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中華民族始終堅信自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後蜀的宰相李昊親見大宋的崛起,他很明白,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的道理,在荊南、湖南兩處割據政權被趙匡胤拿下之後,他預料蜀地早晚也會歸於中原的大宋,於是勸請蜀主孟昶向大宋進貢。


    李昊道:“臣觀察宋朝應天承運,氣象非凡,不像漢、周那樣,天下厭惡分裂戰亂久矣,天下一統,應該就在大宋吧。倘若向宋朝臣服進貢,也是保全安定三蜀的長久之計。”孟昶過慣了太平日子,也不想打仗,隻要能保住自己的富貴,當不當這個皇帝無所謂,早點稱臣,免遭兵患,他覺得李昊這話沒毛病,可以接受。


    任何時候,有成事的人,就有敗事的人。


    孟昶當太子時,有個伴讀王昭遠,孟昶繼位後,他被升為卷簾使,跟沙和尚在天宮幹的工作有點類似,都是看個門卷個簾子啥的,後來又升為山南節度使。此人自比諸葛亮,頗為狂妄自大,實屬那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


    王昭遠,成都人,自幼父母雙亡,無依無靠。悲慘境遇反倒把他養成了機巧滿腹,善於察言觀色、玲瓏八麵的特點。十三歲那年,被一個叫智諲的僧人收留,做了他的小侍者,跟著和尚讀書識字。


    一天,孟知祥在署中設宴齋僧,智諲和尚就帶著王昭遠一起去了,這一去,小王的命運就改變了。


    孟知祥見王昭遠這孩子很機靈,把和尚伺候得很周到。“愛其惠黠”,便把他留了下來,給兒子孟昶做伴讀。


    從此王昭遠就和孟昶朝夕廝混在一起,他將孟昶當夥伴,更當主子,時時恭維,處處順從,孟昶也將他當成最好的朋友,鐵哥們兒。


    孟昶繼位後,王昭遠自然得到重用,當上卷簾使。作為孟昶的親信,他還成為皇宮的煙酒糖茶倉庫主管,這可是個有油水的肥差。後來又擔任通奏使、知樞密院事,混成了樞密院的一把手。


    孟昶特別信任他。“機務一以委之,府庫財帛恣其取不問”。事情無論大小,一律交給他,國庫的錢讓他隨便花,問都不問。


    王昭遠是個四有青年,有理想、有追求、有知識、有抱負。他“好讀兵書,以方略自許。”把自己看作諸葛亮。


    孟昶的母親李太後覺得王昭遠“出身廝養”,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服眾,手無縛雞之力,多次提醒兒子“昭遠不可用,”孟昶總是聽不進去。


    山南節度判官張廷偉向王昭遠獻計道:“你一直沒有大的戰功,現在受到國主重用,官至樞密使高位,此時不建立大功,如何讓人心服口服呢?不如勸蜀主和北漢交通友好,讓北漢發兵南下,我們從黃花穀、子午穀出兵接應他們,大宋裏外受敵,我們就可以輕鬆占有關右地區了。”


    王昭遠本是個好大喜功的人,覺得張廷偉說的話對,自己就應該搞點戰功,裝裝門麵,貼貼金,成為最美成都人。正好,孟昶找他商量向大宋納貢的事。王昭遠頭搖的跟撥浪鼓子似的,“不行,不行,不行!”,“固止之”。


    既然自比諸葛亮,王昭遠就想秀一秀自己的軍事才華。接著說道:“蜀道險阻,豈是宋兵所能飛越?主上盡可安心,何必向他稱臣納貢,反而受宋廷的節製。與其請和稱臣,不如聯合北漢,夾擊趙匡胤,令其退還中原!”


    他把張廷偉的話又美化了一遍,說給孟昶聽。


    孟昶除了飲酒作樂外,對時事基本不過問,他立即批準了這一荒唐的建議,放棄了進貢的打算,並增兵在水陸各地,加強加固關隘防守。


    乾德二年(964)初冬,孟昶派遣興國軍討擊使孫遇、部校趙彥韜、楊蠲等人攜帶著藏有帛書的蠟丸,到太原給北漢睿宗劉鈞送信。說已經在褒州、漢州增加兵力,約北漢軍隊渡過黃河,共同舉兵,夾擊大宋。


    後蜀的君臣們竟然這樣輕率地引火燒身了。


    讓人沒想到的是,孫遇等人路過東京時,趙彥韜陽奉陰違,暗中偷了書信,將其獻給了太祖趙匡胤,邀功領賞去了。


    估計在趙匡胤讀信的那會兒,孫遇和楊蠲還蒙在鼓裏呢。


    大宋正欲伺機攻蜀,發愁找不到合適的借口。趙匡胤看完書信,禁不住笑道:“朕正準備發兵征蜀,孟昶偏偏先來挑釁,這下朕出師有名了。”


    趙彥韜又將後蜀九關一十八寨的軍事部署、軍隊駐防、地形險易、兵源數量等,向宋太祖做了詳細的匯報,順便獻上入川地形圖。


    太祖撫掌大喜,扔下書信,即刻開始調兵遣將,準備伐蜀。


    ◆ 出兵伐蜀


    手握趙彥韜送來的蠟丸密函,趙匡胤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兵了,他那個興奮勁就別提了,那是相當的牛掰格拉斯,歪瑞嗨皮。


    為防止夜長夢多,趙匡胤首先下令將孫遇和楊蠲扣留,然後從他們行李中搜出密函,嫁禍給他們,之後又放他們迴蜀,給孟昶通風報信,獨獨把趙彥韜給扣留下來了。


    第二天早朝,趙匡胤發布詔令,任命王全斌為西川行營都部署,劉廷讓、崔彥進為副職,王仁贍、曹彬為都監,率領步騎兵五萬,即刻兵伐後蜀。


    事不預則不立。


    其實,早在乾德元年(963),趙匡胤就已經開始謀劃伐蜀大業了。為此,他做了四點準備:


    一、任命幽州大城(今北京)人張暉出任鳳州團練使,真實的身份則是西麵行營的壕寨橋道使,目的就是勘察川陝邊陲的戰略地形,為日後宋軍入侵後蜀做好準備。經過摸爬排查,張暉將蜀國的虛實和地形的險易,詳細上報給了趙匡胤。


    二、下令在開封城南的朱明門外,平地裏開鑿出一方大湖。又鑿了一條大渠,引蔡河水注入大湖。命工匠建造戰船百艘,開始組建訓練北宋的舟師,謂之“水虎捷”,天天在大湖裏演習操練。


    三、命武勝軍節度使宋延渥統率數千禁軍,展開攻蜀演練。太祖趙匡胤屢次親臨演武場,為水師和禁軍溯江而上攻蜀,做好戰前準備。


    四、為顯示一舉拿下後蜀的決心,趙匡胤詔令工匠,在東京建造五百餘間住宅以安置後蜀俘虜。


    趙匡胤連孟昶的房子都造好了,後蜀此次必將在劫難逃。


    雖然準備了很久,能否做到全勝,趙匡胤的心裏還是沒底。


    《孫子兵法》雲:“凡興師十萬,出征千裏,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打仗必不可少的兩個保障:一個是人,你得有足夠的精兵強將;另一個是錢糧,打仗燒錢,日費千金,你得準備足夠的糧草和軍備。這也就是為什麽很多皇帝不願打仗,而願意講和,講和起碼它會省錢,還能不死人或少死人。


    這還不是趙匡胤最擔心的,他最擔心的還是蜀道難。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韓愈曾感慨: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從漢中通往蜀地最重要的金牛道,峻阪千盤度,衝波百丈迴,向上看望不到天,往下看萬丈深淵,石棧天梯鳥道出,飛湍掛瀑猿聲哀。“蜀道難,不可攀,堪怪世人如走丸。每聞叱馭往,幾見迴馭還。”


    宋軍這次入蜀,北路軍還是要走金牛道,也隻能走這條道。後晉開國皇帝石敬瑭算是能打的了,當年征討孟知祥,也隻能止步劍閣,望閣興歎。


    東路軍走的是峽路,長江有三峽,李白早已下了結論:“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一不小心,那就是船毀人亡。


    雖有衝天之誌,也要有躬行精神,征討殺伐,來不得半絲馬虎大意。


    王全斌等人入朝辭行,一見麵,趙匡胤就問道:“你們以為西川是否能夠取得?”


    右廂都校史延德上前奏道:“西川一方,倘在天上,人不能到,原是無法可取。若在地上,我大宋神兵,平此一隅,實屬小菜一碟!”


    趙匡胤又道:“王將軍以為如何?”


    王全斌迴道:“臣等仰仗天子的宏威,此去西川,百日之內,臣等若不能克蜀,自殺以謝天下!”


    太祖大喜道:“卿等勇氣如此,此去定奏全功!朕先賜禦酒,以為預賀,且壯軍威!”即命侍監,賜王全斌禦酒三杯。


    王全斌領了禦酒,跪倒謝恩。


    為激勵軍隊士氣,趙匡胤又道:“卿此去攻克城池,所得到的金銀財帛,你們盡可分給將士,朕隻是想得到他的土地,此外別無所求。”


    也就是說,隻要打贏這場仗,朝廷隻要地盤、兵甲、糧草,其餘繳獲物資,無論是金錢還是美女,全部歸前方將士所有,誰搶到就歸誰的。


    人人都知道:上有天堂,下有成都。那裏可是全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宋軍將士們隻要能攻陷此地,後半生就可以過上醉生夢死的生活了。


    這麽大的一波福利,對宋軍所有人來說,無疑是一劑強心針,王全斌等人叩頭受訓,很愉快地答應了。


    趙匡胤又道:“朕已經在汴河邊為蜀主孟昶修建了五百多間房屋,家具用品,一應俱全。如果蜀主願意投降,他的家屬,無論男女老幼,你們全都不準傷害,好好護送入京,前來見朕,朕當令他安居新家。”


    王全斌等人叩頭領旨。


    乾德二年(964)十一月初二,大宋兵分兩路,北路是王全斌做總指揮,帶三萬人,從鳳州道出發入成都;東路由劉廷讓為副指揮,曹彬任都監,由歸州道出發,從小路沿江西上。


    趙匡胤如此用兵,迫使後蜀在北麵、東麵漫長的戰線上同時應戰,難以互相聲援、互為犄角。


    趙匡胤詔令各位將士:“行軍所至,不得焚蕩廬舍,驅逐吏民,開發丘墳,剪伐桑朽,凡克城寨,不可濫殺俘虜,亂搶財物。”


    五萬宋軍大兵懷抱著發財夢,浩浩蕩蕩殺奔後蜀。


    宋軍入蜀之時,正是深冬季節,京城突降大雪。


    宋太祖在講武殿設氈帷,穿著紫貂裘皮衣帽處理政事,突然想到遠征的將士們衣著單薄,急忙對左右道:“我被服如此,體尚覺寒,念西征將士,衝犯霜霰,何以堪此?”


    於是,趙匡胤解下紫貂裘帽,派人快馬加鞭,火速送給王全斌,讓他禦寒。同時傳諭全軍,“以不能遍賞為憾事”。


    王全斌跪拜賞賜,感激流涕。宋軍無不深受感動,全軍奮勇爭先,都要搶占頭功。


    ◆ 北路鏖兵


    對抗大宋,這是王昭遠挑的事。他急需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是最胖的,為自己的仕途添磚加瓦、增光添彩。


    得到戰報,孟昶立即派“自稱諸葛亮”的王昭遠為北麵行營都統,趙崇韜為都監,韓保正、李進為正副招討使率軍抵抗。現在終於滿足王昭遠領兵作戰的願望了。


    蜀軍“始發成都”時,孟昶令宰相李昊在郊外為王昭遠等人餞行。


    王昭遠像個戲子般,揮動著鐵如意,一派胸有成竹的儒將派頭。他大言不慚吹噓道:“請轉告聖上,我此番出征,不止是要拒敵於國門之外,還要率這‘兩三萬雕麵惡少兒’乘勝追擊,有我在,他趙匡胤發不起什麽威風,且看我奪取中原,易如反掌也!”


    在他的眼中,牛皮就是用來吹的,泰山就是土堆的。


    如果魯迅會穿越,必將能替王昭遠寫出第二本《狂人日記》。


    王全斌率宋軍南下,王昭遠率蜀兵北上。


    十二月,宋軍在後蜀部校趙彥韜的帶領下,輕鬆攻拔乾渠渡、萬仞燕子兩寨,接著又攻下興州(今陝西略陽),擊敗蜀軍七千人,俘獲軍糧四十多萬斛。


    攻下興州,趙匡胤立即加封趙彥韜為興州馬步軍都指揮使,後來又升為興州刺史。


    接著宋軍又攻拔石圌、魚關、白水二十多座兵營。


    王昭遠在四川廣元集中了重兵,久不習戰的蜀軍跟久經戰陣的宋軍在三泉等地打了三仗,結果三戰三敗,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三泉之戰,宋軍先鋒史延德大敗數萬蜀軍,擒俘招討使韓保正、副使李進,繳獲糧食三十多萬斛。


    緊接著,宋軍又攻克利州(今四川廣元利州區),繳獲軍糧八十萬斛。


    大宋軍隊如石壓卵,勢如破竹,蜀地“雕麵惡少兒”恰似紙糊的將軍,任你如何的“變臉”,如何的虛張聲勢,在真刀真槍麵前,就一個字“敗”,兩個字“狂敗。”


    王昭遠一路狼狽逃竄,渡過桔柏江,燒毀橋梁,退迴到劍門關。


    劍門關是後蜀最後的一道關隘天險,一旦失守,老巢成都就直接暴露在宋軍麵前。


    王全斌駐兵益光,在此召開前敵軍事會議。


    王全斌道:“劍門是天險,古稱‘一夫持戈,萬夫不能前進,’這個仗怎麽打?請諸位各陳進取之策。”


    降卒牟進提議道:“將軍可記得當年鄧艾入蜀的事,鄧艾是沿著一條‘來蘇小路’,繞過劍門關,抵達成都的,將軍可派一支隊伍,抄此險徑,到達劍門關後,兩麵夾擊,定然可以拿下此關。”


    王全斌覺得此計可行,便派先鋒史延德率領一支部隊抄“來蘇小路”,到達劍門關後,現身於蜀軍身後,重演一次當年鄧艾入蜀,滾毛氈的悲壯故事。當疲憊的史延德帶著一千多人在劍門關後麵出現時,蜀軍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崩潰了。


    如果王昭遠真的是“諸葛亮”,他完全可以派強兵先把史延德部的宋軍幹掉,畢竟這些宋兵一無糧草,二是疲兵、傷兵,三者人數不多;要知道當年後唐攻蜀,那個後來做了後晉開國皇帝石敬瑭,就是在這劍門關前,折騰了幾個月,無功而返的。


    王昭遠畢竟還是個水貨“諸葛亮”,遇到真刀真槍,他肚子裏的那點兵書戰策,早就忘得一幹二淨。在兩麵夾擊之下,千古天險劍門關就這樣輕易失守了。


    宋軍攻克劍州,殺死蜀軍一萬多人。吹牛不怕閃了舌頭的王昭遠,自己拋棄甲胄藏匿民家,宋軍展開大搜捕,將他活捉,押往開封。趙匡胤給他封了一個左領軍大將軍,這多半是個虛職,沒讓他太難堪。


    拿下劍門關,王全斌的北路宋軍就進入到了成都平原,成都就在眼前。


    孟昶得知王昭遠等將領全被宋軍給俘虜了,大為震驚,“出金帛募兵。”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倉促間組建了一支隊伍。可是這樣的隊伍怎麽會有戰鬥力?麵對久經戰場的宋軍,無異於以卵擊石。


    孟昶將“率精兵數萬守劍門”的重任壓到太子孟玄喆肩上,孟玄喆“素不習武”,他比王昭遠更不靠譜。一隻菜鳥率數萬新募的蜀兵,戰鬥結果可想而知。


    更為好笑的是,太子竟然將此次出征當成炫酷耍帥泡妞看風景,完全不知死期將至,“玄喆離成都,但攜姬妾、樂器及伶人數十輩,晨夜嬉戲,不恤軍政。”


    部隊才到綿州,孟玄喆就得知“宋師已破劍門”。這位太子爺的第一反應不是率軍阻擊宋軍,以減緩他們進攻成都的速度,為後方防守留下寶貴的時間,而是臨陣脫逃,“遁歸東川”。一溜煙跑到東川,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又掉頭逃迴成都。


    不僅如此,在逃跑的路上,孟玄喆以“不給宋軍留一粒糧”為借口,將沿途房屋、糧草全部燒毀,這跟土匪有啥區別?惹得蜀中百姓怨聲載道,對這幫烏合之軍恨之入骨。


    在北路,孟昶已經完敗,現在隻能寄希望於東路。


    ◆ 東路入川


    東路軍的主帥劉廷讓是趙匡胤的義社十兄弟之一,此次,他擔任的就是輔攻和牽製,主要配合王全斌的北路軍作戰。他要走的是三峽水道,“巫山劍閣高入雲,瞿塘灩澦奔如雷”,濤高浪急,險象環生,絕壁奇峰、崢嶸無地。


    大宋東路軍的行軍路線:是從歸州出發,沿長江逆流而上,經夔州(今重慶奉節)、開州(今重慶開州區)、萬州(今重慶萬州區)、忠州(今重慶忠縣),在忠州西麵北上,經遂州(四川遂寧),到達成都。


    劉廷讓與曹彬率步騎兩萬,自歸州沿長江西上,水陸並進。歸州就是現在的湖北省宜昌秭歸縣,這裏也是屈原和王昭君的故鄉。


    宋軍進入三峽,接連攻破鬆木、三會、巫山等寨,殺死後蜀的將領南光海等人,殲敵五千餘人,活捉戰棹都指揮使袁德弘等人,奪取戰艦二百餘艘,俘獲水軍六千多人。


    瞿塘峽,窄如走廊,兩岸高山夾江對峙,所以又叫夔門,這裏是宋軍由三峽進入蜀地的大門。宋軍在距夔州三十裏處舍舟登陸,先奪城東過江浮橋,然後乘舟而上,很快打到了夔州。


    駐守夔州的是寧江節度使高彥儔,他告訴副使趙崇濟、監軍武守謙道:“大宋軍隊遠道而來,利在速戰,不如堅壁以待之。”要求大家拖著堅守不戰。


    但是這個監軍武守謙不服氣,私下帶了一千多士兵殺了出來。結果,兩軍一對陣,蜀軍就敗了,轉身都往城裏跑,宋軍在後麵緊追,城門還沒來不及關上,宋軍就衝了進來。


    守將高彥儔奮力作戰,身受十幾處傷,判官羅濟勸他逃迴成都,高彥儔不願意,道:“之前我已經丟掉了天水,今天又守不住夔州,縱然蜀主不忍殺我,我又有何麵目見蜀國父老呢!”


    羅濟道:“如果不迴成都,那隻有降了。”


    高彥儔道:“降也不能降,我一家人都在成都,如果我降了,一家百十口就全完了。今天我隻有一條路可走,我願意以身報國!”說完,將節度使大印交給判官羅濟,穿戴整齊,望西北再拜,登樓縱火自焚而死。


    李太後當年特別看重高彥儔,說永遠不會背叛蜀國的隻有他。不幸被她言中了,整個衛蜀戰爭,犧牲的將領隻有高彥儔一人,其他的全都投降了。


    劉廷讓非常欽佩高彥儔的忠義,占領夔州後,他派人找到了高彥儔的遺體,舉行了隆重的安葬儀式。


    東路宋軍勢如破竹。“蜀兵所在奔潰,將帥多被擒獲。”萬州(今重慶萬縣)、施州(今湖北恩施)、開州(今重慶開縣)、忠州(今忠縣)四州刺史皆降,峽中郡縣都被宋軍一一攻下。


    劉廷讓入城後,按照宋太祖的訓示,將官府倉庫中的錢幣、絲織品全部賞給軍隊將士。宋軍諸將都想通過大肆殺戮,來發泄自己欲望,都監曹彬嚴令軍隊,禁止燒殺搶掠,東路軍所到之處,始終秋毫無犯,蜀地軍民都感悅聽命。


    趙匡胤聽說此事後,高興地說:“我的任命適得其人了!”,特地下詔褒獎曹彬。


    宋人魏泰《東軒筆錄》說,“太祖聖性至仁,雖用兵,亦戒殺戮”。


    乾德三年(965)正月,劉廷讓率軍到達遂州(今四川遂寧),遂州知州獻城投降。


    此時,王全斌的北路大軍已兵臨成都城下。


    孟昶無計可施了,“益惶駭,問計於左右。”


    有老將出主意道:“如今之計,隻有出重金,收買勇士,對抗大宋軍隊。”


    孟昶傷心道:“我父子以豐衣足食養士四十年,一旦遇敵,竟不能為吾東向放一箭!”養了四十年兵,這麽不禁打,都敗了,現在還要招募新兵,誰還能打?


    讓孟昶沒想到的是,自己敗就敗在“豐衣足食養士四十年”上麵,後蜀兵將過慣了“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太平日子,軍隊漸漸喪失了戰鬥力,早已忘了如何打仗。


    麵對如狼似虎的宋軍,蜀軍幾乎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一座座看似牢不可破的天塹險關,在宋軍這裏,就好像紙糊泥塑的一般,被宋軍輕而易舉地給攻破了。宋軍斬關奪寨,摧枯拉朽,勢如破竹。蜀軍一敗再敗,敗無可敗。


    主降派李昊勸說孟昶封好官府倉庫,主動投降,孟昶無計可施,隻得聽從了他的建議。


    “降吧!”為避免蜀中百姓再遭兵燹之災,孟昶命宰相李昊草擬降表。李昊曾在前蜀做過宰相,前蜀投降時是他寫的降表;在後蜀也是宰相,現在還是他寫降表。


    老百姓聽說又是李昊寫的降表,都樂了,當晚偷偷地給他家送了個匾:“世修降表李家”,掛到他家門口。


    ◆ 孟昶投降


    《孟子》雲:“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後蜀富而不智,兩代亡國。


    乾德三年(965)正月十三日,王全斌在劍門關代表大宋皇帝接受了後蜀降表。


    孟昶家中男女婦孺兩百多口,他在降表中向大宋提了三點要求:


    一、能夠贍養七十多歲的老母;


    二、保護祖宗山陵;


    三、得到封號。


    王全斌馬上給趙匡胤打了報告。


    孟昶還不放心,派了自己的弟弟帶了降書,親自到開封,向趙匡胤“奉表求哀”,請求趙匡胤一定要優待他們一家老小二百多口。


    趙匡胤很快迴書道:“自求與多福,當盡滌於前非,朕不食言,爾其無慮。”他告訴孟昶,你到京都後,隻要好好改造,我保證你的安全,不用擔心。


    正月十九,王全斌帶軍來到成都。


    從大軍出發,到後蜀投降,宋軍隻用了六十六天就滅掉了當時中華大地上最富有的一個割據王朝。後蜀四十六州,二百四十縣,五十三萬四千戶,全部納入大宋版圖。


    在位三十一年,四十六歲的後蜀皇帝孟昶舉行了隆重的投降儀式,他自縛出城請降,王全斌也全權代表大宋朝廷安撫了孟昶。


    十多天後,東路劉廷讓、曹彬的大軍也到達了成都。


    孟昶贈送劉廷讓財物以及勞軍的規格,與王全斌的一模一樣,大宋的將軍,他是絲毫都不敢怠慢的。恐怕有什麽閃失,對自己和後蜀百姓不利。


    乾德三年(965)三月,孟昶被宋軍押解入京,他最後一次迴望蜀鄉,家國渺茫。成都有數萬百姓哭著為他送行。


    男女老少沿江護送,孟昶也掩麵痛哭,其中“得慟絕者數百人”,現場哭暈的就有數百人。老百姓從成都一直送到鍵為縣,綿延達數百裏,場麵相當感人。


    能得到百姓如此的擁護,孟昶也算得上是一個昏而不庸的皇帝了。


    綠柳才黃時節,孟昶攜家小以及李昊等降官一行,被押赴大宋都城開封。


    沿途杜鵑聲聲淒啼:“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聽得人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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