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阿蠻擺手揮卻前來攙扶的婢女,獨自掙紮著站起來,向外撕開步子。


    大殿兩側的綠衣燭奴一寸寸向後倒退,她對向燭奴淒然一笑,你我,不知誰流的淚更多一些呢?


    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她的淚霧,焦急地向她張臂奔來。對於他的出現,她一點也不驚訝,從小到大,每逢她為難之時,他總是及時來到她的身邊安慰她,保護她。


    她跌入他的懷抱,悲傷嗚咽:“憲,我的孩子,沒了!我和昇哥哥的孩子,沒了!沒了!”


    大唐皇帝李隆基的長兄,寧親王李憲,用力的將他從小護佑到大的義女,緊緊攬在懷中。


    彼時,他正與友人在幾十裏外的景區遊覽,當聽到阿蠻得幸的消息,他當即摞下友人,隨家丁策馬迴宮。這一程馬不停蹄,然而,當他看到她身後一條斑駁血跡,他知道,他還是來遲了。


    李憲無從安慰,他突然發覺,自己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室親王,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什麽是力不從心!


    他橫抱起暈厥的謝阿蠻,深情地凝視著她蒼白的麵容,心疼與憐惜已不足夠形容他的胸臆,他恨不得替她受盡所有的苦觸,隻把幸福快樂留給她。


    他自我感覺是那般不可思議!他見到她總是緊張的,從十六年前第一眼看到她,到之後的每一次看到她,他的心,都在或微微的,或慌慌地緊張著。


    十六年前的第一眼,繈褓中的她,臉色紫青,奄奄一息,他緊張她的性命,囑了醫師行下救命的針灸,聽到她人聲第一次嘹亮的啼哭,他才欣慰的笑了。


    後來,看著她蹣跚學步,他緊張;看著她學吃飯,他緊張;遇見她爬樹掏鳥窩,他緊張;偷偷看她在教習的恐嚇下習舞,他緊張;盯著她背誦學識,他緊張??????他像一個正經父親一樣,在參與小女兒各種人生第一次,卻又不確定結果的時刻,條件反射一般地緊張著,看到她每一次有驚無險他比她還安心;看到她每一次稍有進步,他比她還歡喜。


    他把她帶到賓朋麵前,極盡炫耀之能,甚至挾以親王的身份向賓朋暗中施壓,為他至愛的小女掙來無比隆重的讚賞。


    沒有人不讚歎他是一個極盡寵溺的無理的父親,沒有人不羨慕她擁有那樣一個對她寵溺到不可思議的父親。


    他那麽寵愛一個女兒,寵愛著她,並非因為她的誕辰正是他母妃的祭日,也並非他多年來,得子頗多,求女無能。


    他曾有兩女分別在成年前後病夭,皇帝弟弟李隆基不忍見兄長喪女之痛,幾次請兄長將繈褓中的公主,隨意挑選一個,過繼王府。但寧王以為,世間情,不論愛情還是親情,隨緣最好,太刻意了,反而失了真意。


    他以為,阿蠻在他生命中的出現,就是天意。所以,他愛她,愛女兒那般愛了她十五年。


    第十六年,他見到她,仍是緊張的。隻是這緊張變了質,他像一個懵懂少年郎,乍一見麵朝思暮想的姑娘,羞澀了,激動了,心扉撞了鹿,怦怦然不肯平靜。


    她烏亮不亂的髻,未施珠粉的紅素臉,緊致如凝脂的膚,她精致的眉眼,她如星閃爍的黑眸,她挺秀的瓊鼻,她不濡不燥的粉唇,她風流難比的身段,她的嬌嗔,她的驕傲,她的倔強,都成了他情不自禁想要擁抱在懷的珍惜。


    甚至她的薄羅衫子,她的少女雙鬟髻,她的鑿菊花金釵朵,她裙裾抖起的風,她的輕輕地一聲歎息,也變成他的守護的落角點,變成他的體貼的去處。


    一切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都是好的,隻要是關於她的——就都是他心裏的,花心思去在意的東西。


    曾幾何時,他對她的感情變了質?是十六歲那年開始的初春,她為他生辰獻舞時?還是她埋頭思考與他對弈的棋局時?亦或是她提著裙向他小跑而來,軟軟又調皮的喚了一聲“憲”?


    寬敞奢華的馬車上,他抱緊她,舍不得將她放下。是怕馬車一個閃神顛了她嗎?


    不!他分明是貪戀與她隔著衣物肌理相擁的時光!他心中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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