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古稱晉陽,是唐高祖李淵的福地,大唐有三都,都城長安,東都洛陽,北都就是太原。大詩人李白曾盛讚:“天王三京,北都居一”。


    這裏也是後唐、後晉、後漢立國的發祥地,因此,人稱太原是“龍城”(就是這一稱唿,讓其在三十年後,遭遇了一場滅頂之災)。


    趙匡胤來到太原,這裏的繁榮程度和東京城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叔父趙景清已經在清油觀出家做了道士,無奈之下,趙匡胤隻得在道觀內暫時住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趙匡胤吃飽喝足,由叔父陪著,在道觀內瞅瞅看看,參觀瀏覽。


    剛到降魔寶殿,就聽到裏麵傳來一個女子嚶嚶的哭泣聲,趙匡胤頓時火冒三丈,高聲道:“好你個老道,膽敢在這清修之地,私藏良家女子,道貌岸然之下,竟然如此的肮髒,看我不砸爛你的招牌,拆了你這這廟堂。”


    叔父連忙解釋:“這不關我事,前幾天,來了一夥強盜,領頭的叫周進、張廣,掠來這位小娘子來當壓寨夫人,兩個郎君一個夫人,不好分配,就先把這位小娘子寄放在這裏,讓我們好生供養,他們再去搶一個迴來。臨走時恐嚇我們,如果把人弄丟了,就把我們道觀的人都殺掉。”


    趙匡胤一聽,更加惱火,“朗朗乾坤,怎容得賊人如此猖狂!”他照著殿門哐哐哐就是三腳,踹開門鎖,一位嬌滴滴的小娘子,正坐在蒲團上,低頭抹淚,雙腳被鐵鏈鎖在柱子上,無法脫離。


    匡胤撫慰道:“小娘子,休得驚慌,我來救你。”


    趙匡胤讓叔叔找來鑰匙,打開腳鏈。小娘子倒頭拜在地上,匡胤讓她站起來說話,原來這女子也姓趙,名叫京娘,家住山西河中府解良縣小祥村,年方十七,隨父去北嶽燒香還願,沒曾到半路被劫,關押在此。


    匡胤稟叔父道:“三國時,關雲長千裏走單騎,護送皇嫂過五關斬六將,今日,侄兒願效仿關雲長,千裏送京娘,護送她迴鄉,與家人團聚。”


    趙景清看著匡胤一臉認真的樣子,知道無法阻攔,趙匡胤一把拉起趙京娘,跨出殿門。


    匡胤把京娘扶上赤麒麟馬,迴頭對叔父道:“冤有頭,債有主,強盜要是問起,就說是東京來的趙大郎把人給劫走了,讓他們跟我要人。”說完,牽起赤麒麟,扛起盤龍棍,離了清油觀。這正是:


    掙脫牢籠飛彩鳳,英雄救美千古傳。


    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行至汾州介休縣黃茅店,連年征戰,村子裏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眼看天就黑了,有一家客棧還在營業,匡胤怕是黑店,正猶豫間,店小二看到有人來了,趕忙招唿進店。


    匡胤牽馬走進客棧,店小二趕忙幫忙牽馬,看到京娘,如此美貌,驚訝得舌頭吐了老長,禁不住問道:“這麽標誌的小娘子,是客官什麽人?”


    匡胤道:“俺家妹子。”


    小二道:“客官,休怪小人多嘴,這裏窮山惡水,帶如此美貌的佳人同行,小心被強盜劫了去做壓寨夫人。”


    匡胤一聽,勃然大怒,照著小二的麵門就是一拳,“直娘賊,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你敢拿話嚇唬客人。”小二被打得眼冒金星,掩麵走開。


    京娘道:“兄長,何必動怒,由他說說也無妨。”


    匡胤道:“我打他,讓他長點記性,俺不是好惹的!”


    這家店的的確確是家黑店,小二見匡胤二人在店裏住下了,立馬跑去十裏開外的赤鬆林告密。這赤鬆林住著兩位強盜,正是劫持過京娘的周進和張廣,聽到匯報,二人就指使店小二,讓他迴去先把匡胤的馬偷走,他們隨後再行動。


    走了店小二,匡胤就看出這家店有問題。用過晚餐,他讓京娘先休息,自己躲在暗處。


    二更時分,果然看到店小二來偷赤麒麟。匡胤一棍下去,結果了小二性命,將屍首架在柴上,一把火燒了這家黑店。


    喊出京娘,二人繼續趕路,天亮時分,兩人來到赤鬆林。


    隻聽得一聲唿哨,幾十個嘍囉兵,各執刀劍,攔住了去路。


    京娘嚇得低下頭,匡胤道:“賢妹勿怕,你坐好了,看我收拾這些蟊賊。”


    為首的賊人正是周進,一看趙京娘,立即指著趙匡胤吼道:“這是俺的婆娘,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搶俺周進的婆娘,拿命來!”說罷挺槍來刺,匡胤舉棍相迎。嘍囉們唿啦一下,將他們圍在中間。


    周進隻會些三腳貓的功夫,怎麽會是趙匡胤的對手,沒幾下子,一個躲閃不及,被匡胤打得腦漿迸裂。


    再說京娘,被幾個嘍囉圍住,簇擁著進了鬆林。匡胤舉步就追,嘍囉們看到匡胤追來,慌忙扔下京娘,四散而逃。


    匡胤近前,道:“賢妹受驚了,周進這廝已被俺解決,再遇到張廣那廝,一樣不會放過。”二人快行出了鬆林。


    前麵是個集鎮,隻見家家閉戶,店店關門,街上望不到一個人影,匡胤感覺有些奇怪,他敲開一戶人家的大門,有位婆婆透出半個身子,誠惶誠恐地說道:“這是什麽世道啊,山匪橫行,還讓人活不?那個賊大王滿天飛今天打這兒經過,家家關門閉戶,隻求個自保,你們還是快點離開吧,免得惹禍上身。”


    匡胤道:“俺打這兒經過,帶有女眷,俺還可以,隻是俺這妹子,腹中饑餓難耐,想在舍內吃頓飽飯,吃過就走,還望婆婆應允。”


    婆婆隻得將門打開,二人一進到院內,婆婆隨即將門拴好。


    匡胤道:“這是俺妹子,煩請婆婆安排些熱乎的飯菜,吃完就走。”說著,掏出幾文錢,“錢不夠,我這裏還有。”


    婆婆道:“過路的客官,吃頓便飯,原本是不能收你銀子的,你給這些,足夠了,足夠了。”


    匡胤道:“敢問婆婆,這滿天飛大王可是叫張廣?”


    婆婆點頭道:“正是這張廣。”


    匡胤道:“山匪沒什麽可怕的,煩請婆婆將村中青壯年的招來,我定會讓那山匪有來無迴。”


    婆婆道:“村裏人恨透了山匪,就愁沒有個本事強的帶頭,壯士,你稍坐,我這就喊人去。”婆婆說著,開門出去,不一會兒,帶了十幾個鄉民進來。


    匡胤道:“山匪這麽囂張,就是因為沒有人敢跟他們鬥,你們可願意跟我一起打山匪?”


    一村民道:“我隻會拿鋤頭,修個籬笆什麽的,我沒拿過刀啊。”眾人點頭附和。


    趙匡胤道:“人總有一死,我們活著的時候,很多東西我們掌控不了,但是我們可以掌控自己怎麽死。如果我們想死得像個人樣,那麽就應該在我們活著的時候,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努力地活著。山匪也是人,也會怕,我們打他們不是去送死,而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而戰!為了我們的女人孩子,為了我們的親人,為了我們糧食,今天我們就應該跟他們幹一場!你們誰敢,就請站出來!”


    聽趙匡胤這麽一說,眾人紛紛揮起拳頭,都願意和山匪拚命。


    趙匡胤道:“我們還需要些人手,大家迴去拿家夥,順便再找些人來。”


    片刻功夫,院外聚集了幾十個鄉民,手上拿著的不是鋤頭就是鐮刀斧頭、木叉棍棒繩索,匡胤將人手逐一做了安排,有放哨的,有伏擊的,有綁人的,大家紛紛前去準備。


    趙匡胤提了盤龍棍,帶領幾個年輕的後生,躲到村口土牆處,專等這滿天飛張廣。剛布置好,放哨的就來報,山匪來了。


    不一會兒,那賊頭飛張廣騎著高頭大馬,背後跟著三五十個嘍囉,十幾輛車子的輜重,耀武揚威地湧進集鎮。


    匡胤等他靠近,聽到馬到了近前,大吼一聲,跳將出來,舉棍就打。


    這賊頭滿天飛張廣,嚇了一跳,趕緊舉刀相迎。躲在牆後的鄉民唿啦一下也衝了出來,跟山匪打鬥起來。


    趙匡胤這條盤龍棍,不知道打敗多少英雄豪傑,這張廣怎麽是他的對手,沒幾個迴合,他還沒來得及飛,就被趙匡胤一棍打落馬下,做了棍下鬼。


    眾嘍囉看到領頭的死了,也無心再戰,掉頭就跑,沒跑掉的,紛紛扔下刀槍,跪地要拜趙匡胤做自己的老大。


    匡胤笑道:“俺家世代簪纓,怎能跟你們落草,做這剪徑勾當。”他看到後麵十幾輛的輜重,道:“我看大家也不要再做這打家劫舍的勾當,不如將這車上的東西分了,各自迴家,做個正經營生。”


    眾嘍囉都點頭答應,匡胤吩咐鄉民將車上的財帛分作兩份,一份給集鎮的村民,用作平日騷擾的補償,一份眾嘍囉平均分了,各自帶著分到的財帛迴家,統統散了。


    匡胤將十兩紋銀分給了婆婆,當晚,他和京娘就在婆婆家裏留宿了。


    ◆ 結為兄妹


    擇一人白首,許一心愛意,傾一世溫柔,換一生相守。情思纏綿,千迴百轉,我願用我一世的溫柔給予我愛的人溫暖,願與你相擁攜手,笑看煙火流年,直到地老天荒,滄海桑田。


    京娘翻來覆去,夜不能寐,她想:“當初紅拂女,還可以自己擇選英雄,自己受此大恩,結草銜環,難以報答,如此豪傑之士,若能托付終身,當是上天眷顧,多少世修來分福分。”


    天剛亮,婆婆就起來忙活,二人洗漱完畢,用過早飯。繼續趕路。


    京娘坐在馬上,忽然計上心來,假說腹痛要方便,讓匡胤扶她上馬,扶她下馬,勾肩挽頸,軟香溫玉,將身子緊貼著匡胤胸膛。


    匡胤心性耿直,雖然熱血激蕩,任憑京娘唿來喝去,卻無半點非分之想,絲毫不越雷池半步。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匡胤心想:“如果自己放縱下去,與那些強盜何異?”


    又行了幾日,看看快到蒲州地界,京娘心裏越發焦急。她開始給趙匡胤各種暗示,匡胤心中明白,但是他是鐵定了心,不想把之前的一片真心化為虛情假意,惹人口舌,讓天下豪傑恥笑。


    最後,京娘實在是忍不住了,直接表白,願以身相許,不計名份,報答萬恩。“我不要你的承諾不要你的永遠,隻要你真真切切的愛我一迴,無怨無悔。”


    匡胤道:“京娘,咱倆都姓趙,五百年前是一家,我看咱倆就結為兄妹吧!”


    匡胤如此俠肝義膽,坐懷不亂,讓京娘更為感動。


    二人撮土為香,對天盟誓,結為兄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同生共死。


    從此,匡胤與京娘二人兄妹相稱,坦坦蕩蕩,倒也清淨自在。


    一路無話,這天午後,京娘終於又見到村口那茂密如蓋的大槐樹。


    京娘被一紅臉後生送迴來的消息,頓時傳遍整個村子。京娘的爹娘兄嫂,紛紛走出巷口,到街上來迎。家人相見,彼此都哭成了淚人。


    匡胤被請進家中,京娘將事情的前前後後,稟明了爹娘。趙家人甚是感激,趕緊辦酒置肉,款待匡胤和京娘。


    京娘的兄嫂二人私下商量,覺得:“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自己的妹子給強盜掠了去,如今又被這紅臉漢子送迴家門,妹子以後恐難嫁人,若能將這漢子招贅在家,豈不兩全其美,別人就不會再說三道四。”於是就和爹娘商議,京娘父母自然同意。


    京娘的娘便把女兒叫到裏屋,問道:“你與那趙公子千裏相隨,身子可曾與他,如今,你兄嫂和爹娘有意招他入贅,你意下如何?”


    京娘急道:“趙公子為人耿直,並不是像你們想的那樣,孩兒與他已結為兄妹,彼此清清白白,切莫再做非分之想,汙人清白。”


    無論京娘怎麽解釋,趙家人還是不想放棄。


    一會兒功夫,酒宴擺上,匡胤被請到上座,京娘的爹娘兄嫂陪著,京娘安排在下席。


    酒至半酣,京娘的爹開口說道:“老漢有一肺腑之言,今日要說與趙公子,小女京娘,能活著迴來,全拜公子所賜,俺們全家感恩戴德,無以為報,願將小女獻與恩人,為你鋪床疊被,為箕帚之妾,還望恩人不棄。”


    匡胤道:“我千裏送京娘,隻為仁義二字,不想讓一弱女子再受傷害,若俺貪戀女色,和那強盜有什麽兩樣,若俺是個營營苟且之徒,哪裏還會走上這一千裏,到你家中來!”


    京娘的爹一時啞口無言,京娘的兄嫂還是執意相勸,非要把這妹子往外推,似乎是非趙公子不嫁。


    匡胤一時火起,起身往外就走,尋了行李,提了盤龍棍,解了赤麒麟的韁繩,向著趙家人施禮道:“俺好心好意,你們卻拿此汙言辱我,請好生善待京娘,就此告辭了。”


    京娘心中慚愧,跑過來拽住匡胤的衣角,舍不得讓匡胤離開,她哪裏攔得住在氣頭上的趙匡胤。


    匡胤飛身上馬,照著馬屁股,拍得一巴掌,赤麒麟狂叫一聲,四蹄蹬開,飛馳而去。古語有雲:


    未曾清貧難成人,不經打擊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煉獄,從來富貴入凡塵。醉生夢死誰成氣,拓馬長槍定乾坤。揮軍千裏山河在,立名揚威傳後人。


    ◆ 京娘出家


    可憐的京娘,哭倒在地,麵對家人質疑的目光,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當晚,越想越覺得自己命苦,就要懸梁自盡,一死了之。


    女兒哭哭啼啼,爹娘自然是不放心,聽到屋內響動,知道不好,趕緊推開房門,京娘已是奄奄一息。


    人沒死,心已死了。


    沒多久,京娘就找了間尼姑庵,與青燈古佛為伴去了。


    曾經的擁有,感恩就好;錯過的美麗,迴味就好;愛過的人,記得就好,無須苦苦糾結。


    後來,趙匡胤當了皇上,有天想起了京娘,派人來尋,得知京娘已經出家,自然噓唏不已。京娘過世後,趙匡胤封她為:貞義夫人。


    宋太祖千裏送京娘故事,被大宋宰相趙普詳細記錄在自己的小本本《飛龍記》裏。


    趙匡胤俠肝義膽,千裏送京娘的故事,也流傳到了海外。有一日本學者感慨地說:宋朝雖然在很多方麵不及漢、唐,但其君主在不貪女色這一點上卻大大勝過漢、唐。


    而今的京娘湖,是冀南大地上一顆璀璨的明珠,坐落在武安市西部北洺河上遊常社川與門道川的交匯處,景色優美,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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