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很多事情,爭是爭不來的,奪也奪不走。得到的未必是福,失去未必是禍,我們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開寶年間,一天,晉王趙光義奉命入宮議事,順便帶著當時隻有幾歲的小兒子進了宮。為方便大人們之間談論事情,太祖就允許孩子在宮裏玩耍。


    皇宮很大,富麗堂皇,小孩子很好奇,到處摸摸看看,玩著玩著,小孩就犯困了。皇宮裏沒有床,小孩見到又寬又大的龍椅,就跑過去,躺在上麵睡著了。


    睡覺沒問題,關鍵是看他睡在哪兒。龍椅,那是代表皇權,代表天子,至高無上的權利寶座,除非你是皇帝,任何人坐在這個上麵,那都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談完事情,趙光義就開始找兒子,見自家的熊孩子正躺在龍椅上唿唿大睡。雖然與太祖是親兄弟,但是,皇位是不可逾越的一道天塹,自己家中上上下下幾百口子,如今不知還能不能活命!


    趙光義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跪倒,向太祖請罪,“臣死罪,臣教子無方,萬望陛下恕罪!”


    趙匡胤看著這個不大點的小屁孩,臉色也沒顯出多少的不悅。


    就在這尷尬的時刻,小孩迷迷糊糊地醒了,他揉著眼睛,見伯父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自己的爹還跪在地上,小孩子一臉的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趙匡胤盯著小孩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覺得當天子好玩嗎?”


    趙光義此時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答好了則矣,答不好,一家子的人頭就要落地。


    小孩子隨口說了四個字:“由天命耳!”然後,從龍椅上爬下來。


    趙匡胤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


    畢竟隻是一個小孩子,又是自己弟弟的兒子,趙匡胤本來就不想拿他怎麽樣,現在聽到小孩子這麽說,心裏麵那是一個舒坦。


    眾所周知,老趙的皇位是通過陳橋兵變得來的,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現在連小孩子都知道當皇帝,那是天命所歸,自己現在能做這個天子,沒什麽過意不去的,心裏麵頓時釋然。


    《宋史》載:“嚐登萬歲殿,升禦榻坐,太祖大奇之,撫而問曰:‘天子好作否?’對曰:‘由天命耳。’”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開心,讓一場滅門的殺頭大罪,瞬間煙消雲散,趙光義父子就這麽平平安安地離開了。


    這位爬上龍椅的孩子,就是趙恆。


    ◆ 腳上長字的孩子


    太宗趙光義有九子七女。


    長子趙元佐,自幼聰明機警,心地善良,長得又像趙光義,有武藝,善騎射,曾隨太宗出征過太原、幽薊,是最合適的皇儲。


    趙元佐因叔父趙廷美冤死而發瘋,重陽之夜,又因為兄弟之間算計放火燒宮。太宗惱羞成怒,將其廢為庶人,剝奪了他繼承皇位的資格。


    趙元佐人聰明,文武雙全,重親情,究竟是真瘋還是假瘋,成了宋初的一大懸案。


    算計大哥的老二趙元僖陰謀得逞,由此便成為眾意所囑的皇儲人選,太宗也有此意。


    雍熙三年(986)七月,趙元僖升任開封尹兼任侍中,進封為許王,加任中書令,成了準皇儲。這一年,雍熙北伐失利,趙普上《諫雍熙北伐》奏疏,得到太宗嘉獎。竭力支持和拉攏趙普的趙元僖也上疏論及伐遼之事,趙普第三次為相,趙元僖鞏固了皇儲地位。


    趙普罷相後,趙元僖又跟宰相呂蒙正明來暗往,過從甚密。


    開封府尹,京師開封府的最高長官,負責掌管京師民政、司法、賦役、戶口等政務。開封府尹是一個象征意義大過實質意義的職位,是曆代儲君的特殊任職,是成為皇位繼承人的重要象征,周世宗、宋太宗於即位前都曾擔任此職。


    人人皆知,開封府尹加上親王頭銜,等同於皇儲。


    趙元僖在開封府尹任上,時間已經五年,工作做得也很出色,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天子。


    淳化二年(991),馮拯與尹黃裳、王世則、洪湛等人伏闕上疏請立許王元僖為太子,太宗大怒,將這些人統統貶至嶺外,自此無人敢議繼承問題。


    趙元僖姿貌雄毅,沉默寡言,管理京師五年,政事無過錯,太宗對他尤其喜愛。


    淳化三年(992)十一月初十,趙元僖早朝,忽覺身體不適,迴府不久便暴斃了。原因很讓人費解,極大可能是“自作孽”,而被寵妾誤殺。


    太宗極為悲傷,罷朝五日,寫下《思亡子詩》給近臣觀看,追贈皇太子,諡號恭孝。


    大哥趙元佐被廢,二哥趙元僖暴死,儲位再次空缺。論資排輩,太宗第三子,襄王趙恆走上政治舞台。


    趙恆,初名趙德昌,曾用名趙元休、趙元侃,乾德六年(968)十二月二日,生於開封府第。


    母親李氏,乃常山郡王李英之女。少有容德,嫁給晉王趙光義,封隴西縣君,太宗即位,進封隴西郡夫人。生五子二女,隻有元侃和楚王趙元佐長大成人。李氏於太平興國二年(977)去世,時年三十四歲,元侃即位,追尊為元德皇後。


    乾德五年(967),五星與鎮星一起聚於奎宿,第二年正月,元德皇後李氏夢到自己用衣服的大襟托住了太陽,於是有孕。十二月二日,趙恆生於開封府第,赤光照室,左腳指上有一個“天”字。


    趙恆幼時英睿,姿表特異。與諸王嬉戲時,喜歡玩打仗的遊戲,自稱“元帥”。


    自從爬上了龍椅,太祖就非常喜歡趙恆這孩子,從此將他養在宮中,甚至親自教他學習史書典籍。很多典籍,趙恆看一遍就能背誦。


    太平興國八年(983),趙恆被授為檢校太保、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韓王,並由趙德昌改名趙元休。


    雍熙三年(986年)七月,改名趙元侃。端拱元年(988),封襄王。


    因長兄趙元佐因叔父趙廷美之死發瘋,淳化三年(992)十一月,二哥趙元僖又無疾暴死,老三趙恆自然成為太宗青睞的對象。


    ◆ 出任開封府尹


    馮拯等大臣因立儲提議被貶至嶺南,大宋朝野上下,鮮有人敢提及立儲之事。


    在朝臣中,寇凖以剛直、桀驁、足智和毒舌著稱。


    “十九中高第,弱冠司國章。”寇凖十九歲高中進士及第,掌管典獄,忠君愛國,勤政愛民。


    “赴義忘白刃,奮節淩秋霜。”


    端拱二年(989),百官言事,二十八歲的小青年寇凖,奏事殿中,極陳利害,忠言逆耳。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太宗終於聽不進去了,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寇凖趕緊上前抓住太宗的衣角,讓他重新落座,聽他把話講完,“事決乃退。”


    試問曆朝曆代,有幾個大臣敢這麽對皇帝動手動腳?素來強勢的太宗,還真吃這一套,由是十分讚賞寇凖,對左右道:“朕得寇凖,猶文皇之得魏徵也。”


    我得到寇凖,就像唐太宗得到魏徵一樣,寇準被欽譽為魏征。


    寇凖立朝侃侃,秉道疾邪,性剛自任,徇國忘身,朝臣罕出其右者。


    淳化初年,朝廷處理了兩樁受賄案。王淮貪贓,數以千萬計,僅受撤職仗責,不久又官複原職;情節較輕的祖吉,卻被處以死刑。


    寇凖知道這是王淮的哥哥、參知政事王沔背後搞的鬼,心中由此忿忿不平。


    淳化二年(991)春,大旱,太宗召集近臣詢問時政得失,眾臣皆說旱災是天命所致無法改變。


    寇凖道:“《洪範》裏講天道、人道的關係,二者互相感應,就像影子和迴聲,大旱之證,大概是刑法不公正所導致的。”


    太宗一聽就火了,起身迴到宮中,寇凖又把皇上給氣跑了。


    過了一會兒,太宗迴過味兒來,又傳令單獨召見寇凖,詢問刑罰不公的具體情況。


    寇凖道:“陛下若將二府的官員召來,我就說。”


    太宗下令召二府的官員前來。寇凖道:“前不久,祖吉和殿中丞王淮,侮法受賕,祖吉受賄較少卻被殺頭,王淮因為是參知政事王沔的弟弟,受賄至千萬,隻受杖刑,降定遠主簿,不久仍官複原職,這不是不公平是什麽?”


    太宗問王沔是否有此事,王沔叩頭認罪,太宗嚴厲責罰了王沔。


    寇凖不懼權勢,敢於直言,太宗越發覺得寇凖是可大用之才,當即任命他為左諫議大夫、樞密副使,改同知院事。


    寇凖這種說話不懂得考慮別人感受的大炮筒子性格,也給自己帶來不少麻煩。宣徽北院使、知樞密院事張遜是員武將,太宗的潛邸舊臣,曾跟隨太祖出征太原,官比寇凖大,資格比寇凖老。


    然而,右諫議大夫、同知院事寇凖這傲嬌的小脾氣,見誰懟誰。他跟張遜,“數爭事上前”,雙方擦出了憤怒的小火花,橫眉豎目,就差拳腳相向。


    淳化四年(993)六月的一天,寇凖與與溫仲舒一起外出,在路上遇到一個瘋子迎著他的馬,高唿萬歲。張遜就唆使判左金吾王賓把這件事稟告給太宗。


    寇凖引溫仲舒作證,張遜讓王賓單獨上奏,措辭嚴厲,且互斥其短,竟整那些雞毛蒜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太宗大怒,各打五十大板,貶張遜為右領軍衛將軍,寇凖也罷守本官,貶為青州知府。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青州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雨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卻說寇凖去青州後,太宗常悶悶不樂,經常向左右詢問:“寇凖在青州樂乎?”


    對曰:“青州是個好地方,凖得善藩,當不苦也。”數日,輒複問。


    大家心裏清楚,皇上這是想寇凖了,對曰:“陛下時刻掛念寇凖,臣等聽聞寇凖在青州,每日縱酒,快活得很,不知道他是否也掛念陛下……。”太宗默然。


    淳化五年(994)九月,寇凖被召迴京師,拜為參知政事。副宰相,正二品大員,從此人稱“寇天官”。


    寇凖剛從青州還朝,入見太宗。太宗正患足疾,提起袍子向寇凖展示自己的傷情,並責問道:“卿來何緩耶?”


    寇凖道:“臣非召不得至京師。”太宗聽後,有些過意不去。


    接著,太宗向寇凖征詢立儲的建議,“朕諸子孰可以付神器者?”。


    這可是當下最為敏感的話題,答不好了,貶官事小,還有可能掉腦袋。寇凖已猜到太宗這次召他迴來的目的,他並沒有直接迴答太宗的問題,而是不緊不慢地說道:“陛下為天下擇君,謀及婦人、中官,不可也;謀及近臣,不可也;唯陛下擇所以副天下望者。”


    為天下選擇國君,不能與後妃、宦官商量,也不能與近臣謀劃;應選擇眾望所歸者立為太子。


    太宗沉思良久,屏退左右,輕聲問道:“襄王可乎?”


    寇凖道:“知子莫若父,聖慮既以為可,願即決定。”


    寇凖借坡下驢,你皇上選誰,我就選誰,既然你選的,跟我想的是同一個人,那就趕快決定吧。


    開封府尹加上親王,就等於皇儲。第二天早朝,二十七歲的趙恆被進封為壽王,加檢校太傅、開封府尹。


    開封府政事紛繁,趙恆留心獄訟,裁決輕重,京城內外,無不拍手稱快。開封大牢幾番都是空置的,太宗因此多次下詔褒獎。


    《宋史》載:“留心獄訟,裁決輕重,靡不稱愜,故京獄屢空,太宗屢詔嘉美。”


    官衙腐敗,曆來不止。開封府也不例外,府衙小吏勾結成風,前任開封府尹也曾經殺了幾個,卻依舊刹不住腐敗的風氣。


    如果有更好的方法解決問題,何必殺人?趙恆思考幾番,傳令下去:吏員定期互相換崗,看你們跟誰勾結。如此一來,腐敗風氣立馬好轉。


    ◆ 太宗的小心思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


    公元995年,太宗五十七歲,在位第二十個年頭,決定改年號為“至道”。


    至者,廣也、全也、極也;道者,道術、真理、巔峰。至道者,道之極也,全其至道,故曰至人。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行而不綴,未來可期。


    做皇帝這麽多年,太宗感覺自己已得“道”成“佛”,達到至道至人之巔峰。這是太宗朝第五個年號。


    人已至道,沒什麽放不下的了,包括這皇位。


    至道元年(995)二月,王繼恩傳報,擒獲蜀地起義軍匪首張餘,首級不日進京,餘黨全部平定。


    太宗心情大好,再計安民心,仁義布四海。下詔免除襄、唐、均、汝、隨、鄧、歸、峽等州去年拖欠的租稅,派人貸糧給毫州、房州、光化軍的饑民。


    至此,天下太平,萬物安寧,民心思定,上下相和。


    太宗趙光義是個心思縝密之人。至道元年,太宗身體一直不好,他就想著早點立趙恆為太子,以備不測。


    畢竟有前車之鑒哪!如果當初太祖趙匡胤在趙德昭或趙德芳兩兄弟當中,選一人為太子,哪還有自己這個老叔當皇帝的機會。


    趙恆隻有二十六歲,年齡尚幼,履曆不深,威望不高。為了保障太子能在他死後順利接班,他要為太子找一個合適的輔政大臣,這個人既要有威望,能服眾,還要有辦事能力,足以保障太子能順利登基。


    宰相呂蒙正肯定不是太宗中意的人選。


    當初許王趙元僖暴斃,調查內幕,發現其行為不軌,有搶班奪權之嫌,呂蒙正跟趙元僖走得很近,關係非同一般。太宗嘴上不說,心裏麵早已對呂蒙正打了個大叉叉,覺得這個人有政治野心,不可靠,非托孤之選。


    參知政事寇凖倒是辦事雷厲風行,然而,寇凖的站隊出了問題,犯了皇帝的大忌。


    寇凖的妻子是開寶宋皇後的妹妹,明顯,寇凖是站在太祖趙匡胤這一邊的,他的這個外戚身份,讓太宗心裏麵一直不爽。如果對寇凖委以重任,太子將來能否順利繼位,變數太大,風險係數無法掌控。


    同時,寇凖年輕氣盛,太過張揚,人不合群,容易樹敵,不足負重,因此,寇凖也被排除在外。


    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為太子順利接班計,太宗覺得自己一定要選中一位得力能臣作太子的輔政大臣。


    打開百官的花名冊《具員禦覽》,在上百位翹楚之中,有一人進入太宗的視線。


    此人“簡直夷曠,宣慈惠和。挺王佐之偉才,負人倫之碩望。運奇兵於廟堂,詢謀惟允;貢昌言於帷幄,謇諤可嘉。雖屢遭貶擢,宦海沉浮,卻能周知大體,用晦而明,中立不倚。隻有此人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獨柱擎天,堪為大用。”


    “有此人輔政,朕無憂矣!”太宗的心底霎時間豁然開朗,留在臉上的愁雲頓時一掃而空。


    每一個不平凡的背後,都是在做自我的超越。上天總會垂青那些凡事全力以赴,並不斷自我超越之人。


    你道這太宗選的輔政大臣是哪一位?他便是參知政事呂端。


    ◆ 呂端拜相


    臥久者,行必遠;伏久者,飛必高。虎伏平陽聽風嘯,龍臥淺灘等海潮。如若東山能再起,大鵬展翅上九霄。


    呂端,字易直,幽州安次縣(今河北廊坊安次)人,是太祖朝參知政事呂餘慶的弟弟,生於935年,比太宗大四歲。


    呂端出身官宦之家,好學上進。父親呂琦做過後晉的金紫光祿大夫、兵部侍郎,憑借父蔭,呂端候補為千牛備身,從此步入仕途。


    大宋建立後,曆任浚儀知縣、定州通判、太常少卿、成都知府。以宋臣的身份到北國出使契丹。


    太宗即位後,把呂端安排給自己的弟弟,時任開封府尹的齊王((後封魏王))趙廷美手下做事,充任開封府判官。


    時逢太宗征討河東,趙廷美接到留守京城的命令。呂端對趙廷美道:“主上櫛風沐雨,吊民伐罪,大王您是皇上的親人和賢臣,應當上表隨從護駕,如果掌管留守事務,非所宜也。”


    齊王因此懇請陪王伴駕,出征從行,這也打消了太宗的顧慮。


    呂端姿容瑰美,儀表俊秀,處事寬厚忠恕,善交朋友,講義氣,輕錢財,好布施。


    一次,魏王趙廷美的親信喬璉找到呂端,請他通通關係,幫助私販竹木,為王府多賺些銀子。同為魏王的手下,呂端覺得麵子上過不去,就給喬璉開了綠燈。


    不久,販賣竹木的事情東窗事發,所牽涉到的人全部都受到懲罰。


    這件事,呂端從頭到尾沒有拿過一文錢,因為給有關部門打過招唿,受到牽連,被貶為商州司戶參軍。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依。因為這次貶官,呂端反而躲過了一場劫難。


    太平興國七年(982),太宗趙光義外出檢閱水軍,突然接到報告,說魏王趙廷美蓄意謀反,想要篡奪皇位。太宗遂罷免了趙廷美的開封府尹,令其為西京留守。開封府的屬官被悉數罷免,流放偏僻之地。呂端因為外放,沒有受到牽連。


    其後,呂端出知蔡州,因政績良好,被官民上奏請求借留一任。


    後曆任祠部員外郎、開封知縣、考功員外郎兼侍禦史知雜事。期間,受太宗指派,出使高麗。


    當時暴風吹折了船上的桅杆,船上的人都十分恐慌,而呂端卻好像是在書房讀書一樣,鎮定自若。迴朝後調任戶部郎中、判太常寺兼禮院,再轉任大理少卿、右諫議大夫。


    呂端心胸豁達,有器量,喜歡開玩笑,雖然多次遭受排斥降職,未曾把個人的得失放在心上。


    許王趙元僖任開封府尹時,呂端再次出任開封府判官。


    淳化三年(992)十一月,趙元僖暴斃,禦史武元穎、內侍王繼恩查出他受愛妾張氏迷惑,做出不法之事。呂端因輔助有失,被貶為衛尉少卿。


    適逢朝廷設置考課院,太宗將那些因獲罪而無固定職位和俸祿的官員,召來問對。眾官員皆悔恨傷心,眼淚嘩嘩的,推脫說環境艱苦難耐。


    問到呂端時,呂端奏道:“臣以前輔佐魏王,因行為失檢,而貶為商州副官,承蒙陛下不棄,又重新提拔任用為正職。今許王暴薨,臣輔佐無功,失職有罪,陛下沒有重罰臣下,讓臣在朝內任職,臣深感皇恩浩蕩!現在有官員主管升謫褒貶的工作,若能成為穎州副使,臣之願也。”


    太宗道:“朕是了解你的。”


    不久,呂端官複舊職,任樞密直學土。


    過了一個月,淳化四年(993)六月十五日,呂端拜為參知政事,成為大宋朝的副宰相。


    寇凖三十二歲成為樞密副使,三十三歲成為參知政事,是難得的青年才俊,深得太宗寵幸,前程一片大好。同為參知政事的呂端主動上表,請求讓自己位居寇凖之下。


    太宗為了平衡各方麵的關係,單獨在偏殿召見呂端,授呂端為左諫議大夫,位在寇凖之上。


    太宗要給太子找輔政大臣,呂端成為這不二人選。呂端現在還是個副宰相,跟寇凖等人平起平坐,上麵還有呂蒙正罩著。


    太宗做事從不拖泥帶水,說幹就幹,就想著任命呂端為相,然而,呂蒙正幹得好好的,不能說撤就撤,總得找個理由,亦或是什麽台階。


    於是,太宗有意無意間總是在朝堂上提起呂端,誇他會辦事,要大家向他學著點,做事用點心,動點腦子。太宗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想看看百官對呂端的意見和態度。


    說得多了,有官員就不耐煩了,在太宗麵前說呂端的不是:“呂端這人是不錯,就是容易犯糊塗。”


    太宗道:“呂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


    既然,群臣無其他異議,太宗決意用呂端為相。


    過了幾日,太宗在皇宮後苑舉行宴會,作《釣魚詩》道:“欲餌金鉤深未達,磻溪須問釣魚人。”意思是宰相非呂端莫屬。


    呂蒙正徹底明白了太宗的心思,主動請辭,讓出了宰相位置。


    至道元年(995)夏四月初七,呂端正式拜相,出任戶部侍郎、同平章事,升任門下侍郎、兵部尚書。


    吏部尚書、平章事呂蒙正罷為右仆射,成為參知政事。二呂的職位剛好來了一次大調換。


    呂端經曆官場僅四十年,到六十歲時突然間被提拔,太宗猶恨任用之晚。


    哥哥呂餘慶在太祖朝曾為參知政事,如今呂端複居相位。呂氏一門雙宰相,此等榮耀,世間少有,呂端頓時走紅各大輿論的頭版頭條。


    李繼遷騷擾西北,保安軍上奏說俘獲了李繼遷的母親,太宗想下令將其誅殺。寇凖作為樞密副使,太宗單獨召他商討此事。


    寇凖經過宰相辦公室時,呂端懷疑是要商量軍國大事,問道:“皇上告誡你不要跟我講嗎?”


    寇凖道:“沒有。”


    呂端道:“邊防日常事務,端不必與知,若軍國大計,我既然備位宰相,不可不知也。”


    寇凖向呂端奏明事情原委,呂端問:“想到如何處理了嗎?”


    寇凖道:“想在保安軍北門外,將其斬首,以警告那些兇惡叛逆之人。”


    呂端道:“如果這樣做的話,恐怕達不到想要的效果,願少緩之,我再去請示一下官家。”


    呂端進宮,向太宗進諫,道:“過去項羽擒獲劉邦的父親,欲烹之,高祖曰:‘願分我一杯羹。’做大事之人是不會顧及其親屬的,更何況李繼遷這種悖逆之人?陛下今日殺其母,明日李繼遷就可以抓到嗎?若其不然,徒結怨仇,隻能使其叛心更加堅決而已。”


    太宗道:“卿意下如何?”


    呂端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依臣的愚見,應該將她安置在延州,好好贍養起來,這樣就可以招李繼遷來降,即使不能馬上投降,也能讓他有所牽掛,畢竟他的母親在我們手上,作為人質,是生是死,我們說了算。”


    太宗拍著大腿道:“太好了!要不是你,差點就誤了我的大事。”當即下詔,就按呂端的法子去辦。


    李母後來病死在延州,李繼遷死後,李繼遷的兒子納款請命,歸附朝廷,就都是呂端的辦法所起的效應。


    呂端拜相,輔政大臣就位,太宗已無後顧之憂,是時候確立皇太子了。


    ◆ 終成儲君


    至道元年(995)八月,太宗終於下定決心,立趙恆為皇太子,改趙元侃之名為趙恆,仍兼開封府尹。


    這是五代十國以來,中原王朝第一個名正言順冊立的皇太子。


    趙恆既非太宗的長子,也不是皇後所生,原本是輪不到他繼位的。從太宗到趙恆,皇位的傳承要經過四叔趙廷美、堂兄趙德昭、趙德芳、大哥趙元佐、二哥趙元僖等五座大山。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五位繼承人死的死,瘋的瘋。


    幸運之手,從那個懵懂的孺童初登大寶伊始,就不斷地垂青眷顧。誰能想到,趙恆幼年時的一句隨口之言,卻是對自身命運的最美詮釋。


    按照祖宗禮法,立下儲君,就要前往祖廟行祭拜之禮。


    太宗與皇太子趙恆拜謁祖廟,禮成歸來。京城的人們擁擠在道路兩旁,喜氣洋洋,爭著看稀奇看古怪,看皇太子是何樣的人兒,胖的瘦的黑的白的?英俊瀟灑還是醜陋齷齪?


    真是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你看人家太子長得,那可真是一表人才,神仙般人物,但見他:麵如冠玉,目如朗星,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唇若塗脂,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溫文儒雅,才高八鬥,器宇軒昂。


    百姓們歡唿雀躍,追著鑾駕向前擁去,人群中有人喊了聲“少年天子”,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少年天子”的歡唿之聲,響徹雲霄。


    太宗聽後,心中大為不悅。迴到宮中,召見寇凖道:“人心歸向太子,欲置朕於何地?”沒想到寇凖跪倒,拜賀道:“陛下選的皇儲深得人心,此社稷之福也。”


    太宗到了後宮,嬪妃們都上前祝賀,太宗心中頓時釋然。寇凖可能還沒走遠,太宗讓身邊的太監趕緊去叫迴寇凖,宣他進宮飲宴,君臣二人,大醉而歸。


    此後,太宗更加倚重寇凖,有人給太宗獻了個寶貝,一副上好的通天犀。太宗命人加工成兩條犀帶,一條自用,另一條賜給了寇凖。


    按照慣例,“殿廬幄次在宰相上,宮僚稱臣。”已是皇太子身份的趙恆,上殿時位次應在宰相之上,東宮僚屬稱臣,溫文儒雅的趙恆全都推讓不受。


    看到輔導自己的太子賓客李至、李沆,趙恆也是先行拜禮,迎來送往都要到宮門外的台階。


    ◆ 馮拯提升


    寇凖年輕氣盛,太過招搖,人也不合群,是個惹事的簍子。剛幹了一年的副宰相,又出事了。


    至道二年(996)正月初十,太宗在京城南郊舉行郊祀大典,大赦天下。


    按照慣例,祭拜完天地之後,普天同慶,雨潤均沾,加恩晉爵,朝廷內外所有官員都自動官升一級,外加漲一級工資。


    負責此事的寇凖卻不想這樣幹,他非要對官員分一個親疏遠近,確定誰該升誰不該升。對其喜歡的人,大多得任禦史台三省清閑要職,對自己討厭的和不相知的人,偏要降低一檔升職。


    當時廣州有兩個通判(相當於如今的副市長),分別是左通判馮拯和右通判彭惟節。左通判比右通判大,所以馮拯的官職比彭惟節高。


    彭惟節跟寇凖的關係不錯,經過寇凖的這麽一甄別,彭惟節升級為屯田員外郎,馮拯轉任虞部員外郎,這麽一甄別,二人的上下級關係就來了個顛倒顛,翻了個個。


    在大宋,按照規定,官員在給皇帝上奏折的時候,都是按照官職大小,排列好給皇帝過目。以前,彭惟節排在馮拯後麵,現在他升職了,奏折也應該排在馮拯前麵。但是,彭惟節很有自知之明,他堅持把名字排在“老領導”馮拯的後麵。


    折子送到朝廷,寇凖一見,就來火了,他在公堂貼出告示,告誡馮拯不要擾亂朝綱。對於此事,太宗也不明所以,還頒布了一道聖旨,把馮拯臭罵一頓,說他臣子連最起碼的上下級規矩都不懂。


    收到詔令,馮拯這氣可不打一處來。論年紀,自己比寇凖還大四歲;論資曆,自己是太平興國三年進士,比寇凖早一榜中舉,自己還是全國第三名探花郎,當年全國有七十四人登第,太宗特地為馮拯賜詩道:“二三千客裏成事,七十四人中少年。”


    前一年,呂蒙正中狀元,才得到皇帝賜詩,以示優寵。作為探花郎得到皇帝的賜詩,在整個科舉史上,馮拯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成為一大美談。


    馮拯跟寇凖平時就有過節,寇凖這麽做,分明是擅權謀私,打擊報複。自己可是有一肚子的苦水,不吐不快。兩人的這個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於是,馮拯擺事實講道理,洋洋灑灑三千文,一紙訴狀把寇凖給告了。


    “拯憤極,陳準擅權,又條上嶺南官吏除拜不平數事。”馮拯告寇凖擅權行事,又逐條列舉嶺南官吏授職不公的幾件事實。


    同時,馮拯又鼓動廣東轉運使康戩也給太宗上折子:“告寇凖結黨營私,擅權妄為。三個宰相呂端、張洎、李昌齡都是寇凖引薦的,呂端對寇凖感恩戴德,張洎隻會阿諛奉承,李昌齡軟弱,這些人都不敢與寇凖對抗,所以隻能任由寇凖胡作非為,擾亂朝綱。


    宰相“專權”,結黨營私,在任何朝代,都是朝廷的大忌。


    康戩的這個狀子,直接捅了太宗的肺管子,太宗頓時炸了。正好寇凖去主持太廟祭祀的事了,便召見呂端等人責問。


    呂端道:“寇凖性剛自任,我們這些人不想與其多爭,恐有傷國體。”於是再拜請罪。呂端這麽輕描淡寫的一番話,不僅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浄,也把寇準徹底給賣了。


    寇凖迴朝,太宗跟他說起馮拯的事,寇凖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竭力為自己辯解,一千個不依,一萬個不饒。


    如果此時寇凖能服個軟,承認一下失誤,做個自我批評,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然而,要是能夠隨隨便便承認錯誤,那就不是寇老西了。


    太宗道:“在殿廷辯論,有失執政大臣的體麵。”寇凖依舊不依不饒,拿著中書省的官員名冊,給太宗擺事實,講道理,大談是非曲直,概不承認錯誤。


    寇凖這個杠精,這個時候,還沒想好,到底是收油門還是收罰單。咄咄逼人的寇宰相意猶未盡,他直接向各位大臣發出挑戰:“你們誰不服,站出來跟我辯!”


    前方限速,寇凖已經徹底刹不住嘴。整個大殿,頓時吵作一團。


    麵對這個不可理喻的宰相,太宗氣得直哆嗦,隻得下令退朝,把這位愛卿攆出大殿。


    太宗搖頭歎息道:“鼠雀尚知人意,況人乎?”就算是養隻鳥,小鳥也能懂得人的意思,何況是個人呢?你寇凖也太不通人性了,完全不懂得自己一片的良苦用心。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我如此的愛你惜你,你卻如此的不領情,罷了罷了!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把皇帝氣成這樣,寇凖的下場可想而知。因為馮拯事件,寇準丟掉了副宰相飯碗,第二次被趕出朝廷。


    至道二年(996)秋七月二十八日,給事中、參知政事寇準,罷知鄧州知州。


    荒村生斷靄,古寺語流鶯。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


    此去鄧州,又是一人一騎。無它,關西大道,隻是憑空又多了數個急匆匆趕路下店的身影。


    兮何年,一人一馬過關,未曾得誌,馬放南山;


    兮何年,萬千佳人相伴,玉宇瓊台,金甌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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