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站在原地,心裏尷尬到摳腳。


    可他卻沒走,臉上依舊帶著笑,“牛嬸兒放心,這次我給錢……之前的那些我也都記著呢,迴頭一定給您補上,再不濟……咱家鋪子還在那兒呢。”


    這話倒是讓牛嬸兒鬧了個臉紅。


    “嬸兒也不是那個意思……就說你不給啥,嬸兒還能要了你的鋪子不成?”


    牛嬸兒本質上也是個樸質的農家婦人,她緩了緩語氣道:“隻是你這幾年鄉試耗費了不少,若是再不過……”


    若是你再不過,就好好找個班兒上吧。


    你不是那個材料。


    林安沒說話,孫叔卻怒了,“敗家娘們兒,放啥狗屁了?小安這迴絕對能考上!等咱小安做了官,都跟著臉上有光嘞!”


    對讀書人最惡毒的辱罵莫過於一句‘你考不上’。


    被罵的牛嬸兒本想發飆,又悻悻地忍住了。


    可她並不覺的自己錯了,而且那話也真的是好心。


    在她看來,讀書固然好,可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人總要先活下去,才有盼頭不是?


    可就是這麽淺顯的道理,現如今南陽國的讀書人卻未必能醒悟。


    他們一心撲在了科舉,認為隻有科舉才能改變命運。


    以至於,這些年來像林家這種屢試不第的家庭破敗無數,他們哪怕餓死在書桌前,也決計不改初衷。


    林安麵色如常,笑著點點頭:“牛嬸兒說的沒錯,人總要先糊口再興家不是?今年的鄉試我已經不打算去了。”


    “啥?”


    牛嬸兒愣愣的看著他,又連忙擺手,“不……嬸兒不是那個意思……這……哎呀,老頭子,你說句話啊。”


    孫叔也慌了,忙拉住林安的胳膊,“小安啊,你嬸兒說話沒腦子,你別往心裏去,鄉試還是要去的,若是沒錢跟叔說,叔給你拿。”


    牛嬸兒也跟著補充,“就是,讓你叔先給你拿上,不著急還……還有這些東西,你用多少拿多少,錢的事兒迴頭再說。”


    斷人前程,猶如拋人祖墳!


    若林安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放棄了科舉,萬一傳了出去,三鄰五村都會罵自己尖酸刻薄。


    讀書人啊!


    何況林安如今雖拮據,但他身上還有個秀才的功名。


    就憑這個功名,任憑他做個教書先生,或是去縣衙做個抄書的小吏也是夠了的,至少比他們這些做買賣的強。


    牛嬸兒方才那話,也隻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若是真讓她做個刻薄尖刻之人,那也是萬萬不會的。


    林安笑著搖搖頭:“嬸兒放心吧,這事兒跟你沒幹係,我心裏有數……如今妹妹也大了,鄉試固然好,可總得活下去不是?等來年家裏充裕些了,再考就是了。”


    在孫家夫妻歉意的目光下,林安拉走了一板車木屑,並堅持留下了五十文錢。


    ……


    現在造紙的原料有了,接下來就是添加劑。


    石灰粉上哪兒弄?


    現如今造紙大多不用漂白劑,石灰的用處也沒有那麽普及。


    林安找了兩天,才在一個獵戶口中得知,城外清涼山後麵有一片白色碎石,查看過後正是他需要的生石灰。


    石灰反複碾碎,呈細粉狀後加水,再重新烘烤。


    變熟之後的石灰粉加入植物油和少量的白色植物汁液。


    混合在一起的木屑、竹屑經過反複浸泡破碎,然後烘幹粗磨加工,再蒸煮加熱,盤磨繼續烘幹研磨,再用細紗網過濾雜質,如此反複三遍後,加入準好的生石灰粉,木桶浸泡一日,再加入植物油,白色植物汁液,於細網之上塑形,再反複疊加三次,讓紙張厚度足夠,提高紙張韌性。(非專業,情節需要,各位擔待……)


    忙碌了五六日後,林安終於親手做出了第一批宣紙。


    “好白啊!”


    小林姝小心翼翼的撫摸著潔白的宣紙,興奮道:“哥哥,你真的做出來白紙了!咱們不用挨餓了。”


    林安笑著點點頭。


    連小孩子都知道,好東西不愁賣。


    這年頭造紙還多以古法為主,紙色大多偏黃,少有的淡黃宣紙,就已經稱得上品了,更別提那種厚度足夠,又潔白如雪的紙。


    雖然這些紙在顏色上還是有些略微泛黃,但與市麵上的那些宣紙比起來,的確好了不止一個檔次。


    接下來就是裁剪,售賣。


    林安選了個好日子,將重新開業的時間定在了三日後。


    當然,這三天他也不能閑著。


    林安先是去了一趟城外龐大叔家裏。


    “東家,您是說……白紙?”


    龐叔不可置信的摩擦著手裏的宣紙,好白啊!


    這是林安做的?


    他什麽時候研究過造紙了?


    以前這孩子一心讀書,造紙的技藝也僅限於知道,根本沒親手製作過,外麵都說他讀書讀傻了……


    可傻子能做出來這麽白的宣紙嗎?


    真的好白啊!


    “這,是你做的?”


    迎著龐叔不可置信的目光,林安早就想到好了托詞,“是祖上留下的古方,以前父親和我一心科舉便忘了這茬事兒,前幾日收拾書櫃才發現了方子。”


    “好……好啊!”


    龐叔對此深信不疑,眼中充斥著驚訝和歡喜。


    林安笑看著他,說出了此行的目的:“今兒來就是想請您迴去接著幹,工錢加兩倍,您看可行?”


    這要放在半年前,龐叔心裏肯定會問一句;你吹牛批呢?


    還兩倍……


    這幾年林家生意半死不活,林長民死後更是一落千丈,林安連抓藥看病的錢都是借來的,哪裏還發的起工錢?


    但現在!


    摸著手裏那張白淨的宣紙,龐叔仿佛看見了光。


    有這好東西,還怕掙不來錢麽?


    “好,我這就收拾行李去……”


    龐叔興奮的轉身,走了幾步後又停了下來,轉頭,目光猶豫,道:“東家的意思是說……要把這秘方告訴我?”


    造了一輩子紙,龐叔太清楚這張宣紙的價值了。


    價值千金不敢說,但一輩子吃喝不愁應該是夠了。


    林安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笑道:“咱們做生意的都清楚,一個鋪子好不好,東西不是最關鍵的……老夥計才是無價寶啊!”


    “爹爹年輕時您就是林家的夥計,您在林家的工齡比我兄妹的年齡加起來還要長,若我連您都信不過,還能信得過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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