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長亭,趙匡胤與張光遠、羅彥威喝過踐行酒,張光遠給了兩位解差每人二十兩銀子,拜托路上多多照應,兄弟三人灑淚而別。非止一日,來到大名府。


    鎮守大名的節度使竇溶,當初也曾是後唐明宗帳下一員虎將,與趙弘殷多有來往,交情很深。趙匡胤發配大名府,趙弘殷早早的就派人給竇將軍送去信函,拜托照應,嚴加管教。


    趙匡胤一到大名府,就被竇溶接到府裏,接風洗塵,安排到館舍住下,又派了兩位家丁,照看伺候。


    趙匡胤在府裏沒呆上三天,就坐不住了,他便讓兩位家丁帶他到大名府好吃好玩的地方轉轉。


    天將晚時,趙匡胤逛到東街的一個行院,但見紅燈高掛,車馬盈門,甚是熱鬧,家丁道:“這裏有位出名的歌姬名叫秋香,據說生得花容月貌,吟詩作對,吹拉彈唱,樣樣都好,隻有一條,從不留宿,隻賣藝,不賣身。任你公子王孫,達官巨賈,她概不買帳。”


    匡胤道:“這麽說,這也是位奇女子,俺倒要會她一會。”他讓兩位家丁先迴,自己徑直走進行院。


    我為秋香而來,趙匡胤表明意圖。早有老鴇吩咐丫環,傳過話去,“東京趙公子要見秋香姑娘。”


    丫環輕挑珠簾,果然名不虛傳,裏邊走出來正是一位美人,眉似遠山含黛,眼如秋水凝波,體態嬌柔,豐姿妖媚,宛如月裏嫦娥降人間,又似瑤池仙女臨凡塵。匡胤看了一迴,心中暗讚,此女若非妲己轉世,也是貂蟬重生,我趙匡胤今日也是醉了。


    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泥一遇到水,自然就化了。趙匡胤此時也是不到二十歲的年紀,號稱行走的荷爾蒙,迷妹收割機。


    兩人對坐,隻見那美人輕啟朱唇,鶯聲軟語說道:“貴客臨門,敢問仙鄉何處,尊姓大名?”


    匡胤起身,拱手道:“在下東京趙匡胤,我父乃東京禁軍統領趙弘殷,東京城,俺專打惡霸專治不服,男女老少,人稱我趙二公子。”


    聽得趙匡胤這樣自報家門,這女子“啊”的一聲,不由得驚訝地叫了出來,“公子可是小名‘香孩’的香哥哥?”


    趙匡胤也感覺好奇,“香哥哥”這名字隻有一人叫過,那是小時候的鄰家小妹韓素梅。那時,素梅的家也住在騎兵營,從小二人就在一起騎竹馬,過家家,整天瘋在一起。素梅的父親在一次戰役中不幸陣亡了,剩下她們孤兒寡母的,在東京生活艱難。在一個風卷黃葉,漫天飛舞的日子,素梅和他,揮手淚別,素梅跟著母親迴老家去了,從此天各一方,再無音訊。


    素梅一走,趙匡胤傷心了好多年。“香哥哥”這個叫法,那是屬於韓素梅的,眼下這個美人也這樣叫,莫非她是素梅?


    匡胤禁不住仔細再看,眉眼之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你是素梅,韓素梅?”


    這美人頓時矜持不住了,“香哥哥,我是素梅,你的韓素梅。”


    匡胤一看真是韓素梅,頓時又驚又喜,上前握住素梅一雙玉手,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人生有四喜: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


    二人有說不完的知心話,續不完的相思情。素梅命丫環撤去茶盞,換上酒宴,趙匡胤和韓素梅,一對患難鴛鴦,推杯換盞,一直喝到三更。當夜,匡胤就在素梅處留宿安歇了。


    ◆ 怒打韓通


    在這大名府,還有一位翩翩公子,名叫韓通,頗有家資,卻好舞槍弄棒,人送外號“韓瞠眼”。他久慕秋香的大名,也想會一會這美人。


    可是,多日以來,韓素梅被趙匡胤給包下了,白天,韓素梅也不見客,晚上,她隻屬於她的香哥哥,韓通一連來了行院多次,都沒能見上秋香一麵,當然不答應了。


    聽說秋香被東京來的趙公子給包了,韓通當時就怒目圓睜,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嚷嚷著,就往秋香房間裏闖,老鴇丫環攔都攔不住。


    丫環進來通報,說那個“韓瞠眼”又來滋事了。素梅一聽,衣襟直顫,匡胤道:“賢妹勿慌,有我在此,看哪個混賬東西敢來撒野。”


    說話之間,一個大漢滿臉殺氣闖進房來,見匡胤與素梅並排坐著,牛眼一瞪,開口罵道:“哪裏來的賊徒,敢搶你家爺爺的風頭,今天這小娘子,爺爺要定了!”


    匡胤吼道:“你這死催的,你家祖宗在此,豈能容你在此大唿小叫!”


    韓通一招黑虎掏心迎麵打來,趙匡胤坐在椅子上,向後一仰,照著韓通的肚子抬腿就是一腳。


    一個是太祖長拳的創立者,開國皇帝,一個是勇冠三軍的禁軍統帥,此時,都未發跡,為了一個女人,二人就在這座小樓上較量起來。韓素梅和丫環早就逃到一邊去了。


    二人你來我往,鬥了十幾個迴合,不分上下。韓通火氣大,心裏急,著急取勝,動作上大開大合,被趙匡胤瞅準一個機會,一招枯樹盤根,掃倒在地,趙匡胤上去,掄起拳頭,一陣狂扁,韓通立時被揍得鼻青臉腫。技不如人,韓通認栽了,隻得向趙匡胤求饒。


    趙匡胤也不想鬧出人命,見好就收,他止住拳頭,韓通爬起來灰溜溜地下樓去了。


    迴去之後,韓通越想越氣,再次糾集幾個弟兄,在巷子口堵住趙匡胤,雙方又是一場惡鬥,結果,這些人又被趙匡胤給打慘了。


    韓通折了麵子,覺得在大名府待不下去了,在家將養幾天,就去投軍了。後來,韓通在周世宗柴榮時期屢建奇功,官至檢校太尉、侍衛親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時,韓通是大周朝唯一個起來反抗的將領,全家不幸被王彥升殺害。趙匡胤登基後,追贈他為中書令。


    趙匡胤兩打韓通,自此大名府再也沒有人敢來行院爭風吃醋,招惹是非。這韓素梅也和趙匡胤約定,願意為匡胤守節,等他發跡的時候,前來迎娶。


    趙匡胤到大名府,剛過三個月,後漢高祖劉知遠大正月裏就薨了,新皇漢隱帝繼位,大赦天下。大過年的,昭告文書就發到了大名府竇溶手裏,趙匡胤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大赦名單裏。


    得到特赦,趙匡胤一一辭別了這裏新識的親朋好友,又和韓素梅溫存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迎著習習春風,踏上迴東京的大道。


    ◆ 大鬧勾欄院


    十八歲的漢隱帝劉承佑繼位後,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老爹的旨意,把曾經降遼的大漢奸杜重威千刀萬剮了,圍觀的百姓,看到大漢奸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紛紛拍手稱快。剮下的肉,被大家像吃生魚片一樣瘋搶了。


    緊接著就是大赦天下。很多像趙匡胤這樣不輕不重的犯人,都得到了特赦。


    劉承佑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兩把火燒得非常好,老百姓舉雙手讚成。可是他也做了一件讓文武百官頭痛的一件事,就是花巨資修造了一座禦勾欄。


    這件事的起因就是:南唐皇帝進獻了一雙美人給劉承佑,一個叫無價寶,一個叫掌上珠,都有著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劉承佑做過小買賣,很有商業頭腦,覺得讓這兩位美人給自己掙錢,一定非常好玩。


    於是,他建起勾欄院,把南唐二美當做斂財的工具。二位美人日日載歌載舞,招攬客人前來消費。沒錢沒鈔的吃瓜群眾,在外麵看熱鬧叫好,有錢的多被弄得賣房賣地,傾家蕩產。劉承佑就和那些皇親貴戚們,每日在此尋歡作樂,花天酒地,醉生夢死,朝政一時荒廢。


    趙匡胤一迴到東京,張光遠和羅彥威就把他接到酒樓,為他接風。


    席間,二人談到漢隱帝靠勾欄院斂財的事情,越說越氣。這小皇帝每天想的不是勵精圖治,怎麽把國家治理得好,而是喜好縱情於酒色,一個國家的經濟收入,就靠這座勾欄院了。


    勾欄院的事情,忠臣良將都不敢直言相諫,趙弘殷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上本諫阻,提議拆毀勾欄院,送迴眾女樂,並且獻上治國方略。


    結果,漢隱帝大發雷霆,怒斥趙弘殷欺君罔上,拖下去重打了四十大棍,罰沒三個月俸祿,一殿文臣武將嚇的臉都白了。趙弘殷是剛被罰了三個月的俸,這次又繼續給罰了三個月。


    趙弘殷被打了個半死,兩位家仆弄了個門板,把他抬迴了家中。


    趙匡胤在酒樓喝過酒,迴到家中。


    他先到父母房中問安,見父親趙弘殷走路一步一拐,心下疑惑,就問母親杜氏,杜氏知道趙匡胤是個急性子,怕他出去惹事生非,再闖禍害,隻得打馬虎眼,說話輕描淡寫:“你父親沒啥病,昨日騎馬上朝,跌了一跤,傷著了腳,不妨事,過幾天就好了。”


    迴到房中,趙匡胤就問妻子賀金蟬,金蟬隻得說了實話,趙匡胤聽了之後,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發誓一定要為父親討迴公道,出這口惡氣。


    他和衣假睡,等賀金蟬睡熟了,才越牆而出。趁著月色,不多時,匡胤就來到勾欄院。


    雖然已是二更天,勾欄院依舊燈火通明、人聲喧嘩,熱鬧異常。好一座禦勾欄,造得雕梁畫棟,巧奪天工,堪稱完美,不知要耗費多少銀兩。


    趙匡胤徑直走上樓來,見正中設著一張鬧龍交椅,兩旁邊放著兩個繡墩,東廊懸著龍鳳鼓,西廊吊著景陽鍾。


    他先走到東邊走廊下拿起鼓槌擊了幾下鼓,又走到西邊走廊撞起了鍾,然後往中間龍椅上一坐,專等管事的前來,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鍾響鼓鳴,早已驚動了在此執勤的掌院太監,以為是聖駕臨幸,慌忙往各院裏去吆喝傳唿,讓十八位女樂,快些上樓見駕侍候。


    眾女樂一個個胭脂粉臉,花枝招展,俯伏在地,口稱:“萬歲爺!奴婢們接駕來遲,望乞恕罪!”


    趙匡胤就在那兒坐著,任憑眾女樂口唿萬歲,過了良久,才說道:“免禮平身。”


    眾女樂謝恩已畢,往龍椅上抬眼一看,心中頓時滿滿的疑惑,這龍椅上,哪是什麽當今聖上?


    而是一個蒙麵歹徒。


    掌院太監上前怒斥道:“你是哪裏來的小賊?擅坐龍位,假扮天子,戲弄我等,真是膽大包天,目無國法!虎賁軍何在?快與我拿下!”


    眾女樂驚得大唿小叫,趙匡胤不覺大怒,站起身,照著無價寶臉上,一個巴掌下去,打她個倒栽蔥,滿地找牙。


    掌上珠見了,大聲喊道:“不好了!醉漢行兇殺人了!”趙匡胤趕將過去,一腳把她踢下樓去。


    趙匡胤此時想的就是徹底清除這些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毀了這座勾欄院。這些女樂,平日裏來的客都是打情罵俏,情哥哥蜜姐姐的,哪裏見到過這要命的太歲,索命的閻王,一個不是被打傷打殘,就是被打死。


    這時,二十多名軍士,各執刀劍,奔上樓來,把趙匡胤圍在中間,彼此混戰在一起。趙匡胤藝高人膽大,抄起腰間雙節棍,越戰越勇,隻打得虎賁軍盔歪甲斜,鬼哭狼嚎,倒下一片。


    趙匡胤縱身飛躍下樓,揮舞手中鐵棍,把院內奇珍異寶、奇花異卉,任情打砸。頃刻間,珠殘玉碎,勾欄院已是麵目全非。


    五城兵馬司得到消息,點齊了弓箭手,把禦勾欄圍得水泄不通,要射死這個鬧事的。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之間天昏地暗,飛沙走石,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鴿子蛋大小的冰雹,劈裏啪啦砸降下來。弓箭手們保命要緊,哪裏還顧得上拿人,紛紛抱頭鼠竄。


    趙匡胤趁亂衝出勾欄院,一小會兒就來到自家後門,越牆而進,悄悄迴到房中。


    賀金蟬尚是沉沉而睡,他脫下血衣,心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萬一朝廷畫影圖形,將我拿住,豈不害了家人!我還是瞞了父母,隻身行走江湖去吧。”


    主意打定,趙匡胤換了一件輕衣便服,取了盤纏,執了盤龍棍,越牆而出。


    仰天長嘯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趙匡胤舉步如飛,到了西門,城門未開,正想著如何才能出城。恰巧有官吏騎著馬,攜帶家眷也要出門,匡胤謊稱家人,跟在馬車後麵出了城。望著關西大路,投親去了。


    天地那麽大,你要去的地方,總有人會在路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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