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福報的大山都是用無量劫苦難的巨石累積起來的,古人雲:“天命無常,惟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


    坐天下需要大福報,坐穩天下則需要修德與修身。


    《中庸》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聖人治理天下靠的是一顆誠摯的仁愛之心,如潭水一般幽深的思慮,如天空般廣闊的美德。若非真正聰明智慧、通達天德者,如何會通曉其中的道理。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三把刀。


    嶺南建國後,劉?第一把刀指向的就是選官製度,他繼續發揚其兄劉隱禮賢下士的作風,“辟置幕府,待以賓客”。


    唐末,從中原南遷嶺南避難的一波又一波士大夫們,都得到劉隱的“招禮”,成為嶺南的貴賓。這些士大夫本來就是李唐朝廷的大小官吏,有著豐富的從政經驗,無需培訓,可以直接上崗。


    劉?隻需將這些人登記在冊,按照“姓名、年齡、籍貫、住址、聯係方式、履曆、擅長、興趣愛好……”,建立人事檔案。哪些崗位需要人了,直接查詢檔案,按需任命即可。


    他還將兵部侍郎楊洞潛,禮部侍郎李衡,工部侍郎倪曙,兵部尚書趙光裔,都委以平章事,以宰相的身份,進入國家最高決策層。


    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幹部也不少,比如兵部尚書趙光裔,自認為是從唐朝起家的世族大戶,拽的不行不行的,不願意為南漢效力,經常怏怏不樂,希望早日迴到中原去。


    這事難不倒劉?,做皇帝的,不僅有兩把刷子,還要預備兩把鏟子。他打聽到趙光裔的家人都在洛陽,就派人偽造趙光裔的手書,遣使從小路到達洛陽,把他的兩個兒子趙損、趙益以及其他家屬一起接到了嶺南,趙光裔一家終得團聚。


    想人所想暖人心,急人所急顯真誠。劉?幫助趙光裔這些士大夫們一一解決他們的後顧之憂,讓他們真心實意,死心塌地為南漢朝廷服務。這一點,幹得漂亮。


    搭建好了中央領導班子,在地方治理上,劉?又秀出他的第二把刀——采納兵部侍郎楊洞潛的建議,一改唐末以來以武人為刺史的流弊,任用文人為州刺史,治理州縣。


    武人作官,愚魯不馴,性貪行暴,動輒興兵作亂,荼毒一方。


    用文人治理州縣,文人手無兵權,不會想著造反,做官就想著為老百姓做點實事,謀個好口碑,順便養活一家老小。文士為官,縱或貪濁,其危害性遠不如那些武夫。


    因此,南漢地方安定,吏治清廉,地方官施行惠政,少有貪官汙吏,“民受其福”。史籍中,可以看到一些南漢地方官施行惠政的記載。


    禎州(廣東惠州)刺史簡文令“盡心民事”;


    得州(廣西桂平)刺史劉博古“有惠政,民多愛之”;


    郴州(湖南郴縣)刺史陸光圖“至郴,周恤窮民,招輯兵士,民皆唿為‘陸父”。


    在五代十國這樣的亂世,嶺南人民在劉?的統治下,開始了安居樂業,勉強還能維持生計。


    英雄所見略同,同道惺惺相惜。宋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在大宋全麵推行文官統治地方的吏治改革。在這一點上,老趙雖不是原創,可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知道要甩劉?幾條街。


    ◆ 太監王朝


    南朝(宋)史學家範曄在《後漢書?宦者傳序》中是這樣解釋“宦”的:“宦者四星,在皇位側”。


    古時天文學家發現,天上有一個星座,叫宦者星,一共四顆,位於小熊星座紫微垣天帝星的側麵,因此人們就把伺候帝王身邊的人稱為宦者,又稱宦官。


    當了一段時間的皇上,高高在上的劉?,開始產生一種奇葩的想法,他總覺得這些士大夫們沒有宦官們盡心盡職,聽話好用。


    宦官是什麽人,他們是皇家的專職傭人,隨時隨地畢恭畢敬在你身邊伺候著,膽戰心驚唯唯諾諾,非常聽使喚,恐怕哪裏伺候得不周到,一轉眼,吃飯的家夥就搬家了。


    劉?覺得,這些士大夫讀書人,有老婆有孩子,幹起活來,老想著家裏,不能一心一意為朝廷。宦官就不一樣了,人家沒老婆沒孩子,幹起事來無後顧之憂,對朝廷能一心一意,比那些讀書人可靠。


    如果這些士大夫們都能像這些宦官一樣,二十四小時服務,那樣自己的這個國家就會很快強盛起來。


    有了這個荒唐的想法,劉?就開始亮出他的第三把刀——重用宦官,啟用宦官當政。


    自隋唐以來,都是通過科舉製度選官的,劉?開始的時候還是循規蹈矩,設置貢舉,選拔進士、明經十餘人,如同唐朝舊例。自從挖掘出“宦者為官”這套大道理,就開始排斥士人,重用宦官,朝廷命官也開始讓宦官來擔任。


    上有所好,下必趨之。很多無所事事的人,甚至一些無賴,為了成為人上人,紛紛修煉起葵花寶典,自宮或是請人把自己割了,完事之後,紫袍玉帶就這樣輕易地穿上了。從此平步青雲,吆五喝六,陰陽怪氣,出來嚇人了。


    能人誌士紛紛搖頭歎氣,可是劉?喜歡。打這時起,華夏曆史上唯一一個太監王朝出現了,上至宰相,下至縣令全都換成了太監。這真是奇葩他娘給奇葩開門,奇葩到家了!


    其實,士大夫讀書人也有盡忠報國的,愛小家更愛大家,甚至舍小家顧大家。宦官沒老婆孩子,不等於會全身心地做事,同時能力上也不見得比士大夫們強,有的甚至是神經質、精神狂,誤國害人尤為甚之。


    除了明朝的三寶太監鄭和,七下西洋,蜚聲中外,宦官在曆史上留下好名聲的沒有幾個。


    ◆ 兩大嗜好


    古人雲:人生衣食財祿,皆有定數。故節約不貪,則可延壽;奢侈過求,受盡則終;未見暴殄之人得皓首也。


    福不享盡有餘德,勢不使盡有餘力,話不說盡有餘地,事不做盡有餘路,情不散盡有餘韻,心不用盡有餘量。人的福報有限,如果過分用之,福報享盡了必定福盡而死。


    所謂“厚德載物”,福報德行不夠,將無物可載無物可享。


    劉?有兩大嗜好,他的嗜好,既是在吞噬自己的福報,消耗自己的武力值,也是在製造著別人的悲劇。


    第一大嗜好是貪財,廣聚珠寶珍玩,大興土木。做上皇帝之後,劉?開始到處搜刮奇珍異寶,把所得的金銀財寶都鋪在自己的皇宮裏,還將南海的珍寶全都搜刮來,建成玉堂珠殿。為了支持自己的窮奢極欲,長期對南漢百姓橫征暴斂,挖地三尺。


    這似乎是所有封建政權的共性,曆朝曆代,苛捐雜稅多如牛毛,而且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為了從老百姓頭上刮稅,什麽奇葩的招式都可以使出來,隻有老百姓們做不到的,沒有那些政治奴才們想不到的。把一國草民整得半死不活的,反過來還要你們為他們歌功頌德,因為,這些都是為了你們這幫草民好!


    意大利有個叫巴萊多的聰明人,整出一個所謂的“二八定律”,百分之二十的人占據了百分之八十的財富,政權從來都是為少數人服務的。在一定的時期,也許他是對的。


    第二大嗜好是殺人。劉?喜歡濫施酷刑,他好殺成性,以殺人為樂。史載:“?性聰悟而苛酷,為刀鋸、支解、刳剔之刑,每視殺人,則不勝其喜”。


    劉?殺人有多奇葩,恐怕古今無人能比。他是把犯人慢慢折磨至死,整個過程,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重播,他在一旁慢慢欣賞。


    開始,劉?殺人用的是湯鑊和鐵床。湯鑊就是把人放進鐵鍋裏,然後底下放火蒸煮;鐵床是讓犯人睡在上麵,在下麵燃起炭火,慢慢燒紅,把犯人烤了。劉?要看犯人在被燒被烤中的痛苦掙紮,直到每一寸肌膚都被烤熟,血肉被烤幹,犯人氣絕身亡,成為一塊黑炭。如果火燒得太大,將犯人一下烤死了,行刑的人就會受到處罰,甚至也被烤了。


    就這,劉?覺得還不夠刺激,他腦洞大開,親自研製開發了刀鋸、肢解、刳剔、截舌、灌鼻等許多酷罰。


    劉?的殘忍程度甚至超過了商紂王,紂王是慘無人道,劉?氏慘無人性。最為變態的是,每次親眼觀看殺人他都高興得流口水。看到的人都說,這人哪是什麽真龍啊,分明就是南海的蛟蜃化身,是人都幹不出來這種事來!


    ◆ 三種酷刑


    劉?完全屬於天才中的瘋子,他的聰明才智沒用在治國上麵,完全用在了整人和娛樂上。他還發明了三種更可怕的酷刑,行刑者都是動物,每一種都比淩遲還殘忍,最後一種最殘忍。


    第一種刑罰叫做“象抵”。


    嶺南生活著很多亞洲象,劉?命人圈養一批體型巨大、重量超級的大象,一旦抓到犯人,劉?便把他們直接扔入象群之中,然後命人敲鑼打鼓,大象受到驚嚇,就會在場地裏亂跑。由於場地不大,大象在亂跑的過程中,犯人躲閃不及,就會被活活踩死,血肉橫飛,最終成為一灘肉泥。場麵之血腥,無法入目,比“五馬分屍”還要殘忍。


    第二種刑罰名為“虎鬥”。


    嶺南有華南虎,劉?建了一個虎園,經常幾天不喂老虎東西,然後把犯人放進老虎窩,劉?帶領一群太監百官就在高台上觀看,這架勢有點像古羅馬的角鬥場。那些手無寸鐵的犯人,麵對一群嗜血如命的餓虎,任你是武二郎出世,也無濟於事。餓虎撲食,囚犯瞬間就被撕食殆盡,血肉無存,最後什麽也不會剩下。


    第三種刑罰名為“毒蛇水獄”。


    嶺南毒蛇眾多且毒性極強,人被咬後生不如死。劉?派人在水牢中養了各種毒蛇,一旦他不高興了,就會把犯人,甚至是看不順眼的大臣扔進地牢。成百上千條毒蛇,紛紛張開滴著毒液的利牙大口,對犯人發起群攻。攀爬吞噬,犯人的痛苦程度甚至超過萬箭穿心。很多犯人寧願自殺,也不願被毒蛇慢慢咬死,這簡直太痛苦了。


    如此的慘無人道,滅絕人性,據載,這一慘狀連看守的獄官都看不下去。然而劉?卻十分享受這種殺人的感覺,每次行刑他都會親自前往觀看,看到精彩處還會鼓掌喝彩,然後垂涎三尺,流下他那標誌性的口水。


    這位神經質的開國皇帝,在位達二十五年,也禍害了南漢百姓二十五年。


    光天二年(942),劉?福盡而死,廟號高祖,諡號天皇大帝。


    其子劉弘度繼位,成為南漢第二位皇帝,劉弘度原名劉洪度,登基後改名劉玢,是為南漢殤帝。


    劉?深知一生殺人太多,死後肯定會遭到報複,因此,其遺令下葬後用鐵水灌入青磚和條石的縫隙,讓自己的墓成為一個鐵墓,以為這樣就沒有人能挖得動了。


    或許是造孽太多,沒多久,他的墓就被雷劈開,裏麵珍寶被搶掠一空,這也許就是報應吧。


    墳墓被雷劈開的,其實不止劉?一個,在他之前就有一位,那就是隋煬帝。楊廣被下葬以後,墳墓多次遭到雷擊,以至於地麵都被雷打出一個大坑,形成一個大深塘。


    這地方現在還在,就是揚州的雷塘。杜牧有詩雲:


    煬帝雷塘土,迷藏有舊樓。


    誰家唱水調,明月滿揚州。


    從秦始皇嬴政開始稱“皇帝”,一直到清王朝最後一個皇帝溥儀,共經曆了八十三個王朝,曆時兩千一百三十二年,除了其中死後追封的,真正在位的,一共有四百二十一位皇帝。


    每位皇帝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稱號,如漢武帝、唐玄宗、宋太祖等等,可是有一種稱號,似乎都指向一種不好的命運,這就是“殤帝”。


    《說文》上說,“殤,不成人也”。短折不成曰殤,未家短折曰殤,童蒙短折曰殤。


    皇帝未成人(十九歲以下),或者說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橫死”,就會被稱為“殤帝”。幾乎每個朝代的皇帝中都會有一位稱號為“殤帝”是皇帝存在。


    在南漢這樣奇葩的國度,南漢殤帝劉玢,又是屬於怎樣的一種“殤”呢?


    ◆ 長春宮變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老爹如此作死的“玩”,兒子注定是個荒唐太歲。


    劉玢繼位後,不喜歡過問政事,隻是一味地驕橫奢侈,荒淫無度。


    在他爹劉?喪殯停靈的期間,劉玢就與伶人肆無忌憚地奏樂飲酒,讓男女赤身裸體追逐嬉戲,供他觀賞取樂,人性醜陋的一麵,完全展露無遺。


    宮中那麽多嬪妃辣妹還吸引不住他的眼球,喂不飽他的私欲。到了晚上,劉玢還穿著黑色的喪服外出與娼妓混在一起,夜不歸宿。


    左右的人有忤逆其意者或是不合他心意的,劉玢動不動就把人殺了。除了他弟弟劉弘昌及內常侍吳懷恩外,沒有人敢勸諫,即使勸諫劉玢也不聽不聞不采納。


    野獸都有領地意識和護食的天性,皇上的天性就是扞衛自己的寶座,神聖不可侵犯。防火防盜防兄弟,鬥智鬥勇鬥逆臣,誰要說天底下皇上的疑心排第二,沒人敢承認自己是第一。


    劉玢就經常猜忌他的幾個弟弟和官員們,每次邀集人參加宴會,就讓宦官們把守宮門,要進宮的人,宗親和大臣都要脫衣搜查,然後才能進門。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劉玢的四弟,晉王劉弘熙覬覦帝位很多年,可惜老爸看走了眼,到嘴的肥肉飛上天。他不甘心就這麽輸了,他知道自己皇帝哥哥的喜好,為了使劉玢陷入犬馬聲色不能自拔,劉弘熙大施美人計,將一批又一批的美女輪番送進宮裏。


    同時,劉弘熙又與五弟劉洪昌、十弟劉洪杲結成戰略同盟,密謀發動宮廷政變,改天換日。劉弘熙除掉劉玢的計謀,跟康熙大帝鏟除權臣鼇拜的手法幾乎如出一轍。


    劉玢喜歡手搏,劉弘熙便利用他這個缺點,投其所好,密令心腹指揮使陳道庠,豢養了劉思潮、譚令、林少強、林少良、何昌廷等等一群猛男,每日在晉王府中習練摔跤。劉弘熙等待時機,隨時準備將這些猛男帶入宮中,為劉玢進行手搏表演。


    公元943年,光天二年七月初八,劉玢會同諸王在長春宮聚會飲宴,他讓劉弘熙帶幾位手搏能手來現場表演助興。


    當晚,劉玢喝得大醉。


    在晉王劉弘熙的指揮下,陳道庠帶領劉思潮這些人,一哄而上,將劉玢掀翻在地,三下五除二就把劉玢給“拉殺”了,劉玢的左右隨從護衛也被全部殺死。


    “拉殺”這種殺人方法,是徒手“摧折軀幹而殺之”,摧折部位估計是脖頸,劉玢應該是被扭斷脖頸而死的,時年二十四歲。


    七月初九清晨,百官諸王得到皇帝死亡的消息,都不敢貿然進宮。


    越王劉弘昌帶領其餘諸王弟來到劉?的寢殿,迎接劉弘熙即皇帝位。劉弘熙成功登基,改名劉晟,是為南漢中宗。把年號改為應乾,給劉玢上諡號“殤”。


    劉玢在位跨了個年就被弑殺了,所以得諡號“殤皇帝”。


    劉晟弑殺兄長自立以後,與他同謀的五弟劉弘昌、十弟劉弘杲,分別被封為兵馬大元帥和副元帥。


    劉晟這人的疑心病更重,他知道自己的皇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從此吃飯飯不香,喝水加白糖,晚上做夢,也能把自己嚇醒。坐在皇帝寶座上,他看誰都像是要跟自己爭皇位的人。


    有道是: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


    在劉晟的掌舵下,一個滴血的王朝,就這樣噩夢般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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