了人,以後再不會犯了。”


    端王這才看他:“保證?”


    “保證。”


    “那皇兄若是遇到難處,也可以讓我幫忙。”


    “皇兄可不敢讓你幫忙,頭一次幫我,你就把家底都掏空了。下一次……”


    端王一瞪他,太子便止住了話頭。


    “好好好,下次一定讓端王爺幫忙。”


    端王這才笑了,笑了會兒,又輕歎道:“皇兄,戶部那種事,就那麽一次就夠了。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最親密的兄弟,可你從不對我說起這些事,我剛得知你也做了那些事,有那麽一會兒,我都覺得,’親密‘二字,是我自欺欺人。”


    太子的笑頓住了,但很快又被掩飾過去。


    他從懷裏掏出了個木偶,往端王腦袋上一磕,“胡思亂想。”


    端王見了那木偶,是一隻栩栩如生的小老虎木雕。小老虎趴著,腦袋搭在前爪上,像是在休息。端王輕輕旋轉它的尾巴,老虎便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


    “啊,謝謝皇兄。這隻我會好好珍藏的,可惜之前那隻在大火裏燒沒了。”


    太子擅長丹青,也擅長篆刻。年輕時自己琢磨,學會了木雕。可惜皇上擔心他玩物喪誌,不許他琢磨這些。還是小端王哀求,太子才偷偷給他做了一隻,可惜,在那場火中也消失了。


    端王見了這複刻的一隻,心滿意足,也就不與兄長生氣了。親自引路,把他帶入了大理寺的牢房。


    “這案子也就這幾天便能了結,讓舅舅和母後不要急。”


    太子應下了。


    兄弟兩人下了地牢,先是穿過女監。這邊清淨得很,零星幾個女囚。


    太子走過一間牢房,便見稻草上趴著個女人,仰著臉,好奇地看著外頭。


    她和太子的目光對上之後,眯著眼似乎是在辨認,片刻之後,忙也驚慌地轉開了視線。


    端王迴頭,便見兄長站在一間牢房之前,若有所思。


    “怎麽了?”端王問。


    太子笑了一聲,似乎覺得有些意思。


    “見到了一個熟人,”太子敲了敲牢房門,道,“胡嬤嬤,一別十年,你是不認識孤了麽?”


    “孤記得,你是跟著大皇子建府的那一批奴婢,怎地進了這裏來了?”


    第46章


    蒹葭館裏,木婉君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木婉君道:“大皇子十多年前便起了這個主意,那個金姓客商,不過是個不存在的托詞,隻是不想叫人懷疑到他的身上去。”


    “一來二去,大皇子掌控了許多朝臣的秘密,也縱容一些人鬧出人命來,借此掌控他們。”


    錢權色三字,在這一方院落之中成為了交易的籌碼,大人們都笑著,落淚流血的,不過是那些命如草芥的女人罷了。


    與此同時,皇宮之中。


    端王、太子與皇上,正在聽著胡氏的陳述。


    太子沒認錯,胡氏確實是在宮裏伺候過的人。雖說有些年份了,可是宮裏的老人還是能認出來的。


    當年她是大皇子身邊的二等嬤嬤,不算什麽太過親近的人。且她雖說徐娘半老,卻總是無意間賣弄風情,叫人有些看不上。


    可是大皇子要出宮建府的時候,這胡氏賣弄風情的本事,就被他惦記上了。胡氏搖身一變,成了京都暗寮子的一個鴇母。


    從此之後,大皇子和朝廷命官之間的特殊聯係開始了。


    胡氏把這些年大皇子的所作所為都一一說了。再問起這些年去過的官員,胡氏也一一說了,甚至於弄出人命那些個,她也一一地說了。


    皇帝聽到了許多的名字,正如同端王頭一次聽到一般,心都涼了一般。


    聽到顧為之的時候,更是皺起了眉頭。


    皇上問道:“你說的這些人,可有證據?”


    胡氏戰戰兢兢不敢抬頭:“這些年去過的大人,何時去的,見的何人,做過何事,花了多少銀錢,都有賬目的。隻是不知這一場大火,那賬目還在不在?”


    “院子裏的姑娘倒是能記得一些,隻是這些姑娘,也不知哪裏去了。”


    皇帝聽了,倒是不急了。


    太子看出了他的意思來,讓人把胡氏帶了下去。


    “父皇,此事牽涉範圍實在是太大了。”


    皇帝擺擺手,示意太子不要再說。


    他坐下來的時候,眉梢眼角,盡顯疲憊。畢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最近一兩年,幾個兒子連續出事,實在是不能讓人安心。


    這個大兒子,是自己的種,可是為了拉攏朝臣,偏生能用出這等下流的法子來。


    實在是連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可是……皇帝又看看太子,二兒子英武不凡,雖是溫和,但到底年輕,氣勢是掩蓋不住的。他是正當壯年的猛虎,雖然不想承認,可自己終究是老了,太子的身邊必須要有所牽製。


    若是無人牽製,誰知道這年輕勇猛的虎,會不會昏了頭呢?


    皇帝沉默的時間有些太久了。


    端王已經按捺不住了。


    父皇與兄長說了這些,考慮的卻是臉麵與牽連範圍。


    他們什麽都考慮了,除了那些無辜枉死的人。


    端王道:“父皇,胡氏是大哥身邊的人,且又說得這般明白,大哥的罪名,是難以洗脫了。”


    “書畫街著火一事,多少人沒了家、沒了親人?若隻是為了臉麵二字,將此事掩蓋過去,方才是真的沒了臉麵!便是兒臣,也無顏再見世人了!”


    說話之間,他總是想到了蘇小小,才十四歲的小姑娘,就要受到此等的折磨。他忍不住激憤,聲音越發大了,一時倒是鎮住了皇上和太子。


    太子一邊安撫他,一邊對皇上道:“父皇,堯兒雖是激憤了些,有些話說的卻是對的。此事多少人關注,隻怕是瞞不下去的。”


    “大哥那邊,總是要表示一下,免得引起非議。”


    皇帝剛點頭,端王便推開太子,給皇帝跪下。


    姿態低了,氣勢卻是高昂的:“大哥身為當朝皇長子,卻做出如此下流的勾當,已經是侮辱了皇家的門麵。二來,他借此籠絡威脅朝臣,結黨營私,居心叵測。三來,他威脅引誘,使良家女為妓,更誘導朝臣殺害她們,作為把柄,實在是殘忍可怕。”


    “茶敬一案之中,他為了能使太子失信於父皇,又使出了多少不堪的手段?這樣的人,如何能擔得起皇長子的身份?”


    “兒臣無論是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一國之民,皆不能忍受此人逍遙法外。縱然父皇有心包庇,兒臣也要讓此事大白於天下!”


    “住口!”


    皇上和太子異口同聲,嗬斥住了端王。端王卻是凜然不懼,直視著自己的父親。


    皇帝站起來怒瞪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幼子,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太子知道這個弟弟見不得這些手段,忙上前,假意嗬斥,卻是擋住了父皇的視線。皇帝一把推開太子,怒道:“朕在你心裏,便是這般嗎?”


    端王也怕把父皇氣出事來,軟和了一點語氣,卻仍是梗著頭:“父皇若不想徇私,大哥罪名如此清楚,又為何要猶豫。”


    老皇帝被氣得用手點著他,“你”了半日,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太子怕出事,忙把人扶著坐下,又是遞參茶,又是撫胸口。


    皇帝喝了參茶,順了口氣,看了看這個強脾氣的兒子。要罵,卻看到三子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倔強地看著自己,裏頭有氣,卻也有擔心和歉疚。


    唉。


    皇帝被這雙眼睛一直看著,長歎一聲,沒辦法了。


    況且,長子為了讓自己的親弟弟失勢,處處設計,焉知這心思,不會用在自己身上呢?


    皇帝疲憊地道:“你說得也不錯,這事兒也瞞不住。況且,朕的兒子的命是命,旁人就不是嗎?”


    “寧遠。”


    皇帝吩咐寧公公拿來了筆墨紙硯,擬定了旨意。落筆了,寧遠捧出了玉璽。


    皇帝沒接,抬眼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低垂著眼,沒看這邊,像是不在意。再看,臉上似乎也有悲戚之意。太子似乎注意到了皇帝的目光,抬起頭,眼中盡是擔心。


    另一個兒子倒是一直看著這邊,氣鼓鼓地,跟個監工似的。越是如此,倒越顯得坦誠。


    玉璽終究還是落在了聖旨上。


    皇帝想,三個兒子,總有一個自己沒看走眼的。這個小兒子,隻認公理不認人,也挺好。


    聖旨寫好了,皇帝想了又想,最後道:“寧遠,這旨意,你和柳卿一起送去大皇子……”皇帝頓了頓,道,“庶人池維竹那兒去。”


    一道旨意,輕飄飄定下了無數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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